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四。
烏云黑壓壓的籠罩在大周上空,風(fēng)雨欲來,狂風(fēng)壓境,街道上鋪滿的紅綢喜緞是這晦暗天地間唯一的一抹殊色。
喜轎上,她一身暗紅色鳳袍,頭戴鳳凰珠玉頭面,隱在紅紗下的面龐蒼白而無血色,她這一路走得暢通無阻,順順利利就到了鎮(zhèn)國大將軍府邸。
皇帝了為了避免李凌寺今日再橫生枝節(jié),直接變相將他囚禁在凌云殿。
李楚楚聽到宮里的一點風(fēng)聲,她只淡淡笑了一笑,馬車停穩(wěn)了。
她由著侍女?dāng)v扶下了馬車。
今日來了許多官員跟命婦,當(dāng)然還有如同狗皮膏藥一般甩也甩不掉的李音,她身邊站了一眾貴女,沈妙妙被排擠在幾個姐妹后面,李楚楚透過紅色的薄紗瞧了眼她。
二人對視,沈妙妙忽然淚水就滾了下來。
李楚楚別開眼,生怕自己也會如她一般為自己眼下的境遇落淚。
李音今日得了皇后的令,沒有說什么過分的話,只從頭到尾都抱臂瞧著她的背影指指點點。
李楚楚被盯得背脊發(fā)寒,她心中有籌謀,就等著夜晚的狂風(fēng)暴雨。
草草拜過天地之后,就是男主人宴請賓客,李楚楚籠絡(luò)了幾個紈绔子弟還有一些聘請過來充當(dāng)娘家人的演員,今日必要讓陳子昂喝到不省人事進(jìn)洞房才作罷。
她被喜娘扶著進(jìn)了洞房。
一如既往的大紅色,被單上都繡著喜字,還有瓜果花生等。
她摘了覆面的紅紗坐在床尾,靜靜看著蠟燭燃燒后的燭淚。
合巹酒已經(jīng)送了上來,她已換成了自己帶過來的鴛鴦壺,一半是毒酒,一半是烈酒,都是氣味極其濃厚的,陳子昂醉酒后定然聞不出來里面加了劇毒。
她緩緩勾唇冷冷一笑。
連枝跟連翹候在門口,瞧著主子這般失心瘋的模樣忍不住勸慰道:“公主,駙馬一會兒就過來了,您要不還是先把紅蓋頭蓋上吧,我們安排的人讓他喝多了酒,今晚料想他也做不出什么事情來,往后跟他約法三章公主的日子就好過了。”
李楚楚淡淡地嗯了一聲,并未多言,但也沒有蓋上那紅蓋頭。
她在等來殺她的刺客呢。
她得好好瞧瞧,自己瀕死的那一瞬會看見什么。
房頂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地響動,她抬眸,就看見李凌寺一身夜行衣從房頂上跳了下來,重重的落了地,好在這里洞房外都是李楚楚的人,連枝跟連翹見狀立馬把房門緊閉,差人出去打探駙馬爺?shù)男雄櫋?p> 李楚楚皺眉:“你來做什么?”
李凌寺身高腿長,逆光站在她面前,猶如一尊憾不動的大佛,他皮笑肉不笑道:“來看看你啊,現(xiàn)在要跟哥哥走還來得及。”
李楚楚起身繞開了他,“不,我要留下,你快點走,等會兒被發(fā)現(xiàn)了就不好說了!”
李凌寺不依不饒地拉住了她的胳膊:“你真不怕今夜我把陳子昂暗殺?反正父皇把我幽禁在凌云殿,我殺了他,沒有嫌疑,到時候差個人出來頂罪就好了。”
李楚楚蹙眉:“你說得輕巧,陳子昂是普通老百姓嗎?他可是你小舅子,是鎮(zhèn)國大將軍之后,他要被暗殺一定會嚴(yán)審,而且他那個母親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知道自己兒子被人殺掉,一定會把皇宮都攪得天翻地覆?!?p> 李凌寺忽然從她的話語中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楚楚,你是不是已經(jīng)有安排了?”
李楚楚背過身,坐下,從容地從鴛鴦壺里給自己倒?jié)M一杯烈酒,一口飲盡,說:“我一閨閣女子,出身寒微,命如草芥,如何能有驚天安排?要早有安排也不會坐在這里了,皇兄,你快點走罷!”
外面連枝篤篤篤地敲門,低聲催促道:“公主公主!駙馬爺過來了,正從正堂往這邊走呢!”
李楚楚抬眸看了一眼李凌寺還有那空蕩蕩的屋頂,“快走!”
李凌寺咬了咬牙,靜默了一會兒,終是跳上了房梁一躍而出,還不望順手把磚瓦都蓋上了。
李楚楚將紅紗蓋面,雙手交疊放在雙腿之上,一派貴女姿態(tài),那裸露下的白皙脖頸瞬間讓酒勁上頭的陳子昂看迷了過去。
他推門而入,哼笑著走到李楚楚的身邊,一把攬住了她的肩膀,另外一只手還欲往下探,可被李楚楚大力握緊,她嬌媚低語道:“還沒有喝合巹酒呢,差一步都不算是夫妻,自然不能做夫妻間該做的事情了。”
陳子昂喝蒙了,他低聲嗯了一下,然后起身倒了兩杯酒,直接粗暴遞給她,“快點喝?!?p> 李楚楚懵了,她剛才倒了酒忘記將壺口調(diào)整過來了,現(xiàn)在這酒,怕是都是毒酒,她一聞,果然。
這藥材她熟悉過千百遍,錯不了。
喝還是不喝?
陳子昂見她猶猶豫豫地樣子,以為是她不想跟自己成親,那股大男子義氣又沖上了頭頂,他將自己的酒杯放在桌案上,另外一只手去鉗制她的手,逼迫她喝下這杯酒。
這毒根本藥石無醫(yī),喝下去立刻斃命。
她拼命掙扎著,“陳子昂!有你這么逼迫公主的嗎!合巹酒要夫妻二人一起交手喝下才算數(shù),你這強(qiáng)迫灌我算怎么回事!不就一杯酒嗎!至于嗎?”
陳子昂一拍腦門,覺得等會還要跟李楚楚做旖旎的事情,不能太過粗暴,他當(dāng)即道歉:“好了,是我的錯,夫人,今日是為夫喝多了酒,來,我們現(xiàn)在把合巹酒喝了就睡覺?!?p> 李楚楚哼笑一聲,手挽上他的手,二人酒杯對上對方的唇,陳子昂一口飲盡,而李楚楚分毫未動,紅唇一直緊緊抿在一起。
就在這時,外邊出現(xiàn)騷動。
一隊訓(xùn)練有素的刺客破門而來,外面的護(hù)衛(wèi)本就不多,一時間竟然難逢敵手。
陳子昂想喊人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子已經(jīng)不能開口說話了,五臟六腑似溶在了一塊兒,生疼,嘴邊不斷的嘔出血來,他不可置信地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指著李楚楚,唇瓣開合,無聲地說:
“毒婦!”
李楚楚摔了杯盞冷冷道:“你個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本宮忍你許久,也曾給過你改過自新的機(jī)會,你卻一錯再錯,流連青樓,還有幾個外室育有子嗣,這些你以為我都不知道么?我最初愿意忍,真誠地想嫁給你,但是你呢,你讓我放棄我這輩子都最不能割舍的感情!這世間對我好的人,只有我四皇兄了,你讓我離開他,你就活該去死,你那些外室的子嗣我會幫你撫養(yǎng)長大,也不算絕了鎮(zhèn)國老將軍的后?!?p> 陳子昂徹底倒了下去,除了嘴角的吐出的污血外,面相沒有一絲中毒的征兆。
李楚楚飛快將他嘴角的血都擦干凈,然后將帕子放進(jìn)自己懷里,又將毒酒杯跟酒壺都塞進(jìn)了一個盒子里,她將陳子昂的尸體抱上床榻,擺了一個醉酒的姿態(tài)。
刺客沖了進(jìn)來。
為首的一個黑衣蒙面人揮刀劈頭蓋臉地朝著李楚楚砍來,眾人都瞧見了,公主最后肩膀中了一劍,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駙馬爺神態(tài)安詳?shù)靥稍诖查缴?,似乎是睡死了過去。
外面狂風(fēng)暴雨,黑云烏壓壓地遮天蔽月,世間沒有一點光亮,只有東廠提督帶隊勘察現(xiàn)場的一隊飛魚騎手上的火把點亮了這晦澀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