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fēng)刺骨，霜雪漫天。
或許剛開始楚璃尚會因為入骨的寒意戰(zhàn)栗不已，可是時間一旦久了之后，也就麻木了。卷翹的睫毛上結(jié)滿冰霜，烏黑的長發(fā)也被冰雪所覆蓋。楚璃就這樣定定地站在風(fēng)雪之中，右手持劍，一動未動。
不遠(yuǎn)處，顧塵淵散去自己頭上的一方風(fēng)雪，饒有興味地看著那個佇立在霜雪之中的小小身影，嘴角微揚(yáng)。
“很倔啊……”
望著漸漸放明的天際，顧塵淵微微抬手，于半空中劃下幾道劍符，隨后駢指一點，那幾道劍符就化作道道凌人的劍氣朝著楚璃而出。
長時間除了風(fēng)雪以外的寂靜讓楚璃的五感十分靈敏，幾乎是劍氣襲來的一瞬間楚璃的劍就隨之舉起，足尖輕點借力而上，身姿旋舞之間抖落一身霜雪，同那劍氣戰(zhàn)到一處。
長時間的站立讓楚璃的肢體有些僵硬，一時不察小臂竟被呼嘯而過的劍氣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好在弟子服自帶了一定的防護(hù)功能，不然小臂怕是就此不保。楚璃很清楚這劍氣是因誰而來，是故心中并未有所畏懼。而且伏靈劍認(rèn)主后威能倍增，縱使現(xiàn)在的楚璃無法發(fā)揮出此劍的全部實力，卻也能和顧塵淵隨手放出的劍氣斗上一番。
總歸，顧塵淵不會殺了自己，最多是受些磨砥罷了。
東方開明，劍破初陽。
顧塵淵揮手散去劍氣，信步走到楚璃面前：“不冷了？”
楚璃張開被凍得毫無血色的唇，回道：“不冷。”
“呵。”顧塵淵并不揭穿她，而是帶著她飛上天際，朝著山門而去，“按理說新弟子入門，都是要走一遍通天途、扣一次問心門的，你已耽擱許久，如今也是時候去走一遭了。”
通天途測資質(zhì)，問心門堪心境。
天澤宗招收弟子向來將年紀(jì)定死在五至十五歲之間，因為在這個年紀(jì)的孩子心性大都未定，縱使心中有那么些許惡念也能扳得回來。至于修為上，倒是沒什么特定的要求。
有些弟子來自依附宗門的小型家族，是故在來宗門拜師之前大多都開過脈，甚至是已經(jīng)步入煉氣；而更多的，是宗門派出弟子去往人界招收而來，他們或許聽說過這世上有修仙者的存在，但由于所處地域受限，幾乎從未行過修行之事，更遑論身懷修為了。
所以通天途從來都不是依修為選擇新弟子，而是從一個人的氣運(yùn)、靈根等諸多方面考慮。只是氣運(yùn)一說本就渺茫，便是元嬰真君，也少有勘破。所以靈根，就成了甄別弟子最直接的手段。但此舉，并不代表五靈根修士就無法入門，拯救他們的，正是被通天途勘測而出的氣運(yùn)。
至于問心門，就更簡單了。
問心門問心，心念邪惡者，斷不會通過此關(guān)。
對于這兩道關(guān)卡，楚璃無所畏懼。
站在通天途的起點，眼前是一望無際、遠(yuǎn)入云霄的長階，而楚璃，不過是堪堪站在第一階罷了。
周身風(fēng)雪消散，整條道路就像是憑空出現(xiàn)在天地之間一樣，楚璃猜測，這應(yīng)該是某種空間陣法，只不過這方面的知識，暫時是她無法理解的。
第一階、第二階……
一直到一百多階，楚璃都是一點特殊的感覺都沒有。
就好像這蒼茫的天地之間，只剩下了她一人，以及腳下這不見盡頭的長階。修士修行，修來修去都是一個“己”字，而這寂寥的環(huán)境，無疑是暗含了此點。
修士這一生，或許會有很多親朋，可人生于天地間，本就是遠(yuǎn)行之客，縱使一時有好友相伴，可最后這一條路，只能靠自己走下去。人生，是孤獨的。
或許修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從前的好友早已身死道消，又或是同道殊途、兩廂不見?？v使修為通天，也只能獨自看著天邊云卷云舒，人世花開花落，孑然一身，煢煢孑立于這蒼茫人世。
“所以，修行的意義，是孤獨么?！?p> 楚璃眼中暗含些許茫然，縱使如此，她也還是毅然決然地邁向了下一階階梯。
隨著楚璃前進(jìn)的步伐，頭頂?shù)哪T又張開了些許。
下一步，冰冷的石階突然變得濕滑，溫?zé)岬孽r血從上而下順著長階流至楚璃的腳下，濡濕了她的鞋底。
天光忽暗，身旁似有惡鬼咆哮，楚璃充耳不聞，踏著滿地鮮血拾階而上。
滿地鮮血如何？縱使前方遍布荊棘，她亦會披荊斬棘、乘風(fēng)而至。
就像這世上修士萬千，哪一個身居高位的修士不是踏著他人的尸骨一步步攀登至今，誰的手上，又未曾沾染過鮮血？不論仙魔，只論本心。
楚璃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可即便如此，她也未曾朝后看過一步。
“楚璃，你不懼修行路上的孤獨，也不怕前方道途滿布鮮血，可是你，能放下心中執(zhí)念嗎？”
“執(zhí)念？”楚璃茫然的眼神瞬間清明，“何為執(zhí)念？他們于我的道途種下因果，我自然也要親自了結(jié)。”
“是嗎？”聲音浩渺，似從天際而來。
楚璃遙望天際，可除了一望無際的浮云，什么也看不見。
“是。妖魔邪祟本就該死，更何況他們還傷害了我的至親之人。所以我此生，必斬妖、除魔、衛(wèi)道?！?p> “呵呵……但愿你日后還能堅定此道?！蹦堑缆曇糨p笑幾聲，留下這句話后就徹底消失在了楚璃的意識中。
頭頂?shù)哪T徹底開啟，楚璃的前方也隨之出現(xiàn)了一個黑氣覆面的邪修。
“喲，小娃娃，我們又見面了?！毙靶薜男厍捌≈暮谏▌ΤдJ(rèn)得，是那日靈舟上外公攔下來的那柄，那么此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之前放你一馬，沒想到這么快，我們就又見面了?！?p> 楚璃面無表情地將伏靈劍執(zhí)于手中：“區(qū)區(qū)心魔，我能驅(qū)你第一次，便能斬你第二次。”
“是嗎？”
隨著邪修一聲輕喝，那柄法劍就朝著楚璃飛速刺來，一如那日在靈舟之上。只可惜這邪修只是一道虛影心魔，而楚璃也不是天明。
她要做的，不是擋，而是殺。
劍氣掠空，驚蕩四野。黑色法劍尚未抵擋一瞬便化作黑煙消逝，連帶著原本十分猖狂的邪修也不見了蹤影。
“哈哈哈……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再見，我亦能一劍斬之?！背栈亻L劍，面前，是一條坦蕩的通天之途。
這一次，楚璃的身邊再也沒了阻礙她前行的妖邪諸難，迎接她的，是一絲明悟和披身金芒。
空間之外，顧塵淵平靜的面容上終于泛起一絲波瀾。
“氣運(yùn)……以及，殺戮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