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nèi)即┲裰氐乃蛞?,手和腳都格外的長,好似昆蟲的肢體一般,露在外面的肢體泛著木料的顏色。
閃電穿破烏云,猛地照亮了它們的面孔。只見斗笠之下,是一張張用木頭雕刻出來的人臉,五官用顏料噴涂而成,看上去并不呆滯,反而給人一種栩栩如生的恐怖感。
“只是見一面……”
那些穿著蓑衣的木偶喉嚨里發(fā)出咔咔的摩擦聲,隱約可以聽出粗糲的聲線:“王先生又何必急著走呢?”
胡妻道袍加身,洶涌的黑霧在我周身繚繞,我面色不善的盯著這些木偶人,問道:“既然說見面,閣下又為何藏頭露尾?”
“我已經(jīng)到了?!彼f。
下一刻,木偶人敞開蓑衣,露出胸口。
每一個木偶人的胸口都是空心的,里邊塞著‘尸塊’。它們將尸塊從胸口取出,放在地上,像是拼積木一樣,將其拼湊成了一個侏儒老人。
那侏儒老人身體纏繞著一道道白線,斷口全都用白線連接著,就好似一個被白線縫起來的布偶。
他睜開了雙眼,露出一對機械做成的玻璃義眼,仰頭盯著我,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
我沉默片刻,說道:“想必……閣下就是魯羽了吧?”
他點了點頭,笑著說道:“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吶?!?p> 我一邊用余光環(huán)視周圍,一邊虛與委蛇道:“何出此言?”
魯羽的下一句話,讓我當場怔愣住了:“師尊對你青眼相加,時常在我們耳邊提及,想收你為弟子?!?p> 我頗有些詫異的說道:“我殺了張海晏,江仙人不打算為弟子報仇?”
“為什么要報仇?”魯羽反問道。
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魯羽從袖子里掏出了一根拐杖,他雙手扶著拐杖,說道:“我等修道之人,豈會像凡人一樣,擔些亂七八糟的因果?張海晏與你的恩怨糾葛,是你倆的事,與旁人何干?你殺了他,恩怨自斷。師尊若是為張海晏報仇,還能讓他活過來不成?”
這話聽著在理,但又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但,他也不至于對我青眼相加,”我說道:“先前我曾多次得罪過他……”
“哈!”魯羽打斷道:“得罪?你會在乎一只螞蟻有沒有得罪過你嗎?”
我不屑的說道:“把凡人比作螻蟻之類的話,我已經(jīng)在張海晏口中聽得夠多了?!?p> “他是夜郎自大,與師尊不可同日而語。師尊是真的對你頗感興趣,甚至親自入夢,去尋你元神,探你資質(zhì)?!濒斢鹫f道。
我想起那次差點在夢中溺死的精力,語氣變得越發(fā)冷漠,說道:“怎么,對我暗下毒手,也叫對我青眼相加?他還讓我給張海晏陪葬!”
魯羽擺了擺手,說道:“非也非也,師尊一縷元神,對于凡人之軀都是無可承受之重。所以他降臨的只是一道意念,會以何種方式出現(xiàn)在你腦海里,完全取決于你自己?!?p> 面對我疑惑不解的目光,魯羽解釋道:“打個比方,如果你心中的江仙人是個慈眉善目的長者,覺得他會給你帶來一縷機緣,那么那道意念出現(xiàn)在你夢中的形象,就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神仙來點化你?!?p> “但如果你對他有惡感,或者說覺得他想殺了你,這個想法越是堅定,那道意念展現(xiàn)出來的形象就越負面,惡意也就越強,對你自己的神魂傷害越大,說到底就是你在‘自己打自己’?!?p> “他只是看了你一眼,而你就差點被這道‘目光’嚇死在夢中?!?p> 聽到這句話,我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排除魯羽有夸大的嫌疑,但他并沒有必要這么做,也就是說,他說的很有可能都是真的。
在魯羽的講述中,我可以看出江仙人是一個‘絕情’之人??v使弟子被殺,他也不會有任何情緒波動,甚至會殺死他弟子的人生出了欣賞之情。
到底是對人情世事多么冷漠的一個人,才能做到這種事?
啊,對了。
他不是人,他是‘仙’。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把我真正的放在眼里,不認為我會對他產(chǎn)生絲毫威脅。
而我面對這種輕視,甚至沒辦法反駁,內(nèi)心涌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面對魯羽的解釋,我沒辦法給出任何回應,只能將這件事拋開,反問道:“那你找我又有什么事?”
“你闖入我的道場,我還不能見見你?”魯羽反問道。
我一時語噎,但很快就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問道:“你的道場……這地方不是工地么?你在這里做了什么?大樓上的白線、還有那些種種禁忌規(guī)則又是怎么回事?”
我一邊說,一邊悄悄給王邪使了個眼色,讓他靠近我。
只要見勢不妙,我就帶著王邪從大樓頂層一躍而下,利用妖力滑翔到工地外。至于趙德柱,他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論眼前的魯羽對我是善意還是惡意,我都不想去賭。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他人手中,本就是一件極其愚蠢的事情。
就算魯羽對我抱有善意,我們也可以換個地方繼續(xù)談,而不是在他的道場、在高樓頂端的絕處。
面對我連珠炮似的疑問,魯羽并沒有感到不耐煩,也沒有敷衍,而是一五一十的說道:
“我修習的道法略有些特殊,名為厭勝之術,非得在大興土木之處修行不可。所以,越是大規(guī)模的工地,越是適合我修煉的絕佳場所?!?p> “明朝時的奇書《魯班經(jīng)》,便記載了匠人們所使用的魘鎮(zhèn)之術。值得一提的是,《魯班經(jīng)》和《魯班書》是兩本不同的書,前者是一本工匠教學,后者則據(jù)傳是魯班本人的著作,兩書雖然內(nèi)容不同,不過都記載了大量修習的法術,統(tǒng)稱為‘魯班法’?!?p> “而我則是魯氏第十九代傳人,墨家弟子,魯羽?!?p> “所謂魘鎮(zhèn)之術,就是利用各種奇異的“鎮(zhèn)物”,來壓制某地或者某人的修習之術。在主流修行者看來,這是不折不扣的邪術,而且還是九大邪術之一。”
“但我認為,道法無好壞,全憑人心如何。一把刀能殺人也能救人,全看握刀的人如何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