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
聽到青野武給自己提出來的人生建議，老實說荒坂賀在第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真沒在開玩笑吧？
那群哪怕是面對被捆綁得老老實實的極道也要堅持說敬語的家伙，當真能代表究極的暴力？
相比之下，應該是滿口粗話，動不動就上破門錘登門拜訪，表現(xiàn)得比極道還要不良一百倍的關西大阪府警才更能代表暴力一點。
不過荒坂賀當然明白青野武的言下之意是什么。
或許在千代田區(qū)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警視廳們單打獨斗不是極道們的對手，但極道們卻仍然龜縮于社會的陰影之下，經(jīng)常出現(xiàn)一群人會被一兩個巡邏警員追著跑的滑稽場面。
因為極道們畏懼的是巡邏警員們背后的意志——
從天照大神起源并萬世一系傳承的十六瓣菊花家徽；
伏見鳥羽過后尊享特權(quán)的門第財閥；
以及絕對不能提及但又實實在在停泊于東京灣內(nèi)的“黑船”。
這些才是這個國家當中真正的暴力。
想要不被極道欺負？
很簡單，那就是努力成為那些人用以維持文明秩序的龐大集合體當中的一員。
荒坂賀正順著這條思路往下想，而那些負責現(xiàn)場調(diào)度的警官在忙完手中的工作后往他這邊靠了過來。
“警官您好?！被嫩噘R不得不中斷他的思緒。
領頭的警官主動朝荒坂賀伸出寬闊的手掌，相當熱情地笑起來，“我是青崎暮人，真沒想到這么快就重新見面了，前兩天我們在你學校里有過一面之緣，我剛趕到的時候你正好被送上救護車。”
“或許這就是一種緣分，你說是吧，東京超人。”
“東京超人？”
“就是字面意思咯。”青崎暮人揶揄地笑了笑，“刀槍不入，力大無窮，還有好看的姑娘投懷送抱，偶爾還會充當熱心市民替警方打擊違法犯罪?！?p> “這不是超人是什么？我們刑警組的那幾個新入職的姑娘都夸你帥，這家伙聽到心里可酸死了。”
青崎暮人一把摟過身后一名紅著臉的年輕警員的脖子，把他帶到荒坂賀和青野武兩人面前，“這家伙叫深川秀賴，雖說年輕又駑鈍得很，但卻也是我手把手帶著徒弟，所以以后和兩位相處的日子里，就請多多指教了?！?p> 青崎暮人這話是沖著青野武說的。
“咳咳...說重點吧，青崎警部?！鼻嘁拔涑谅?。
“之前那次姑且就算了，但今天發(fā)生的事件可不太好解釋啊，青野先生?！背Ｄ暝诘谝痪€和極道們激情對線的青崎暮人面色陡然一轉(zhuǎn)，“我們有理由懷疑這是一次極道之間的火并?！?p> 青崎暮人話說得有些夸張，甚至以還有點聳人聽聞想要刻意詐一詐荒坂賀的想法。
這也難免青崎暮人神經(jīng)緊張如臨大敵，青野武這種名字常年在他們辦公室里面掛著的人就算了，現(xiàn)在還冒出來一個叫囂著要吃掉島津組要把他們當做養(yǎng)料供養(yǎng)自己的荒坂賀......
兩者不止一次同時出現(xiàn)在一塊，并且每一次同時登場都會有一大堆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這么多巧合的地方，真的很難讓人不多想些什么。
比如說青野武對外宣稱自己終生不嫁不娶但背地里包養(yǎng)有情人的傳聞是真的？荒坂賀就是他仍然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證明？現(xiàn)在帶他出來就是要讓荒坂賀展露出他的實力，替他鋪就將來可以號令整個極道的道路。
當然，這也只是青崎暮人個人略帶惡趣味的八卦罷了。
警方還不至于沒用到需要靠流言蜚語來確定一個人的身份，他們早就調(diào)查過荒坂賀，這孩子背景干干凈凈此前的人生和青野武沒有半點交集。
倒不如說，這個可憐的孩子應該對極道有著深仇大恨。
荒坂賀和蝙蝠俠一樣沒有了父母，又沒有像蝙蝠俠那樣有錢。
但這樣其實反而還更加危險，被仇恨裹挾著的他極有可能誤入歧途，變成和那些導致他家庭變故的極道一樣只知道使用暴力的人渣。
現(xiàn)在看起來不正是有這個可能嗎？
青野武看中了荒坂賀的潛力，決心將其收為義子，戰(zhàn)國時代的武將們都這么做，靠著義子義侄的勇武和忠誠給他們?yōu)樗麄冋鲬?zhàn)。
荒坂賀目前才不過17歲的年紀就達成了將大半個島津組橫掃的壯舉，將來東京恐怕是會誕生出一個警方都難以對付的超級惡棍。
強大的力量如果不知道該如何使用，即便是東京超人也會變成東京祖國人。
必須得好好教育這孩子，讓他重新回到生活的正軌。
“極道火并？您是在說什么冷笑話嗎青崎警官。”
荒坂賀沒有被青崎暮人故作夸張的話語給唬住，畢竟他是不是極道難道青崎暮人比他更清楚？
他和青野武之間就是單純的導演和演員的關系。
“一個老人加上一個未成年人，這要是也能被叫做是極道，那或許東京市應該改名叫哥譚市了青崎警官?！?p> “而且，這位老人家在你們過來之前還建議我將來當一名警察?！?p> “是這樣嗎？”青崎暮人略顯驚訝，此情此景總讓他莫名想起那些在警察內(nèi)部安插臥底的電影。
“別讓這個國家的年輕人失去對正義的期待啊，青崎警部?！鼻嘁拔洳恢每煞?，“而且你們又不是沒有突襲搜查過我的住處，我究竟是不是極道，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p> 青崎暮人無言。
他本來就只是隨口詐一詐，詐出來的東西最好，但沒詐出來東西也無所謂。
現(xiàn)在看起來荒坂賀也的確沒有什么問題，所以他也就不打算繼續(xù)深究。
那么接下來就是公事公辦了，他和深川秀賴輪流對荒坂賀提問，逐漸從他的角度清晰了這次暴力事件的脈絡。
荒坂賀的確是受害者，這一點毋庸置疑。
他所做出的的一切行為都是正當防衛(wèi)。
深川秀賴安安靜靜地記錄著筆錄。
“哇?。∈钦娴?，是真的！小弟弟你真有這么厲害嗎？”
只不過隨時隨地會插嘴進來的幾個年輕新人會有點煩就是了。
因為刑警組里面基本上都是臭烘烘的中年男人，這些姑娘們好不容易才出來碰到一個鮮嫩可口又帥氣陽剛的男子高中生，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別說是青崎暮人和深川秀賴都覺得顏面無光了，荒坂賀都有些招架不住。
這些大姐姐們根本就是借著檢查傷勢的名義光明正大地直接上手。
“咳咳...我有事先離開一下?！?p> “請便。”
大概是覺得此情此景實在是有傷風化，青野武直接站起身離開，青崎暮人則對此表示理解，像青野武這樣舊時代的老家伙的確接受不了新時代里日益開放的女性。
然而青野武的負氣離去并沒有讓這些還沒盡興的年輕女性感到羞愧，倒不如說她們在看到保守的老古董走開后更加熱情。
如果不是她們的職業(yè)有規(guī)定操守，荒坂賀簡直懷疑她們會不會趁機問自己要聯(lián)系方式。
鬧呢？姐姐們？現(xiàn)在是讓你們雌性荷爾蒙上升的時候嗎？你們身后那些盡職盡責在控制犯罪嫌疑人的同伴們內(nèi)心估計在哭泣吧！
“荒坂君你真的要當警察嗎？”
“那是自然咯，荒坂君的劍道造詣那么厲害，不來當警察完完全全就是屈才了！”
“哦哦！那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算荒坂君的半個前輩了！？”
嘰嘰喳喳的討論終于讓青崎暮人忍耐到了極限，他拿起深川秀賴做筆錄的鋼筆給每個人腦袋上都輕輕來了一下。
“在胡思亂想著些什么呢！人家荒坂君可是那個黑森高中的學生，黑森高中明白嗎？基本上就已經(jīng)拿到了東京大學的半張門票?！?p> “別人要是真想要當警察，從東大畢業(yè)后一出來就是警部補的警銜，你們這些非職業(yè)組的家伙還得管他叫長官?！?p> 青崎暮人口中無情地吐露出現(xiàn)實的參差，一下子就讓幾名女性警員覺得荒坂賀沒有剛剛那么可愛了。
“等一下?！被嫩噘R聽著青崎暮人訓導后輩，越來越聽不懂他們說的是什么內(nèi)容。
但他可以肯定要是自己不了解清楚，將來絕對要踩大坑。
“嗯？”青崎暮人回過頭來。
“各位所說的東大畢業(yè)和非職業(yè)組......能詳細跟我說說嗎？”荒坂賀態(tài)度誠懇。
原來是真的想當警察嗎這孩子？
青崎暮人心里頓時一樂，畢竟這可不是什么清閑的工作，收入也算不上有多高，而且在實際工作中也和招人時宣傳的不一樣——基本不會有市民會對你擺出好臉色，還經(jīng)常會說出這簡直就是在浪費納稅人的錢之類極為傷人的話。
因此真正有能力且愿意成為警察的人越來越少。
想想也是，如果費心費力終于考進了代表人生勝利的東京大學，為什么不去金融，醫(yī)學之類暴利的專業(yè)，只要一畢業(yè)就能實現(xiàn)財富自由，努力熬上幾年收入再直接翻幾番。
與之相對應的，單純把這門職業(yè)當做是賺錢的人則越來越多，這就直接導致了工作效率越來越低下——眼前這幾個剛被他敲過腦袋的人就是例子。
也正好借著這次機會好好教訓一下她們，讓她們回憶起身為警察肩負著的神圣責任，免得今后又爆出來什么女警通過特殊手段額外月入30萬円的丑聞。
青崎暮人認真開口說道，“那我就以《名偵探柯南》來舉例子...不準笑！這種國民級別的動畫片就算是我也肯定會略知一二的吧！”
又是嚴肅訓斥了一番起哄的幾人，青崎暮人接著說，
“目暮警官就是我們這種非職業(yè)組的代表，年輕時候讀書比不過別人家的孩子，所以高中畢業(yè)就去讀了專門的警校，出來后就是最普通的巡查，辛苦大半輩子最多也就當?shù)骄??！?p> “然后是準職業(yè)組，通過國家公務員II類考試后，參加工作就直接從巡查部長這個位置開始?！断喟簟返募嘴诚砟銈儜摱颊J識吧？那個帥哥?！?p> “最后就是職業(yè)組了，不用我多說你們也該明白，名牌大學畢業(yè)的優(yōu)等生?！?p> 說到這里，青崎暮人喟然長嘆，這三種組說起來簡單，但親身經(jīng)歷后才知道每一組之間都是絕對無法跨越的鴻溝。搜查一課的大小官職雖然都需要長期親臨一線的工作經(jīng)驗，但到最后都輪不到他們這些實際符合條件的非職業(yè)組。
荒坂賀對他的講解說了聲感謝。
還好自己問了！
原來這和自己印象里的警察有這么大的不同。
荒坂賀之前一直以為新人警察入職的受歡迎程度是按照警校生＞社招本科＞社招研究生這種順序，所以他剛開始的時候他才想著轉(zhuǎn)學后畢業(yè)就去專門的警察學校。
結(jié)果沒想到差點兒就一腳踩進了非職業(yè)組的這個天坑。
不過現(xiàn)在明白這一點后，荒坂賀肯定是要走職業(yè)組的路線了，想要站在東京暴力的頂點，這是最快最便捷的一條路。
“青崎警官，床底下還有一個學生?！?p> 病房里突然有人喊起來。
“他好像嚇得不輕，盡快讓醫(yī)生來看一看?！?p> 壞了！
近齋藤！
怎么把他給忘掉了！
......
“我說，你們專門打電話叫我下來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說了我不想在這里看見你們嗎？”
地表之上警車不斷鳴笛，大量的警員全副武裝押送著鬧事的暴力分子。
但就在他們的正下方，醫(yī)院的地下停車場悄無聲息地開進來了兩輛車，一輛再平常不過的TOYOA，和一輛剛剛翻新過了救護車。
救護車的后門大開，車廂里伸出來兩雙手幫助喋喋不休的青野武踏上去。
急救車內(nèi)部，井上純平和一眾黑衣極道恭恭敬敬地90°鞠躬。
被他們圍住的正中央，一個男人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捆在了急救床上面，他被蒙著眼，口鼻也被強制塞進了呼吸器。
男人拼命地掙扎著，但沒有用，氧化亞氮正以極其緩慢地速度注入他的身體，再過幾分鐘，他的心肌會被抑制，肺血管平滑肌將會收縮，這意味男人將失去呼吸的權(quán)力。
不過幸運的是，他將死得很輕松，就像是死于一次簡單的牙科手術麻醉過量。
青野武只是望了那個男人一眼就沒再繼續(xù)關注他，轉(zhuǎn)而看向井上純平，
“他是誰？”
“島津組的組長，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和女人廝混?！本霞兤秸f，“藤島組越界了，他們想要對青野先生您看中的人動手，那么我們也必須要做出反擊?！?p> “我會用電影，用票房作為反擊，而不是靠殺人?！鼻嘁拔涿媛恫粷M。
“所以您不是極道，但這就是我們的生存方式?！本霞兤交卮鸬?。
“還有就是，荒坂君以一人之力廢掉了新興的島津組，他的勇猛已經(jīng)贏得了我們這群暴徒的尊重?！?p> “所以家主希望您能轉(zhuǎn)告荒坂君，如果將來有一天他落魄到無處可去......”
“這里的大門永遠為他敞開。”
話音剛落，被捆綁的男人便再也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