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寶相莊嚴的聲音由遠及近,伴隨著敲木魚的聲音。
薛芷欣被困在自己的心魔噩夢中,拼命掙扎卻越陷越深。
有什么東西壓在她的心上、讓她身不由己地跟著下墜,無邊夢境,使人沉淪。
腳懸浮在空中,眼睛不能視物,白茫茫的大霧攔住了前面的路,薛芷欣只能聽到木魚聲和似有若無的男聲低訴著金剛經(jīng)。
聲音在忽近忽遠,音量忽高忽低,薛芷欣捂住耳朵,已經(jīng)恐懼到了極點。
可是她越是捂住耳朵,那些聲音就越是從四面八方傳來,鉆入她的腦海中,循環(huán)播放。
“薛芷若,是不是你在搗鬼?”薛芷欣蜷縮成一團,嘴里念念有詞,“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媽說過,你和你媽就是廢物,活著的時候你們斗不過我們,變成了鬼你們也只能被我們踩在腳下,連一口人間的香火都別想享用!”
想到母親汪覓云,薛芷欣又獲得了力量,她的身體慢慢放松,眼中閃過狠戾,對著空氣怒吼道:“薛芷若,你不甘心又如何?你不服氣又如何?要怪,就怪你媽不要臉,做小三搶了別人的男人,這是報應!是報應!我和我媽,不過是拿回原本就屬于自己的東西。如果我們做錯了什么,自有天收,可你……你不配,你和你媽都不配審判我們,所以你們也不用再裝神弄鬼,我不怕你們,我不怕?。?!”
薛芷欣想起汪覓云和自己說過的話,瞬間獲得的力量,心中的惡將那本就多的內疚驅散后,恐懼被惡毒所替代,她在夢里有些癲狂的笑出聲:“三年了,你在我夢里折磨了我的三年,可那又怎么樣?你也只敢在夢里折磨我罷了。”
三年前,當薛芷欣將薛芷若綁架時,心中充滿了慌亂和內疚,她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著日記,企圖從那些虛假的記錄中吸取仇恨,告訴自己這樣做不過是為了復仇。
她一次又一次地從噩夢中驚醒,她夢見薛芷若渾身是血,哭著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
汪覓云看著薛芷欣沒出息的樣子,直接把薛芷欣帶到了薛芷若隔壁,讓她每天在監(jiān)控里看著她。
“一個人想在這個世上立足,就要有足夠的毅力和魄力,正所謂手段不狠,地位不穩(wěn)。”汪覓云指著監(jiān)控里的薛芷若對薛芷欣說道,“如果你覺得她可憐,就想想自己以前過的都是些什么日子,那并非你生來就要受得苦,而是因為這對母女,才導致我們過上那樣的生活。如果你不想做薛家的大小姐,不想嫁入顧家,你就只管同情她,你看看等你回到從前的小破屋里,誰還會同情你?!?p> 薛芷欣愣愣地看著監(jiān)控里的薛芷若,她狼狽不堪,哭著喊著拍著門。
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以前住在地下室的日子,逼仄潮濕的地下室,每天都會有陌生的人敲門,她媽媽笑臉相迎,她躲在小房間聽著外面不堪入耳的聲音。
那些男人來了又去,扔下幾張骯臟的鈔票,她媽媽們含著淚撿起鈔票遞給她,讓她去買幾個饅頭和幾包豆?jié){,那是她們接下來的口糧。
后來,幾位肥胖的婦女堵在地下室門口,嘴里說著污言穢語,她和媽媽躲在里面瑟瑟發(fā)抖不敢出門。
原以為和往常一樣,她們罵夠了就會離去。可那次,婦女們不再滿足于口頭攻擊,一番辱罵后,她們沖開了門,將她媽媽按在地上暴打。
小小的薛芷欣看著被按在地上的媽媽,捂著嘴痛哭出聲。
汪覓云被婦女們剝去衣服暴打一頓,還不滿足,她們甚至拖著她往外走,她們要讓大家都看看小區(qū)地下室里住著多么骯臟多么不要臉的狐貍精。
薛芷欣跟在后面大哭著不要,汪覓云絕望地閉上眼睛。
就在她們母女陷入絕望時,她們命中注定的貴人從天而降,解救了她們。那是她們人生的轉折點。
蘇凝溫柔而又不失威嚴的聲音,薛芷欣到現(xiàn)在還記得。
“你們這樣欺負一個孤兒寡母,是不是太過分了?!?p> 薛芷欣滿臉淚水,朝著那個唯一沒有嘲笑自己的人看去,那是她第一次看見蘇凝和薛芷若,第一次見面,她就被她們的光鮮亮麗和明亮的眼神刺得自慚形穢。
她想,這世上竟然有什么好看的人,如果自己是那個小姐姐的妹妹,或者是那個阿姨的女兒,就好了。
而她的媽媽汪覓云,并沒有對這個唯一對她們釋放善意的人投去感激的目光,她在人群散去后,悲憤地拉著薛芷欣離開。
“就是那個女人,害我們成為這樣!”汪覓云恨恨地對薛芷欣說,“是她搶走了屬于我們的一切,所以,你記住,有一天,我要把她搶走的東西,一點一點搶回來?!?p> 懵懵懂懂的薛芷欣聽得一知半解,大人的恩怨她不懂,她只知道,那個小姐姐身上穿著的漂亮公主裙,原本是屬于她的,她要搶回來。
她們母女活得像陰溝里骯臟的老鼠,可媽媽嘴里的壞人卻活得像天上的太陽,這不公平。
從那以后,薛芷欣就成為了真正的老鼠,她和媽媽假裝偶遇了薛志杰,兩人如吸血蟲般纏上薛志杰,用盡骯臟手段將那對母女趕了出去。
她如愿穿上了美麗的公主裙,從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走到了光芒萬丈的舞臺。這一切,都是她和媽媽用盡手段算盡人心得來的,她又怎么會輕易松手。
薛芷欣的目光越來越?jīng)霰?,心也越來越硬,她從最初的內疚不安變成了最后的殘忍涼薄,從一開始的不忍直視薛芷若的狼狽,到后來滿意地坐在監(jiān)控前欣賞薛芷若的無助和絕望。那一絲本就不多的內疚和不安被一種變態(tài)般的滿足所取代。
她看著監(jiān)控里生不如死的薛芷若,仿佛在欣賞從前狼狽不堪的自己。
她幻想著自己從未經(jīng)歷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將薛芷若的從前和自己的從前替換,并且將薛芷若推向深淵。
甚至到最后,她親手將薛芷若推向大海。
直到看見自己雙手沾滿新鮮,才有了一絲恐懼和后怕。
后來,她被噩夢纏身,汪覓云所幸將薛芷若的房間收拾出來給薛芷欣住,她告訴薛芷欣,直面恐懼,才能戰(zhàn)勝恐懼。
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鬼神復仇,不過是無能之人垂死掙扎前的幻想。
一個人活著的時候就軟弱無能,死了大概也只是被欺負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