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的秋日往往是紅色的,血染一般的紅,遠(yuǎn)望去,整座山頭仿佛千層緋色紗衣層層疊疊,使人心頭為之震撼。
顧頻頻走到無數(shù)峰巒之中重巒疊嶂的通天道下,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日與嘯橫雪看的嫁衣。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族中是否太平安康?和阿羅,他們每日都需要做一些什么事情呢?
想了一半,顧頻頻就不愿意再想了,她向來無心朝野,更不懂那些男人們在忙什么,在她看來,對天下最好的治理,就是什么都不做。
于是她走到楓葉堆滿的山口,躺在一顆大青石頭上,翹著腿,撫上了玄龍紋,催動心咒。
“橫雪,你在做什么呀,我離開了蓮巧鎮(zhèn),我要去神域啦,師父說,那里有治愈神骨的東西,等我修好了神骨,就去找你呀?!?p> 她說著,露出了這些日子以來,第一個微笑。
玄龍紋很快便有了回應(yīng),是嘯橫雪的聲音,他問,蒼月和她一起去嗎。
顧頻頻的眼神有一瞬間空洞,一片楓葉落下,正飄在她的手中,她望向漫天的紅葉,曾幾何時,哥哥也曾陪她一起撿紅葉,在紅葉上寫了詩,教她讀詩,教她識字。
哥哥也曾看到過這樣的風(fēng)景嗎?
她笑了,哥哥看到過的風(fēng)景,應(yīng)該有很多很多,若不然,那月三百怎么會說他“至純至善,必然要經(jīng)過大痛大悲,看盡世間殺伐。”
“哥哥回他該回的地方去啦,橫雪,我要自己去尋神骨,你放心,麒麟子陪我一起去,我不會有事的!”
其實哪有什么麒麟子。只是她不想讓嘯橫雪擔(dān)心,兩個人,要在各自該努力的地方努力,才能走到一起去。
良久,玄龍紋發(fā)出回應(yīng)。
“頻頻,珍重。世事隨風(fēng),人海往復(fù),唯我此心予你,縱身死神滅,永不更悔,永不消逝,永隨你?!?p> 顧頻頻發(fā)出哧哧的笑聲。從前覺得嘯橫雪老實又木訥,后來覺得他沒什么本事,沒什么自我,而今心上有了細(xì)密傷口后,竟然也對這種甜掉牙的話上了癮。
她最后一次催動心咒,只回一字,曰:“好?!?p> 通往神域的路雖然艱難坎坷,卻不見鬼魅魍魎,只是一直往上走,累了歇一歇,通天的階梯,沒了神骨的加持,竟讓人走了七天七夜。包袱中的干糧早已吃完,頂著饑腸轆轆的身軀,顧頻頻走進了神域的大門。
神域之內(nèi),果然處處仙氣飄飄,偶爾飄過幾個仙子,也不見怪。但最多的還是神族,他們自帶光相,腳踏祥云,步步生蓮,所到之處,蓮香陣陣。
顧頻頻心中暗嘆:我若成了真神,定整日下凡間去,像師……哥哥一樣,以救天下人為己任,絕不做高高在上的神仙,妄受供奉!
鋤靈殿的神,要比此處的官職大很多,神力也大很多,卻無一人像此處這般招搖。
待走一會兒了,一個神族的侍衛(wèi)突然沖上來,拉著顧頻頻道:
“你是什么人?你神骨不全,怎么到達(dá)這里的?”
顧頻頻正要解釋,卻想著如果報上自家名諱,大概率是要又被送往鋤靈殿了,便轉(zhuǎn)了個思路,道:
“在下葉三,特來修成神骨。”
“神骨不全,先去上神閣進修,待考核合格了,再由上神修補神骨?!?p> 說著,那侍衛(wèi)將顧頻頻提著領(lǐng)子,揪到了一處殿宇前,一把將她扔到地上,摔得顧頻頻直揉屁股,抬頭望去,這殿宇好不高大!飛檐銅鈴,上有小獸鎮(zhèn)守四方,雕梁畫柱,朱紅大門緊閉,令人望而生畏。
顧頻頻試著上前敲了敲門,一個童子打開門,上下打量了幾番,咧開長著豁牙的小嘴,毫不客氣地說:
“你這人神骨都缺了三根,怎么才來上神閣?”
顧頻頻大驚:“怎么你們神域見一個人他就能知道我神骨缺損?”
童子得意道:“你神骨缺失,頭上都冒著神力,神力四溢,稍微有點修為的神族人都能看得出來,除非他只剩下神志!至于我嘛……”
顧頻頻湊過身去,卻見那童子一根大拇指向內(nèi)朝著自己,閉了眼,搖頭晃腦道:
“在下靈族麒麟子,當(dāng)然什么都瞞不過我的法眼咯!”
“麒麟子?靈族究竟有幾個麒麟子?我前些日子剛見了一個。”顧頻頻更加摸不著頭腦,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把眼前這個毛頭小子和那個噴火少年放在一起,雖然這二人一樣的自大狂妄,但這童子顯然沒有他桀驁。
童子沒好氣道:“喂,我們靈族麒麟子又不是什么果子樹結(jié)的,哪有那么多!你說的是噴火的那位吧,他早就被我們靈族除名了!跟人族整日廝混在一起,為族人不齒!”
干笑了幾聲,顧頻頻又探過身子,問:“那你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你的實際年齡……究竟幾歲?”
“我45,相當(dāng)于人族的7、8歲年紀(jì),他是我叔叔,怎么,你的神骨不會就是他拆的吧?”
顧頻頻咽了口唾沫,但想到自己在神族也算個年紀(jì)小的,只是鮫人長得快,便平衡了一些,點點頭,睜著水汪汪的眼睛,可憐巴巴地面對著那童子:
“麒麟子大人,你叔叔他,抽了我神骨,我不得不來上神閣修神骨了,請您千萬幫幫我!”
說著,兩手合十,做出哀求的表情動作,那童子忿然:
“真是的,沒見過叔叔的債還要小侄子給還的!罷了,家門不幸!你同我進來吧!”
上神閣中,處處可見剛剛修行成功的他族,神族雖然每年都有新飛升的族類,但比起成魔的數(shù)量來,實在懸殊。
顧頻頻心中暗自嘆氣,成神需要自我犧牲,講奉獻,講投入,卻不講回報。既要一片善心,又要聰慧美觀,若是不美觀的,還必須極富有才華才是,若不是她天生神骨,她也想去修魔道。
反觀進了魔道,每日自由快樂,無人所管,打仗上陣,死就死了,既不用走秀做戲,又不用高談?wù)撻?,道貌岸然,真是好一派樂在其中?p> 這樣想著,面上掛著的笑忍不住濃了些。
突然,眼前晃過一個熟悉的聲音。顧頻頻急忙低下頭,只見商歌手中揣著什么東西,正和上神閣中一個很有地位的什么人說這話。
之所以說他是很有地位,還要從他的服飾說起:此人道觀打扮,羽扇綸巾,清灰道袍,出塵飄然。長須胸前,右手搖著一把雙翅扇,左手執(zhí)一拂塵,腳下則臥著一只青眼老虎。
顧頻頻低著頭悄悄斜著眼去看,卻被麒麟子低聲怒斥規(guī)矩些,拉了她便往上神閣深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