夜嫁（四）
井壁上的血液還未凝固，沿著縫隙滑落，在地上綻開。
螢澪的第六感告訴她，井里的，絕對不是人。
洞口黑漆漆一片，猶如敞開的地獄大門，在深入探去，滿滿充塞著陰煞之氣。
“看看我吧......拜托......救我......”
啜泣聲哀轉(zhuǎn)久絕，在螢澪耳邊回蕩，仿佛無形的黑手扯住她的衣領，按住她的后腦，硬生生要把她拽入那深淵。
她心猿意馬，思來想去，當機立斷打開手機，點開手電筒，準備往里照去探個究竟。
剎那間，腦中閃過各種血肉模糊森森白骨的場景，或許下一刻就會出現(xiàn)無數(shù)血手把她拉下去，又或許正好與慘白恐怖的鬼臉對視。
不管哪種，都讓她覺得......
亢奮。
她的神情逐漸轉(zhuǎn)為怪異的渴望和期待，手上動作不停，手電筒射出的光芒直直對準了井底。
受到突如其來強烈光線的刺激，底下那不明生物發(fā)出一聲慘叫：“?。?！”
這足足二十米深的水井早已干涸，生銹的爬梯搖搖欲墜，上頭附著莖細如絲的青苔，空氣中摻雜著濃烈的泥土味。
在逼仄的角落蜷縮著一個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的女孩，她赤著腳，穿著粗制濫造的布衣，側扎著馬尾。
女孩緩緩抬起頭來，她的長相十分奇怪，兩眼間距過寬，大小是口鼻的兩倍，眼眶似乎包不住眼球?qū)е挛⑽⑼钩?，臉頰鼓鼓的，不同于花也蘇那般正常飽滿的圓臉，而是腫胖如饅頭。
螢澪半個身子掛在井口邊緣晃著小手，一臉新奇：“小妹妹，你這是......在玩捉迷藏？”
比她還會玩，她怎么就沒想到這么好的地方呢。
陰涼又偏僻，不用擔心被人家發(fā)現(xiàn)。
女孩卑微地請求道：“姐姐，你可以救我出去嗎？”
“你自己出不來么？”螢澪意有所指的用余光瞥了眼爬梯。
她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jīng)上天入地翻墻爬樹鉆下水道了。
女孩搖搖頭，艱難地開口：“我......我做不到?！?p> 看著女孩欲哭無淚的表情，螢澪“嘖”了一聲，不再廢話，利落地一個翻身，腳踏在爬梯上，像只靈活的猴子一樣爬下。
完美落地后，她雙臂展開，笑得明媚：“鏘鏘~surprise~”
女孩在她落地前匆匆把臉捂得嚴嚴實實，聲音悶悶：“姐姐，你背我出去吧?！?p> “背你出去倒也可以，不過你捂什么，我長得很可怕？”
她矢口否認：“沒有！我是怕我太丑了，會嚇到你?！?p> 回想起之前副本中愛剖人家腹的紅衣女人和滿臉橫肉的廚師，這么一對比，眼前這個小姑娘顯而易見的小清新。
除了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
她寬慰道：“放心吧小妹妹，姐姐不會被嚇到的，你是姐姐遇到過的所有人里最可愛的一個?！?p> 也不知道睜眼說瞎話會不會遭雷劈。
女孩將信將疑地露出半張臉：“真的？”
“當然，姐姐從來不騙人，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小姑娘，我喜歡還來不及呢?！?p> 她蹲下，招呼著女孩跳上來。
“走吧，我?guī)銡⒊鲋貒??！?p> 女孩很輕，幾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更可疑的是，她沒有體溫。
是的，是「沒有體溫」，正常人哪怕在寒冷的井底受凍了幾個小時，人體溫度也能用「冰涼」形容。
而不會是失去了活體最基本的特征。
她最初的猜想......是對的。
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孩一定不是人。
在女孩的手環(huán)上她的脖頸后，她終于意識到那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怪異之處是什么。
她的皮膚像玻璃般透亮，又好像隔了層薄膜，那雙手細細密布著青綠色的經(jīng)脈，蔓延在皮層下清晰可見。
手掌與手指的連接處只有四個掌指關節(jié)，也就是說，她只有四根手指。
她的手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滿是凝固的血液。
“姐姐......怎么了？”
女孩幽幽地附在她的耳畔問，頓時吹過一陣陰涼的風。
環(huán)繞住脖子的兩只手逐漸收緊。
“姐姐，你的脖子好漂亮，又細又長?！?p> 四根手指的指尖輕觸螢澪的皮膚，不斷流連。
“皮膚也是，是我見過的最白亮最滑嫩的?！?p> 螢澪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是啊，我也覺得......她保養(yǎng)的很好，肉也是?！?p> “畢竟是我耗費了很多時間精力挑選的獵物，肉質(zhì)沒得說?！?p> 女孩：“......”
無論她聽到了些什么，求生的本能告訴她，這個時候要裝傻。
螢澪身手矯健，不出一會兒二人便穩(wěn)穩(wěn)當當站在地面。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被關在井底？”
“我叫小瓜?！迸⒀凵聍隽索?，眼神飄忽不定，好像在懼怕些什么，弱弱開口，“我是被......村長夫人關到里面的?！?p> “她說今天村子里會來客人，我的模樣丑，會嚇到別人，就把我丟到井里了?！?p> “可是！我知道，她是想讓我死！”小瓜突然激動起來，“明天就是十五，又要嫁新娘了，如果......”
她沒繼續(xù)說下去，吊足了螢澪的胃口。
“姐姐，你有吃的嗎？我好餓，我一天沒吃東西了?！彼瓜骂^，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肚子。
突然眼前有什么東西晃了晃。
螢澪：“這可是最后一根奶酪棒了，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p> 小瓜連忙道了聲謝把它塞進嘴里，軟軟糯糯的質(zhì)地化開來，奶香四溢。
“你家住哪，我送送你吧?！?p> 小瓜身子一愣，用一種及緩及沉的聲語氣說道：“我沒有家了......”
聲音淡淡飄零，被狂風吹散，斑駁的光影掠過她悲哀的神色。
“村長收養(yǎng)了我，我暫住在他們家?！?p> “姐姐，我先走了，謝謝你的奶酪棒，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p> 螢澪攔住她：“可是你這樣回去，村長夫人不會放過你的?！?p> 小瓜苦笑道：“沒事的，我已經(jīng)習慣了，只要多跪一會、多哀求一會就好，現(xiàn)在我還不能死......我還不能......”
女孩單薄的身影漸行漸遠，緩緩步入黑暗。
螢澪嘆了口氣，從口袋重新掏了支奶酪棒出來，放進嘴里。
“沒想到我們的螢澪小姐還有忽悠小姑娘的癖好啊?！便紤械哪新晱纳砗髠鱽?，勾起一陣酥麻。
螢澪一激靈，回頭一瞧，正對上王夢夢妖冶的美人臉，他就這么站著，月光為他打上一層淺淺的光澤，照亮了那勾魂奪魄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