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葉沐宸夜里一直留在書房休息,再也沒有去永寧房間留宿。后者也選擇安靜地偏安一隅。
一日清晨,永寧在一聲聲金絲雀的啼叫聲中醒來。披著外衣,拿起桌子上的鳥籠,在屋前中庭的石凳上坐下。女子歪著腦袋,淺笑著用手指逗弄著籠子里的雀兒。
?“你說…那個(gè)人是不是石頭做的?”
?“唧唧唧唧!”小鳥在籠里蹦噠著,跳來跳去。
?“你也這么覺得是不是?”公主支起手臂,自顧自地喃喃。
?“那你說…他為什么總愛欺負(fù)我?”金絲雀尚未吱聲,永寧卻忽地感覺到背后慢慢擴(kuò)大,直至籠罩住自己的陰影。
?“想不到,你還曉得同畜生談天?!痹偈煜さ臍庀?,再熟悉的語氣,甚至連話語里隱隱的嘲諷,她都可以感覺得到。
?公主回過頭,看著從男子頭頂傾瀉下來的日光,微微瞇起被刺痛的眼睛,繼而回嘴道。
?“懂它們,比了解你容易多了。”
?“哧…”明明是被逗笑,可這難得一見的笑,在永寧眼里也是譏笑的意味。她聚精會神的凝視此刻正噙著笑的沐宸,默默燃起敵意。專注得如同被激怒的小獸,炸著毛滿是戒備地等待反擊。
?看來,她還在為那晚的事生氣呢。沐宸心底透亮,卻也不急著走。便出口轉(zhuǎn)移話題。
?“我不記得,府里什么時(shí)候有金絲雀?”
?“前天我在花園撿到的,翅膀受了點(diǎn)傷?!笨茨侨丝吹睦哿耍瓜卵酆?,淡淡回答?!艾F(xiàn)在應(yīng)該放它走了。”
?“怎么?你不喜歡了?”葉沐宸心生好奇。
?“喜歡。所以我想讓它開心啊。”永寧輕輕打開了鳥籠小小的門。雙手溫柔地?cái)n著金絲雀,鳥兒在她手里撲騰幾下翅膀,就飛出了院墻,飛向遠(yuǎn)處。
?“你看。它似乎一點(diǎn)都不想留在這里呢?!?p> ?永寧仰頭目送著雀兒離開的方向,一只手還維持著舉起的姿態(tài)。恰好有縷日光正不偏不倚地照射在女子手心?;秀遍g的錯(cuò)覺,葉沐宸竟覺得是她掌心生出的源源不斷的光芒。
?喜歡就要讓她開心。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道理??墒裁磿r(shí)候開始,自己將阿難留在身邊時(shí),卻失去了再讓她快樂起來的能力,為什么彼此都開始變的這么痛苦。以愛之名,卻還是不甘不舍地互相折磨。
?“沐宸。等她醒來,就讓她走吧?!迸臃畔率?,在陽光里坦然看著丈夫。
?“你覺得你有什么權(quán)利指揮我?”沐宸一怔,故作淡定。
?“雖然我和她不一樣,但都同為女子,我可以看得出她的痛苦?!庇缹巺s不回嘴,還是繼續(xù)本著善心做著無謂的勸解?!半y不成你是扼斷她的翅膀,也要把她禁錮在這個(gè)牢籠里嗎?你何時(shí)會這么殘忍對她。”
?“不用你教,我知道該怎么做?”他最后說著的話,對眼前的人來說卻一點(diǎn)也不重要。
?聽其言罷,永寧就轉(zhuǎn)身離開,留下男子立于原地,可心底卻是別樣境地。
?同為女子,但我和她不一樣。身在帝王家,從來沒有輪到我去選擇的事。但當(dāng)出于權(quán)謀考量的母后將我賜予你時(shí),我才覺得那是我二十年來唯一有過的好運(yùn)氣。我認(rèn)定了一個(gè)人,即便再艱難困苦也絕不會先走一步。其實(shí),我的人生和皇兄的卻是始終相似。只不過,我是從一個(gè)大的牢籠被放逐到了另一個(gè)小的。而皇兄卻是永生都只困在同一個(gè)罷了。
那日午后,沐宸還在書房看書。丫鬟欣喜地進(jìn)來通報(bào),說是小姐已經(jīng)清醒。他目光一凝,急忙出門。
?等走到若離房前,遲疑一下還是推開了門。剛走進(jìn)去,沐宸抬眼,正對上妹妹朝自己投射過來的視線。對視片刻,他有些微出神。這樣的眸子,怎么現(xiàn)今變得那么平靜。好像從未痛苦過一般。
?“哥哥…”尚且虛弱的一聲喊,打斷了他的思緒。女子靠著床沿,朝著葉沐宸伸出一只手,攤開掌心。
?他斂了心神,上前握住妹妹的手,殷切道。他想,要對她好一些,至少也要讓她可以放心離開。
?“你這丫頭,終于是醒了?!?p> ?“哥哥…我這是怎么了呀?”若離這一問,卻是問的屋里眾人面面相覷。葉沐宸驀地心頭一緊,在床頭坐下。仔細(xì)望著妹妹,就快要望進(jìn)對方眼里。
?“阿難…你前幾天生病了知道嗎?”
?“嗯?我生病了嗎?”
?一瞬間,若離變回了最初時(shí)光里的明朗模樣,眸子還是從前的澄澈。仿佛除了整個(gè)人愈發(fā)消瘦以外,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
葉沐宸把府上所有的人喊來,一個(gè)接著一個(gè)地去到妹妹面前。若離一邊和哥哥打著趣兒,一邊指認(rèn)著面前的人們。甚至偶爾還會說著從前自己同他們之間有過的種種。
?最后,遣走了眾人。屋子里只留下兄妹二人,一時(shí)有些寂寥。
?“哥哥,你今天好奇怪呀?!比綦x反手拍了拍哥哥的手背。眨了眨眼睛,瞧著葉沐宸。
?“阿難…”他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問,吞吐了幾次,卻還是只喊出了妹妹的小名。
?“怎么了呀?”
?“你…還記得蔣素聞嗎?”葉沐宸面容鄭重地說完,等待著答案的凝視著眼前女子。眸色漸沉,手掌握在了若離肩頭。
?她忽地消彌了笑意,歪起腦袋卻還是直直望著哥哥。
?“噗!他是誰呀?”之前刻意佯裝的嚴(yán)肅一掃而空,換昨眼角眉稍蕩漾的悅?cè)弧?p> ?他聽完妹妹的回答,手掌也感受不到對方肩膀一絲不安的顫抖。葉沐宸終是認(rèn)了。
?當(dāng)終于狠下心,打算放愛人遠(yuǎn)走的時(shí)候。老天卻又給了自己一個(gè)契機(jī),重新開始。我的阿難。就這樣忘記了蔣素聞。從前那些只是一場夢,如今她終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