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楠身子一震，雙手有些無措地背在身后，覺得這個姿勢有點盛氣凌人，忙又放回前面。
他走到桌子旁邊，手忙腳亂的收拾東西。
可是能給他收拾的東西實在有限。兩身換洗衣物，一些程一一愛吃的零食。以及……薛芷欣隨手扔給程一一的玩具。
那些都是薛芷欣用心挑選的，只不過并不是為程一一挑選的。
都是小男生愛玩的，薛芷欣為了討好顧靖澤，跑遍江城角落搜集來的。
可惜薛芷欣不領(lǐng)情，當垃圾一樣扔了出來。
薛芷欣的母愛無處發(fā)揮，便隨手扔給了程一一。
像扔垃圾一樣扔了過來，連同她那廉價的母愛。
可是程一一卻視若珍寶，拿在手里細細把玩，出門玩耍帶著，吃飯陪著，睡覺都要抓著。
程楠很想把它們都扔掉，每次扔了出去，又撿來回來。
就算是垃圾，那也是程一一的寶貝。罷了，總要給孩子留點幻想。
幻想自己也被愛著，幻想自己也是母親手里的珍寶。
至于以后，她再回憶起來，是屈辱還是不舍，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她總會長大，總會明白，總會做出取舍。
而現(xiàn)在，他沒有幫他丟棄的權(quán)利，也沒有幫她做選擇的權(quán)利。
無論是玩具，還是感情，都只能等她自己長大，自己明白這些東西的分量后選擇丟還是留，而他能做的，就是在她懂事之后，想要丟棄這些累贅時，幫她把垃圾分類，處理干凈。
這是他作為父親，唯一能替她做的事情。
程楠心想，他這輩子，不是一個好人，也再沒有機會去做一個好人。但是總歸，他能做一個好父親。并且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好父親。
這世上，總要有人想起他時能熱淚盈眶。這世上，總有一個人需要他去呵護。
哪怕只有一個，也夠了。
人活一世，能暖一人心，足矣。
海水一層層卷席而來，海風(fēng)吹著海浪拍打著游輪，發(fā)出啪啪啪聲。
程一一見程楠不答，有些難過地轉(zhuǎn)過頭，趴在窗戶邊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
“沒關(guān)系的?！彼⌒÷暤恼f，“和爸爸在一起也很好?！?p> 程楠不敢接話，他只能假裝聽不見，他只能逼著自己去無視女兒的失落。
他沒有辦法。
海鷗盤旋飛過，游輪開始啟動，激起白色的浪花。
程一一看著浪花一朵朵，在她眼前搖啊搖，漸漸合上了眼睛。
睡一覺吧，睡一覺也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小小的女孩，已經(jīng)在一次次的失落中學(xué)會了自欺欺人。
天真地認為睡一覺醒來，世界就會改變。
程楠見程一一趴在窗臺上睡了過去，這才從假意忙亂中安靜下來，他站起身，輕手輕腳靠近程一一，見她睡得香甜，心中略略松了口氣。
她還小，不知道什么叫異國他鄉(xiāng)，對她而言，爸爸在哪兒，哪兒就是家。
程楠小心翼翼地將程一一抱起來放在床上，幫她蓋好小被子，坐在床邊看著她的睡顏嘆氣。
他的女兒，還這么小。
媽媽的存在對她來說，就已經(jīng)成為了奢望。
薛芷欣從來不是一個好媽媽，也沒想過要做好一個媽媽?；蛟S她想過，只不過對象不是程一一。
在面對顧征時，薛芷欣或許想過要如何做好顧靖澤的媽媽。甚至恨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為什么不是顧靖澤，而是程一一。
對她而言，程一一就是個不該存在的累贅。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嫌棄著程一一的同時，她做夢都希望變成自己兒子的顧靖澤，也同樣嫌棄著她。
薛芷欣趴在窗戶口，朝廚房看去，正好看到蘇音和顧靖澤母慈子孝的畫面。蘇音低垂著頭，正在說著什么，而顧靖澤仰著頭看著蘇音，一臉的崇拜敬仰。
薛芷欣氣得手直抖，顧靖澤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從來沒有。
無論如何，她都是他名義上的媽媽，可他對她，永遠都是冷淡的，疏離的，陌生的。
他不喜歡她的靠近，也不愿意和她親親貼貼。
從前她以為，他是有潔癖，甚至為此得意的人顯擺，她的兒子是小霸總，有潔癖，不喜歡人靠近。
可是看著他貼著蘇音的樣子，薛芷欣才知道，他根本不是有潔癖不喜歡別人靠近，他只是不喜歡她不愿意和她親近罷了。
同樣的事情，她做，他萬分嫌棄，蘇音做，他就像小狗一樣湊過去。
憑什么？
薛芷欣恨恨地盯著顧靖澤，在心里把他按在地上毒打了好幾輪。
就算不是親生的，那也是天知地知的秘密。在所有人眼里，她才是他的親媽啊。
說起來，都怪顧衍，要不是因為顧衍剝奪了她對顧靖澤的撫養(yǎng)權(quán)，顧靖澤也不會對她這么冷淡。
顧衍和蘇音，真是一對渣男賤女，天生就是來克她的。
薛芷欣深吸幾口氣，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要不是因為顧靖澤的因為顧靖澤是顧衍一手帶大的。
不能亂，不能亂。
就當什么也沒看見。
其實這也是個機會，趁顧衍不在，她得想辦法拉回顧靖澤的心。
畢竟，畢竟目前而言，她才是顧靖澤的親媽不是嗎？
薛芷欣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推開門走了出去。
沒有人理會她，仿佛沒有看見她的出現(xiàn)。
只有楊雨晨抬眼看了下她，但是很快又低下頭去。
這個軟骨頭！
薛芷欣在心中暗罵一句。
“媽咪，我想上廁所?！睏钚÷雇蝗婚_口。
楊雨晨正打算洗了手去陪楊小鹿上廁所，楊小鹿卻自己站了起來，洗了手快速朝她們住的那間房奔去：“媽媽，我自己可以?！?p> 機會來了！
薛芷欣抓住機會，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楊雨晨房間門口堵住楊小鹿，笑瞇瞇地說道：“小鹿寶貝，阿姨陪你?！?p> “呃？上廁所也要陪嗎？”楊小鹿不解地看著薛芷欣，“芷欣阿姨你不是不舒服需要休息嗎？”
薛芷欣笑容一滯，隨即笑道：“阿姨休息夠了，正巧看到你要上廁所，就想著來幫你?！?p> “謝謝阿姨，我不需要幫忙的?！睏钚÷拐f完，嗖的一下竄進屋，并且嘭地關(guān)上門。
薛芷欣碰了一鼻子的灰，眼中閃過狠戾。
見攝影師把鏡頭對了過來，忙又笑著對里面的楊小鹿道：“小鹿寶貝，不用急哦，阿姨就在門口，需要阿姨喊一聲就可以。”
坐在馬桶上的楊小鹿小聲嘀咕：“這個阿姨真奇怪?！?p> 楊小鹿上完廁所，在衛(wèi)生間洗完手走了出來，見薛芷欣正站在門口等著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芷欣阿姨，其實我……”
薛芷欣忙打斷楊小鹿的話：“小鹿寶貝，芷欣阿姨會捏小兔子哦?！?p> 楊小鹿的眼睛瞬間就亮了：“真噠？”
“當然?！毖菩罓恐鴹钚÷沟氖?，朝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