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塵不染的上神閣內(nèi),風過無痕,靜得連一聲鳥叫也聽不到。這樣壓抑的情景,令人實在不爽,但便是青帝來了,也只能贊不絕口,絕對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顧頻頻磨著阿哲,問修復仙骨的事情。阿哲不耐煩了,便告訴她:
“你這人好不講理,這上神閣中哪個不想修復神骨,可修復的和天生的就是有差別,生下來沒有就是沒有,你損害了也就是損害了,哪有那么多補過的機會?”
此話一出,顧頻頻只覺得人生迷茫,但神族修復神骨,只有上神閣可以辦到,她又不能甩甩手離開。一周過去了,事情毫無進展,她干活兒的激情也降了下來。
久而久之,見這位頻頻總是悶悶不樂,大家也都知道了她的心事。
這一日,匡然實在有些不忍,偷偷向她說道:
“我知道有一件事可以修復神骨,只不過……看你愿不愿意了?!?p> 顧頻頻看向這個平日里有些怯懦的女孩,雖然不報太大希望,但還是誠懇地問了她。
匡然見四下無人,湊近顧頻頻:“我聽飛蟲說,閣主那里有上好的玉芝,而且閣主和上神們關系很好,若你能得他青睞,上神神力高深,你一定會更快得到修復?!?p> 顧頻頻聞言,點了點頭。
第二天清晨,四下無人之時,她趁著沒人注意,悄悄跟著阿哲,待阿哲從閣主房中出來的時候,她摸了摸懷中的東西,輕輕敲開閣主的門。
重紗之中,伸出一只瘦弱干枯的手。
“水?!?p> 顧頻頻急忙將桌子上的茶杯遞過去。
閣主一看遞來茶杯的手不是童子的手,大駭:“你是何人?阿哲呢?”
顧頻頻跪倒在地,道:“在下朝聞,得了珍寶,想來獻給閣主!”
里面的人挑動手指,紗簾微微被掀開,顧頻頻不敢抬頭去望,只聽里面那人冷笑了一聲,問道:“原來是你,你能有什么好東西?”
認識我?顧頻頻先是一愣,繼而想到朝聞應該也在這上神閣中待了很久,他認識的應該是朝聞。便從懷中掏出兩塊玉璧,皆是玉山上上好的玉石打造而成,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地下。
那人只是瞥了一眼:“這玩意兒給我墊腳還差不多。你有什么所求?”
顧頻頻心下一驚,但她向來不會繞彎子,便道:“一愿閣主身體??到?,二愿閣主能助在下早日修好神骨,日后好好侍奉閣主。”
又是一聲冷笑,那人走到顧頻頻面前來,這時的顧頻頻才猛然發(fā)現(xiàn),這人竟是一個跛足!
“康健倒不必了,只是你用兩塊破石頭換神骨,未免太寒酸了吧?!?p> 顧頻頻咽了口唾沫,笑道:“當然不是,這不過是用來墊臺的,我想送您的,是這個?!?p> 說著,她從懷中掏出了一顆碩大的,發(fā)光的珠子。這顆珠子不是別的,正是青曦那日送她的生辰禮——龍珠!
心中不停地道歉,但顧頻頻想著,人到萬難須放膽,只要修復了神骨,以她的修為,定能將龍珠再盜回,到時候再還給青曦便是了!
怎知對方看到龍珠果然一愣,緊接著,還沒來得及說第二句話,那人就將袖子一揮,龍珠頓時落入那人干枯的手中,道一句:
“笑納了?!?p> 顧頻頻心中一喜,正要問龍骨的事情,一抬頭,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龐。
這臉龐,天上地下她永遠都無法忘記。
他是那樣丑陋,細長的臉,歪下巴,下巴上胡須只是比在凡間更長更多了些,皺著兩條眉毛,眉毛卻能落在高高突出的顴骨之上,眼睛白多而黑仁少,皺紋堆在一處,歪著的嘴仿佛永遠流不完的涎水!
“盧……盧老爺?!彼穆曇舭l(fā)顫,屁股已經(jīng)坐到了地上。
盧章歪嘴一笑,捏著手中的龍珠,左右翻看打量著,笑道:“難為葉姑娘還記得在下!”
顧頻頻皺眉看他,她知道,今天別說是神骨,就連龍珠,也要丟掉了!沒準兒,現(xiàn)在神力微弱的她,甚至要死在這老頭手里呢!
她手心發(fā)汗,緊緊攥著袖子,果然,就聽見盧章高喊一聲來人,便信口雌黃道:
“這丫頭偷了神君的寶物,我要親自審訊,將她押到譴神臺!”
很快,從門外沖出幾個力大無窮的漢子,顧頻頻來不及反抗,她知道反抗也沒有用,三兩下便被一眾大漢抬著鎖著,拉到了一片空地前。
天雷滾滾,此處終年不見天日,陰暗無比,處處都是烏云,驚雷,一個閃電劈到顧頻頻腳下,她驚跳到一邊,卻被大漢猛抽了一鞭子。
皮肉馬上開了一綻,可是她不敢叫出聲,她怕出聲換來的又是一鞭子,于是她咬著牙,繼續(xù)往前走。
大漢將她捆在柱子上,這譴神臺上共有五根神柱,每一根柱子上有七七四十九種刑罰,顧頻頻向天空望去,究竟是怎樣的滔天罪行,才該來這種地方?
可還沒等到她思考,一頓鞭子便如雨點般鋪天蓋地地襲來。
顧頻頻閉了眼,只覺得身上處處都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她咬著嘴唇,盡量不喊出聲來,可喉嚨中的嘶吼呻吟還是不由自主地鉆出來。嘴唇已經(jīng)滲出鮮血,牙齒里酸酸澀澀的,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卻被滿頭滿身的汗水浸濕。
盧章坐在自己面前,拿了把椅子,喝著茶水,將龍珠捏在手中把玩。
風吹過,傷口便像撒了鹽一般疼,撕扯著每一寸肌膚。她現(xiàn)在可謂是真的體無完膚了!
風呼嘯而過,譴神臺上,雷電砸下,一個少女被綁在其中一根鐵柱上,面色慘白,頭發(fā)凌亂著,黏在臉上。一身白衣上,紅色的傷疤觸目驚心!血染紅她的衣衫,她的腳下,也開始蔓延著,滲出鮮血。
顧頻頻笑道:“盧章,你究竟要怎樣折磨我才肯解氣?我今日算倒了霉,落在你的手里!”
盧章將那珠子來回把玩,愛不釋手,他望了一眼顧頻頻,更是開心,大笑道:“你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盡興呢!快樂的事,誰會想著什么時候停止呢?不過你有句話說錯了,你遇上我,明明是必然,怎么會是倒霉呢?”
說著,他將多余的打手屏退,自己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來,拾起了鞭子,抬手,面部猙獰著,用盡全身力氣一般的,狠狠地在顧頻頻的身上抽下一鞭子。
“舒服!”他大笑。
顧頻頻因為劇痛而顫抖不已的身子,此刻要是失去了鐵鏈繩索的捆綁,就要跌落在柱子下,軟作一團!
將鞭子拿起,在顧頻頻的臉上來回打量著,盧章笑道:“這鞭子上的倒刺太小了,不然我可以看到刺剌下你肉絲的樣子,血淋淋的肉絲,一定要一條一條的,完完整整的,才好看!”
顧頻頻低著頭,虛弱著聲音:“為……為什么,我不過是……搶了你……一個奴隸而已……”
“一個奴隸?”盧章的眼球突然開始因為充血而泛紅,他脖子上的青筋已經(jīng)膨脹,卻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怒氣,笑道,“你看來不過是一個奴隸,可因為你一時的逞英雄,你成了高高在上的葉小姐,我呢?我是什么?我是人人唾罵看不起的變態(tài)!我是盧章,我可是盧章?。 ?p> 說到最后的時候,盧章的聲音幾乎嘶啞,他突然有些幾近瘋狂,將所有下人支開,他從腰間掏出一只匕首。
“你知道嗎,我名章,是因為寫得一手好文章。我本來也可以,風光無限,我本來,也是個謙謙公子!可是,可是這個可惡的世道,它讓我出不了頭!我一生癡迷于寫錦繡文章,那本人間傳誦的《珍異集》,就是我寫的!可是卻署了誰的名?署了他蘇城的名!”
顧頻頻掙扎著抬起頭來,用一只還好著的眼睛望著眼前的男人,蘇城,就是蘇城保的名字,他因文思敏捷而出眾,更因?qū)懗鲆槐尽墩洚惣范暣笤?,終于成了伏嶺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
她望著盧章,眼中卻沒有一絲同情,因為她看到那匕首,正在朝著自己的臉龐。
“當我終于不再執(zhí)著于功名了,我只想買一個家人回去的時候,你出現(xiàn)了,你奪走了我最后的救贖,從那以后,我再沒有買過奴隸,我成了全鎮(zhèn)人的笑話!我孤獨至死!”
匕首上下?lián)]舞著,盧章的情緒激動了起來,他一把將匕首抵在顧頻頻臉上,扭曲著面龐,道:
“我今天就劃爛你這張臉,你不就是因為長得漂亮些,才勾引了青帝嘛!我倒要看看,等你爛了臉之后,青帝會不會還要你!”
說著,他揮動匕首,那匕首上粘著黏糊糊的說不清楚是什么的液體,直向著顧頻頻的臉劃來。
顧頻頻大驚,全身發(fā)軟,五臟六腑都顫抖著,直求饒道:“盧章,盧老爺!我真的不知道你的事情,我們既然都是發(fā)自善心,是我誤解了你,是我和世人對不起你!如今您在上位,您已經(jīng)得到了該得到的!而我已經(jīng)受了懲罰,我們之間完全可以一筆勾銷,你我不過萍水相逢!”
可是盧章哪里還能聽得進去解釋?他面部扭曲,但神情極度興奮著,仿佛多年來的屈辱終于在今朝大仇得報!他舉起匕首,刺入顧頻頻的左臉。
那粘稠的液體很快融入到血液之中去。發(fā)出炙烤般的滋拉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