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柳飄飄心里沉沉,顧不得尊卑。暗里揪了柳溫言一把,急得沁出眼淚來。
“都是你干的好事,如今可怎么是好?”
柳溫言訥訥的,跪爬到芊芊面前。
“姑娘,姑娘你想想辦法,如若不然,父親一定會打死我的!”
柳飄飄一把將柳溫言拉了回來,外頭看熱鬧的人眾多。此時已有人認出柳溫言,便要上來問個真切。好在柳飄飄常年不在人前,臉上又是紅白一片叫人認不清。
她眼疾手快,三個人一股腦推開門進了包房。把想看個清楚的人擋在了外頭。柳飄飄也顧不上丟不丟臉,狠狠推了柳溫言一把。
“你作死!”
“你現(xiàn)在說我作死有什么用!”柳溫言憤憤跺著腳,“如若不然今個去二皇子面前負荊請罪,難不成他還不能給父親個面子嗎!”
柳飄飄望著柳溫言,突然驚覺對方的蠢鈍。
“二皇子設宴定是招待貴賓,如今舞姬傷了臉,好巧不巧又是咱們。太子一派的人所為,你說二皇子怎么想,是不是你我瞧不起他?日后朝堂之上。會不會公然和父親作對,柳氏便是毀在你手上!”
柳溫言急急反駁:“父親桃李滿天下,姑母又是皇后,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得益于上輩子跟在周文清身邊耳濡目染,柳飄飄知道點朝堂里的事。陛下雖然立了陸戟為太子,心里真正鐘意的卻是陸炎,最后更是鬧出了改立太子這遭事來。
時局不穩(wěn),誰知道二皇子安的什么心。這樣的年紀還沒封王,留在云京,難免他不起心思。柳逸戎是太子的人,私底下與二皇子并不交惡,不然若真起了齟齬,便是第一個拿來開刀的。
柳飄飄走到他跟前:“你這混賬,我定要告訴父親叫他打死你!”她抹抹眼淚,“事到如今,還有什么法子。除了叫二皇子這個宴會開不成,神不知鬼不覺地瞞過去?!?p> 她又推了柳溫言一把,“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找人去?”
柳溫言愣住,“找誰?誰能叫得動二皇子?”
“父親呢?”
“永成候家的孫子今個滿月,父親吃酒去了。”
柳飄飄兩眼一黑,“你平日廝混的那些人里一個擔得起門面的人都沒有嗎?”
柳溫言只是搖頭,猛地想起太子這一茬來。
“好妹妹,你不是與太子殿下交好嗎?你去求求他,他一定給你這個面子!”
柳飄飄憤憤甩開手:“你把殿下當什么,我三番五次有求于他,不知道的還當是我不知廉恥勾引殿下。你丟得起這個人我可丟不起!”
柳溫言見此:“那不然,我自己去向二皇子請罪。只說是誤傷,不是故意的!”
柳飄飄瞪大了眼:“你什么意思,你讓我去做那個賊,圓了你的謊嗎?”
“讓你去求太子你又不肯,還能怎么辦?”
柳飄飄板著臉,眼尾的紅斑看著竟有幾分狠厲。柳溫言不敢抬眼看她,便看著芊芊。
“芊芊姑娘?!?p> 芊芊的頭低下去,有些看不明白這兩人的恩怨。她只知道,這兩人嘴里說出來的人名都是她惹不起的。思緒片刻,她便開口:“姑娘,再過一個時辰二皇子就該來了?!?p> 柳飄飄咬著牙,開了后門,穿過一片花花草草到了街上。柳溫言跟在她身后,瘟雞一樣一聲不吭。柳飄飄警告他:“見了殿下,你可不要胡言亂語?!?p> 柳溫言卻不以為然:“我能亂說什么?”
柳飄飄不再理他,只是今日時運不好,陸戟他不在東宮。
“這下好了,”柳飄飄攤開手,“沒人救你了,你自個去跟二殿下賠罪吧。他表面上不會為難你,私底下就不好說了?!?p> 柳溫言只覺得頭重的很,不用二皇子說什么,柳逸戎會親自把他打死。
秋月向來不待見柳飄飄,春花倒是好說話些,見柳飄飄滿面愁容偷偷告訴她:“太子和白姑娘去游湖了?!?p> 柳飄飄眼神一暗,白梓妍是她與陸戟說過最適合做太子妃的人選。許是柳飄飄退回了陸戟的月牙佩,也就斷了這姻緣。她既不愿意做太子的人,又用什么名目求他,不是沒臉沒皮嗎。
柳飄飄臊得慌,紅了臉,再也不想看見柳溫言,自己惹出來的禍怎么要她去擦屁股。要不是怕被牽扯出,她私自開了酒鋪子拋頭露面。
柳飄飄仔細想了下,這鋪子還是得找人看著。到底是她的第一份產(chǎn)業(yè),難免上心些。
春光明媚,楊柳依依。
柳飄飄在岸上等著,她托人帶了話去此時等著陸戟。
柳溫言站在岸堤上,有些意興闌珊。
“你是不是自己開了個酒鋪子?”
“嗯?!绷h飄耷拉著眼皮,“怎么了?”
“爹知道你這么在外面拋頭露面嗎?”
“你不用用這個事威脅我?!绷h飄翻了個白眼,“爹知道頂多讓我把鋪子關了,你這個我是一定會告訴爹的。”
柳溫言哦了聲,“我的意思是你還是找個人看著你的鋪子,省得別人都知道中書令的女兒在外面拋頭露面丟父親的臉?!?p> 柳飄飄不禁冷哼:“我再丟臉也沒有你丟臉。”
柳溫言嘖了聲:“狗咬呂洞賓,我是擔心你女兒家的顏面?!?p> 他在原地不住的畫圈圈,焦躁不安的看著陸戟的船越靠越近。雖然是表親,但柳溫言實際上跟陸戟沒有說過幾句話。那個人總是看著溫文爾雅,其實血都是冷的。
柳溫言估摸著,其實陸戟是不怎么會管這檔子閑事的。
看在柳飄飄的面子上?
柳溫言實在看不出柳飄飄有什么過人之處,長得雖然還可以,但還是比不上自己的三妹柳玉芙。
她就那么站在那,身子崩的緊緊的。陸戟還沒到跟前,就已經(jīng)做好了行大禮的準備。神色也總是堅定地,抿著唇,一絲不茍的樣子。看著懦弱,其實有主意的很。就好像自己是想不到那么彎彎繞繞的。
柳飄飄盯著自己的腳尖,感覺下一秒眼淚就要奪眶而出了,好像自己每次求見陸戟都是為了一堆子破事。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以及階級上的巨大壁壘,讓她覺得兩人之間隔著巨大的鴻溝,永遠也無法跨越。所以她深知,自己和陸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老天爺瞎了眼叫陸戟也瞎了眼。
她在這站著,不知自己全然落入別人眼里。
柳溫言滔滔不絕的說著,自以為教誨,誰知柳飄飄一句也沒聽進去。他說的口干舌燥,冷不丁被人打斷,正要擼起袖子問候一句。就見柳飄飄活像炸毛的貓一樣,渾身寫滿了警惕。
雖然不待見柳飄飄,畢竟是自家人,怎么能叫旁人欺負了去。
“喂,你誰啊!”
周文清沉著臉,冷聲道:“柳飄飄?!?p> 柳溫言想起他是誰了,有段時間柳飄飄不顧女孩子家的矜持日日討好的就是這小子。
可現(xiàn)在看來,柳飄飄似乎十分避諱他。臉上的厭惡都快溢出來了,柳溫言突然有了一種做大哥的驕傲。他把柳飄飄護在身后,像護犢子的母雞驅趕著不懷好意的周文清。
后者并不肯罷休,就算柳飄飄不理他還是腆著臉要去撈她。
柳飄飄怒了,推開柳溫言,豎起眉毛斥道:“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體統(tǒng),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從認識以來,周文清還沒見過柳飄飄這么嚴肅的說話,一時間被唬住,竟有些不知所措。憋了半天只問出一句:“為什么躲著我?”
“周文清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什么時候躲著你,我只是壓根沒想到過你?!?p> 柳飄飄現(xiàn)在的樣子哪里還有前段時間對他一往情深的影子,周文清都要懷疑柳飄飄是沖撞了邪祟,不然怎么可能改變的這么徹底。
他放軟了聲音,“飄飄?!?p> 對方的眉眼依舊是冷硬的。
“之前的事是我做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柳飄飄愈發(fā)暈了,一天天沒一件省心的事。
她的嗓音沙啞,像染了風寒。
“我不是說了,以前是我不懂事。周公子別放在心上,往后我不會糾纏你了。”
周文清卻不依不饒,他望著柳飄飄像在嘲弄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太子是什么樣的人,皇室豈是你能攀附的。”
這話像是戳在了柳飄飄的肺管子上,她心里煩躁不已。柳溫言卻還在呱噪。
“飄飄,你竟喜歡太子嗎?我告訴你,你可別肖想殿下,他是玉芙的?!?p> 柳飄飄回身望了一眼:“他已成親了不成,就是柳玉芙的了?還有,你管我喜歡誰,總之不是你?!?p> 和之前膽小懦弱的柳飄飄不同,這樣的她似乎才是自己該喜歡的。周文清望著氣鼓鼓的柳飄飄,覺得她發(fā)光一樣渾身充滿了生機,而不是從前卑微討好的厭煩。
他撥開擋在前頭的柳溫言,認真的說:“柳飄飄,我會上門提親的?!?p> 柳飄飄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她順著胸口,沒好的燙傷愈發(fā)鮮紅起來,像是害了什么絕癥一樣詭異。她盯著周文清忽然笑起來:“好啊,看見我臉上的紅斑了嗎,這是花斑癥。這些紅斑以后就會潰爛,成片成片渾身都是。到時候不僅會全身每一塊好肉就連親近的人也會被傳染。這樣,你也愿意娶我嗎?”
聞言周文清皺起眉,不自覺疏遠了和柳飄飄的距離。
“沒有醫(yī)治的法子嗎?”
“有啊?!绷h飄彎了唇,“找個男人幫我過病就好?!?p> 說罷,她還一步步向周文清逼近。對方果然害怕,不自覺往后退去。
柳飄飄占據(jù)了上風,獰笑著活像個女鬼,就這么要去抓周文清。那人后退不及,竟摔了個跟頭。還揮舞著手防備柳飄飄的靠近。
柳飄飄站在原地,就這么看著周文清的惺惺作態(tài)。
“口口聲聲說要娶我,也不過如此?!?p> 周文清自知理虧,看著柳飄飄紅白相間的臉又覺得恐怖,一時間不知該作何所言。
還是柳溫言轟狗一樣。
“你讓我妹妹哭了,還不滾?”
周文清并不滾,一骨碌爬起來,對著柳飄飄。
“對不起,飄飄。我認識個名醫(yī),你若是不嫌棄可以讓他幫你看看?!?p> 柳飄飄正想說不必卻看見陸戟朝這邊走來,身旁站著的女子不是白梓妍又是誰。
雖然不及柳玉芙嬌艷,白梓妍卻是那種一眼就讓人覺得舒服的女子。五官舒朗大氣,一顰一笑間盡顯大家風范。
和她相比,柳飄飄有種自己低到了塵埃里的錯覺。
她深深低下頭,生怕陸戟看到自己臉上的傷。
“殿下,白姑娘?!?p> 她彎下腰,算是行禮。瞥見白梓妍鞋上一點污泥,便有種形似自己的自卑。眼淚不知不覺淌下來,柳飄飄趕緊拭去了。
柳飄飄抬起頭,卻見陸戟言笑晏晏。那雙閃著晨星般細碎光芒的眸子望著她如春水那樣盈出一池的溫柔來。
他說:“五姑娘,你的臉好多了?!?p> 柳飄飄忽然反應過來張懷玉給的雪肌膏真正的主人其實是陸戟,那是他偷偷給她準備的禮物。
一滴晶瑩的淚落下,柳飄飄趕緊低下頭沒叫人看見她通紅的眼眸。
“有勞殿下掛牽了,我的臉已經(jīng)好多了?!?p> 陸戟沒有多問什么,只是說:“今日我已在游船上布下宴席,還請諸位賞臉一同赴宴吧?!?p> 柳飄飄趕緊擺手:“我這打扮還是算了。”
白梓妍走向她,掛著大方得體的笑。
“五姑娘別擔心,船上什么都有?!?p> 她的氣質可真好,柳飄飄不禁羨慕起來,什么時候她才能向白梓妍這樣大方。
柳飄飄反應過來,唇邊綻開一抹笑來:“那就勞煩白姑娘了?!?p> “客氣什么,我們的父親在朝堂就是摯友,你我本就該多走動?!?p> 陸戟看著周文清,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一直盯著柳飄飄,這個人可真是礙眼啊,陸戟想,他都把柳飄飄惹哭了。
那個人眼睛紅紅的,身上的衣服還沾著土。
眼線說,在風月雅居柳溫言本來想教訓柳飄飄誰知巴掌落在芊芊身上,沒辦法才來尋他。
陸戟心想還真是,柳飄飄不遇到麻煩從來不會想起他。
可偏偏緣分,在不停制造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