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頓住腳步回頭,卻什么都沒看見。
回到院子里時,大人們已經(jīng)將靈堂布置起來,也點燃了香燭。
三叔公的遺像擺在正中央的冰棺,前面飄著裊裊的煙霧。
我不自覺看著那張蒼老的臉,莫名覺得那照片像是活了一樣,陰森森的目光始終落在我身上,讓我感覺渾身發(fā)冷。
因為停電的緣故,冰棺上的玻璃蓋結(jié)了一層水霧,三叔公的遺體被罩得看不太分明。
親朋們已經(jīng)聽到消息陸陸續(xù)續(xù)到齊,三叔公算是村里最年長的老輩子,加上我們村大多是連宗,來的人格外多。
盡管停電了,但一些儀式不能停,后輩來一個就要給三叔公磕頭禮拜。
而已經(jīng)在場的諸多親戚按照大小親疏先禮拜,小叔和嬸嬸在一旁陪禮。
我爸推了我一把:“你也趕緊排著去,別愣著。”
我忙點點頭,將凱凱遞給我爸,排到女娃那一隊。
很快就輪到我。
小叔遞給我一炷香,我低頭去點,路過冰棺時,里面卻忽然傳來“砰”得一聲悶響。
面前那冰棺竟突然震了一下!
我感覺后背都有些發(fā)涼,呆呆看向那冰棺,臉色刷的慘白。
小叔也愣住了,看了一眼冰棺安撫道:“沒事,好像是墊著冰棺的四個腳沒有完全固定住?!?p> 我定了定神嗯了一聲,點燃了香跪在地上,給三叔公磕頭。
可額頭剛觸碰到地面,冰棺忽然內(nèi)部忽然咔咔幾聲,又震了震。
我手上的香一抖,直接掉在了地上。
這下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剛剛還有些喧嘩的靈堂剎那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嗚嗚的哀樂響著,格外詭異。
半晌,有人小聲道:“老爺子不會詐尸了吧……”
靈堂的溫度似乎都因為這句話降低了許多,跪在冰棺前的我更是渾身僵冷,又想起了三叔公忽然睜開的眼睛和那通電話。
“別瞎說!”
我爸看著小叔難看的臉色,低聲沖著那位親戚提醒了一句,湊過去檢查冰棺。
可隔著水霧,僅憑肉眼也看不見冰棺里面的情況,只能隱約看見三叔公有些蒼白的臉。
我媽把我扶起來,輕輕拍著我后背:“蟬兒別怕,啊,你三叔公疼你的,哪怕真有啥,也不會傷著你。”
我知道我媽是在安慰我,可是我卻忍不住想起了那個夢。
爸爸和小叔檢查一番,也沒看出什么異常,偏偏按照老家的規(guī)矩,那冰棺只有等停靈的各種儀式完成之后,運往火化的前夕才會打開供后輩最后瞻仰。
氣氛越發(fā)凝重,我小叔咬了咬牙:“我去叫殯儀館的人過來看看,說不準(zhǔn)是器具老化了,加上停電,出點狀況也正常?!?p> 大家也沒再提詐尸的事兒,打著哈哈附和,可我心里還是蒙上了一層陰云。
最近發(fā)生的這些“巧合”,實在是太詭異了,我很難不去想,可一想就覺得毛骨悚然。
氣氛正沉默,院子里的燈忽然亮了,是村里來電了。
冰棺恢復(fù)運行,沒過多久,殯儀館的人也開車過來。
聽小叔描述了情況,他們檢查了一番,卻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
聽說停過電,那工作人員道:“那可能是斷電引起的,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問題了。”
“沒事了就好,謝謝您啊?!?p> 我爸給工作人員散了支煙:“蟬蟬,快給你三叔公磕頭上香,弄完就休息去吧?!?p> 我點點頭接過香,手卻有點顫。
再次跪下磕頭,冰棺果然沒出什么異常,我松了口氣,磕下最后一個頭,卻忽然感覺眼前一黑。
“哎呀!小心!”
我媽從背后拽了我一把,我才驚覺我原本綁在腦后的馬尾辮松開擋住了臉,差點被面前火盆里燒紙錢的火點燃。
所幸有驚無險。
我撿起那根斷裂的皮筋默默后退,心里卻莫名覺得有些不適。
我們這些小輩一一磕過頭,天也亮了。
小叔請了看白事的人,算過日子,說是后天適宜安葬,法事就辦今晚和明晚兩天。
大人們在那邊商量守靈的事情,想著時間短,索性大家都熬著,反正兩天時間熬得住。
商議妥當(dāng),小叔便張羅著找擺流水席的大廚。
我?guī)е鴦P凱在旁邊,大概因為心里裝著事,看著就有點無精打采。
“蟬蟬,你帶著凱凱再去睡會吧?”
我媽和我嬸子過來,看我臉色蒼白,有點心疼:“反正現(xiàn)在也沒你們這些孩子的事兒,晚點吃飯我再來叫你們?!?p> 凱凱站在我旁邊,也哈欠連天。
我答應(yīng)了聲好,帶著凱凱回房間,忽然又想到三叔公的那個電話。
看著凱凱鉆進(jìn)被窩里,我試探開口:“凱凱,你把手機(jī)給姐姐一下,姐姐給你充電。”
凱凱也沒多想,乖乖把手機(jī)給我就睡了過去。
我將手機(jī)插上充電器,等到他自動開機(jī),便解鎖想查看,屏幕上卻跳出無SIM卡的提示。
連卡都沒插……怎么打電話?
我握著手機(jī)的手顫了顫,只覺得毛骨悚然。
那個跟凱凱對話的,真的是三叔公嗎?
“姐姐,你在看什么呀?”
我正不安,凱凱的聲音忽然傳過來。
他睡眼朦朧看著我:“你要玩我的手機(jī)嗎?”
我逼著自己定了定神,若無其事問他:“凱凱,你先前是怎么跟爺爺打電話的呀?”
凱凱眨巴著眼睛天真看著我:“前幾天爺爺把手機(jī)給我,說只要我想他了,就按那個綠色的方框框點他的照片,他就能和我說話呀?!?p> 綠框框?
我愣了一瞬,翻了翻手機(jī),就看見了微信圖標(biāo)。
點開微信再找到三叔公的頭像,里面果然有好幾段語音。
我顫抖著手點開放到耳邊,一陣熟悉的沙沙聲傳了過來。
“那孫大圣被壓在了五指山下面,待了整整五百年,然后他遇著了去西天取經(jīng)的唐三藏,唐三藏就問他,你愿不愿意跟我去西天取經(jīng)吶?”
“孫大圣就跟唐三藏說,只要你愿意救我出來……”
那是三叔公蒼老的聲音,語氣很和藹,發(fā)語音的時間是在三叔公去世前幾天。
我有點恍惚的聽著,思緒混亂。
一切好像都變得合理了,昨晚的電話,可能就只是微信語音,凱凱才是個四歲的小孩,可能只是胡說八道,恰好跟我的噩夢對上了?
那個笑聲,也有可能是我當(dāng)時太緊張聽錯了呢?
我真是傻,這年頭有幾個人會直接打電話,當(dāng)然都是微信居多。
凱凱還是個孩子,哪分得清電話語音有什么差別。
我大松了口氣,放下手機(jī)也躺到床上:“沒事了凱凱,咱們睡覺吧?!?p> 凱凱乖乖閉上眼,我也因為懸著的心終于放下,很快入睡。
……
【沙沙……】
窸窣的響聲由遠(yuǎn)及近。
我努力想睜開眼,卻覺得眼皮格外沉重。
腿上傳來一陣冰冷黏膩的觸感,有什么東西纏住了我的腿,慢慢向上攀升。
那是……蛇?!
我忽然覺得脊背一涼,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
我只能看見那蛇的輪廓,它的身體足有一人合抱的大樹那么粗,金色的豎瞳幽幽盯著我。
“已經(jīng)拜了天地,該圓房了?!?p> 低沉的嗓音在我耳畔響起,讓我悚然一驚。
這聲音是……聞人溯!
他是一條蛇?!
“不要!放開我!”
我努力想要掙開那條蛇尾,巨蛇卻化作黑霧將我包裹。
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在我面前浮現(xiàn),男人附身咬緊我唇瓣,低笑開口:“你逃不掉的?!?p> 渾身酸痛,意識模糊,我無意識呢喃著求饒,逐漸沒了掙扎的力氣。
直到耳邊忽然傳來凱凱的模糊的聲音:“爸,媽,姐姐身上好燙?。 ?p> 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有一只軟和的手摸了摸我額頭。
“哎呀,這孩子發(fā)燒啦,肯定是你踢被子把姐姐弄感冒了?!?p> 渾渾噩噩見,我聞到我媽身上的味道。
她把我扶起來,給我喂了點水和藥,又給我蓋好了杯子。
等我醒來的時候,外面太陽都高高掛了起來。
我感覺渾身無力,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涼得有點不正常。
我不是發(fā)燒了嗎?
我支撐著沉重的身子爬起來,大人們都在忙,外面的太陽照在身上,我感覺身上舒服了點,卻還是覺得有什么東西沉甸甸壓著我。
凱凱不在,可能是跟小孩們玩去了,大人們都在忙活,我正想著自己去找點藥吃,身后卻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小丫頭,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我疑惑回頭,看見跟三叔公同輩的一位爺爺皺眉盯著我看。
我老實開口:“昨晚發(fā)燒了?!?p> 那老爺爺卻搖搖頭:“你這可不是一般的發(fā)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