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妻從而夫傲
這場早飯至少兩個人特別滿意開心。
芳綃得了名分,不是地位卑微的通房,而算是府里的半個主子。
要是得了崔智光這位地位尊崇的主母青眼,總比厭惡強上百倍。
思及此處,手頭更加殷勤細致,恨不得把幾個江的活都搶走,倒是讓寒江和彩江看她眼神起了危機感。
崔智光被伺候得高興,也覺得芳綃的手藝是不遜于露江。
飲食一道,能做個中規(guī)中矩,手里就有功夫了。
再加上戚夫人看她們妻妾和睦,絲毫沒有嫌隙,越吃越賭氣,吃完連面上功夫都懶得做,揮揮手打發(fā)崔智光走,自己被另一個嬤嬤扶進內(nèi)院。
崔智光求之不得,意思意思幾句后就回去了。
芳綃見這崔智光已經(jīng)抬腿出了宜瑚院,臉上著急——她的名分下來了,另一個還沒下來呢。
她想追上去,又被向媽媽一記眼刀止住腳步:“芳小娘想干什么?夫人都沒發(fā)話呢,難不成成了小娘,就敢違逆夫人?”
芳綃俯首慌亂:“芳綃不敢的?!?p> 向媽媽眼珠子在芳綃手腕上的珠串黏了一會,冷哼:“誰說不敢?拿了少夫人的南海珠串,哪里還瞧得上宜瑚院呢?”
她語氣九轉(zhuǎn)未落,芳綃自然明白。
她心中不舍,一瞬間更是想到崔智光溫柔的笑臉。
但她只是一個奴婢而已,所以她只能把珠串奉上:“我年紀輕,哪里配這樣的好東西,夫人貴重,才配得上,辛苦向媽媽了?!?p> 向媽媽幾乎是半搶塞到自己懷里,沖芳綃有了好臉色:“成了,也知道你是為了小郎君,你盡心是好事。小郎君是夫人親孫子,會虧待嗎?夫人再怎么說……”
她見崔智光的人沒影了,才得意洋洋地說:“也是那位的君姑。她再怎么說也不是公主,不要說讓她認下小郎君,讓她記在名下當?shù)兆?,夫人發(fā)話,哪有不從的道理?”
芳綃還是有點清醒的,她只是住得遠又不是當聾子,聽過德慶侯厚待少夫人,連世子爺也為此吃了虧。
但畢竟在人家地界,只能面上尬笑:“這確實是?!?p> ……
“……誰搬進來了?”
今日寧邦彥下職回來,聽到附近有了響動,目光移向附近。
小廝青竹給寧邦彥換上閑服:“是芳綃,她給少夫人敬了茶,以后是芳小娘了,少夫人就讓她住在春濃館,伺候世子飲食起居?!?p> 他從寧邦彥當郎君起就在伺候,為以示區(qū)別,稱呼崔智光少夫人。
他想了想:“少夫人大度溫和,世子有福氣?!?p> 寧邦彥卻在意另一件事:“她一點都不在意?”
他母親醋勁何其大,父親多看其他女子一眼母親就要上天竄地,芳綃還是實在給自己生過孩子,崔智光……
難道一點都不在乎他嗎?
寧邦彥喉頭酸了酸。
他腦海中驀然想起神采煥發(fā)的雍王。
當今皇后幼子,嘉封雍王,身姿風采何等出類拔萃,都城閨秀,包括他的妹妹,誰不曾視為春閨夢里人?
他不是耳目閉塞,哪里沒有聽過皇后曾經(jīng)想讓崔智光做雍王妃?
寧邦彥不知為什么,眼前浮現(xiàn)出崔智光和晏桐聲并行說笑的模樣,自己生出一種因自殘形愧而生的惱怒和惶恐。
說到底,他一開始確是輕視排斥自己的這個妻子。
他知道崔智光落水有母親的手筆,但畢竟自己對崔智光有救命之恩,再加上崔智光長年居住在都城外,都城中誰人不笑一聲她是克母的棄女?
娶這么一個妻子,除了門楣好看點,還會被人笑,一點面子都沒有。
但德慶侯的教導和入宮后皇帝的雷霆震怒如當頭一棒,敲碎了寧邦彥虛妄的美夢,他甚至開始動自己的腦子——瑯瑰郡主常年臥病,康國公要處理公務,顯然沒有心力撫養(yǎng)兩個孩子。
與其看顧不當,那還不如……把沒法承襲爵位的女兒送到王府外祖家?
這世道有名聲,但更有三六九等。
靖陽王府是皇帝金口玉言的滿門忠烈,宗室柱石,再加上去打南蠻的小王爺沒有女兒,一去和親王郡主有什么兩樣?
這種門庭教養(yǎng)出來的女兒,背靠多少人脈名望?
青竹看出寧邦彥的疑慮,下意識寬慰:“少夫人是最好的脾性,一定會和世子爺和和美美?!?p> 寧邦彥聽著卻諷刺。
和和美美?
他好歹也有些男女之情的游歷,知道女子心中牽掛自己的模樣。
崔智光那種和他說好聽點叫相敬如賓,實際上就是不在乎他。
面和心冷。
分離由她。
不行!
寧邦彥被惶恐抓握住心臟,又聽到青竹無意間提起:“明日世子爺要和少夫人回門,除了侯爺一早備下的禮物,世子爺還要添點什么嗎?”
回門……對了,回門!
寧邦彥吩咐青竹:“明日回門的車架如何?”
“少夫人說還是那輛七寶車……”
那輛車家里的車夫馬廝都不知道怎么保養(yǎng),還是康國公來的陪房接手。
寧邦彥聽完,心中更加被刺痛,陡然發(fā)怒。
“胡鬧!”
寧邦彥斥責:“怎么我們德慶侯府是破落戶嗎?入宮就算了,連送新婦回去車馬都要新婦家的嗎?我們家里不是有車駕嗎?你去告訴她,只有侯府的馬車可以坐!”
哪怕她真的敢嫌棄德慶侯府,她也嫁進來了,妻從夫,她還在侯府里擺什么闊綽!
對了,就是這樣啊。
寧邦彥越想越對。
他可是崔智光頂天立地的丈夫,應該是崔智光來討好他才對,憑什么要他去示好崔智光?
就該振振夫綱!
青竹看自家主子又軸上了,知道要順著他,只好低頭要退去雪斕閣,又被寧邦彥叫?。骸八懔耍粫河蔑?,本世子親自說?!?p> “呃……這個……”
青竹斟酌:“今天夫人病了,侯爺臨時有公務,少夫人也說……今天由芳小娘侍奉世子爺飲食?!?p> “母親怎么病了?她呢?可有服侍?”
青竹瞅見寧邦彥真的動氣了,往后偷偷退一步:“少夫人說,她今日自己用飯?!?p> 寧邦彥當下立即青筋暴起,把桌上的鎮(zhèn)紙丟了過去,差點砸中青竹:“她好大膽子!古人言‘舉案齊眉’,是妻子舉起丈夫的食案伺候,她居然如此輕狂!而且她是新婦,君姑有病,她怎么能不孝?”
說完他直接拂袖而去,門口遇見提著食盒給婢女的芳綃。
芳綃笑意盈滿:“世子爺去哪里?奴婢做了世子爺喜歡的松鼠魚和鮮蝦蹄子燉,世子爺嘗嘗?”
寧邦彥看她就想到崔智光,氣更盛,劈頭蓋臉一片罵:“吃吃吃!你是廚娘嗎?上不得臺面!眼皮子淺成這德行,你是不是認不清楚誰是主子!讓你搬就搬!昌兒怎么辦?”
芳綃被嚇得不行,跪下來回話:“昌兒是奴婢的親生兒子,奴婢當然帶到濃春館照料……奴婢帶昌兒來給世子爺請安?”
寧邦彥被點燃了怒火,怒吼:“蠢婢!你當然要好好照料,眼看昌兒要開蒙了,你不去幫著籌備,還講究什么吃食,去主母面前獻媚!”
芳綃閣淚汪汪,自知沒法辯駁,只好低著頭聽寧邦彥訓話。
但她能干什么呢?她能請來師父嗎?她的私房錢能給昌兒帶來什么好的筆墨紙硯嗎?
她除了仰仗崔智光憐憫,還能干什么呢?
寧邦彥罵完了,又見芳綃垂泣,自知自己強詞奪理為難人。
從小一起長到大,第一次旖旎的情分到底不同。
再說他對芳綃有欺瞞之愧,氣也撒完了,聲音軟了下來:“好了,我去夫人那里商議回門的事情,到時候再回來,你做都做了,別浪費了?!?p> 芳綃破涕為笑:“是!奴婢恭送世子爺!”
寧邦彥輕輕拂過芳綃的淚頰,再雄赳赳氣昂昂地去雪斕閣。
到了門口,他驕矜停住,吩咐婢女:“你去告訴你家夫人,我來了。”
崔智光要親自迎接才對!
誰知婢女一張笑臉進出:“夫人在吃撥霞鍋,吃一半呢,問世子爺要一起吃嗎?”
寧邦彥差點氣得暈倒。
一口吃的居然比迎接夫君重要?
“不吃!”
他立刻邁步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