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
到了竹園,踏入主臥,金枝肩上忽地重了許多。
尚如期暈厥了。
他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蒼白如鬼,里衣滲著刺眼的紅色。
金枝這才恍然,他并沒有恢復(fù)得如此迅速,只是一直在硬撐著罷了。
而她卻狠心將他推到,現(xiàn)在想想真是有些過分了。
可一想到無辜慘死的那些個新娘子,心中的愧疚蕩然無存,他能有今日,都是他“應(yīng)得”的。
晚膳仍由西院那邊送來,金枝吃了幾口便沒了胃口,躺在太師椅上開始回想在東院的事情,試圖厘清里面的細(xì)枝末節(jié)。
倏然,門被叩響。
楊風(fēng)的影子籠在門外,聲音沉道:“少夫人,周小姐已平安出府?!?p> 回竹園后,金枝便吩咐楊風(fēng)速去東院打探消息,他本就是東院來的,自是熟悉東院的布局,只是這些隱晦敏感之事,她不曾提起半句。
楊風(fēng)也不知道她經(jīng)歷了什么,只當(dāng)是擔(dān)心周縣令的千金罷了。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床榻上的蒼白美人蘇醒。
金枝吩咐下人重新熱了粥,他亦是胃口不佳,吃了半碗便不再想吃。
她放下碗,垂首故作懊惱:“夫君可是還在惱我?”
尚如期側(cè)躺著,眸子無辜清澈:“我不怪,娘子莫要自責(zé)了。”
“可我心里過意不去?!?p> 自從白天那個傻子消失以后,金枝就猜不透尚如期心里在想什么,如今將他們牽扯住的,只有利益關(guān)系。
他需要她抑制蠱毒,她需要他的身份影響力。
即使他嘴上不在意,她也要繼續(xù)表現(xiàn)出幾分歉意。
尚如期握住她的手,說道:“既然如此,那娘子給為夫講個故事當(dāng)做賠禮吧。”
東院的事還沒厘清,她可不想講什么故事。
她靈機(jī)一動,推脫道:“不如,明日我給夫君再做一次竹筒飯?!?p> 竹筒飯......
尚如期眸色微微一變,笑意漸無:“今夜只想聽故事?!?p> 他怎么突然變臉了?
金枝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東院有些執(zhí)著了,眼前這位才是她需要關(guān)注的重點(diǎn),至于東院究竟有什么古怪,又與她有何關(guān)系。
思緒清晰后,她捧著尚如期那張俊臉,笑意盈盈。
“夫君想聽,我定是要講的......不知夫君想聽哪方面的故事?江湖,朝堂,田園,還是兒女情事?童話故事還是成人故事?伊索寓言還是安徒生童話?”
劍眉擰起,從未聽過伊索和安徒生二人,他們是何方神圣?
圓溜溜,湛黑的眼睛盯著他瞧,靈動極了,似是在等著他的回答。
相對靜默之下,金枝已經(jīng)想好要講阿拉丁神燈的故事,突然見他從枕頭底下掏出一本書籍,放置她手中。
“這是娘子今日尋來的書卷,不如講講娘子看此書的心得?!?p> 金枝:“......”
這書怎么會在他這里?
難道中午做的不是夢,而是真實(shí)發(fā)生的嗎!
對方似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一般,含笑解釋道:“此書是楊風(fēng)在園中撿得,我去東院尋娘子,倒是將此事給忘了?!?p> 她頂著這書睡了一中午,楊風(fēng)不會不知道。
“那,這書他可有看過?”
尚如期答:“不知?!?p> 金枝有種沒穿衣服被看光的羞臊感,明明她沒看書中內(nèi)容,卻因?yàn)樨S恂的一句話和一場春夢而面紅耳赤。
他們豈不是誤會她看了......小黃文!
可是,這書本就是竹園的,要看,也是尚如期先看到才是。
她狡黠一笑:“夫君喜歡這本藍(lán)衣記?”
“談不上喜歡?!?p> “那夫君為何將它放進(jìn)書房,還與四書五經(jīng)置在一處?”
“這世間的道理大都相同,書籍亦是一樣。”
金枝撇嘴,這能一樣?
“娘子這是何意?”尚如期反問道。
“沒有沒有?!苯鹬[了擺手,拉著他的手開始“撒嬌”:“我向來嘴笨不會講故事,不然不如夫君說說看對此書的感受,我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整理整理再將我的心得說與夫君聽。
尚如期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
只凝著她,驚詫道:“娘子為何臉紅?”
肯定不是因?yàn)樾邜u!
她隨口扯道:“還不是夫君太過俊美,我瞧著萬般心動?!?p> 尚如期:“......”
最終,藍(lán)衣記被金枝扔在一邊,吹滅屋中所有蠟燭,只在床榻前燃了一盞燈烘托氣氛,繪聲繪色地講起了睡前小故事。
講的是海的女兒的故事,只不過她將故事中的美人魚替換成東海鮫人族的一位漂亮的公主。
古時候有許多動人心弦的神話故事,天上有神仙,深海有鮫人、龍族,地獄有惡鬼,人間有數(shù)不清的讀書人和負(fù)心漢。
“這位鮫人族的公主生性善良,不明白人間并非她想象的那般美好,她的心上人也非良人,因不忍心傷害她心悅的男子,親眼目睹心上人與別人成親,最后,她為了成全了別人,自己卻化為泡沫?!?p> 她不擅長講愛情故事,對故事中的愛情觀也一度不理解,只不過在尚如期面前,她都快流淚了。
“犧牲自己,成全別人,好偉大好感動啊?!?p> 說著說著強(qiáng)行擠出幾滴眼淚,眼淚汪汪地盯著尚如期,他正慢斯條理地摩挲著她的掌心紋路,清俊的側(cè)顏被燭光襯得晦暗不明,一雙眸子尤為深不可測。
仿佛他聽到的不是一個愛情故事,而是一場權(quán)謀。
當(dāng)他開口時,便又是另一種氛圍,理智的,溫馨的,甚至……充滿哲學(xué)意味。
“人世間最難得的,是純粹的情感,娘子感動,為夫也很感動?!?p> 沒想到他這般溫柔,這般配合,金枝不自覺地道出真實(shí)想法。
“感動歸感動,可轉(zhuǎn)念一想,鮫人公主這么做太傻了,她應(yīng)該最愛惜的是自己,世上好男人那么多,只要她想,總會遇到最適合最好的那個,她這么做,感動的只有自己,非常不值得!”
她說這話時,表情堪堪正經(jīng)起來,模樣也與方才截然不同,刻在骨子里的清冷性情,縱使換了一世,也難以全然拋卻。
似是燭火刺眼,尚如期瞇了瞇眼睛,拇指指腹停在她的虎口處,若有所思道:“世間情愛,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p> 第一次見他這般認(rèn)真,金枝不免有些好奇。
“想來夫君對男女情愛之事,頗有心得?”
說完后總覺得很奇怪,尤其是尚如期似笑非笑的神情,更令她心里發(fā)虛,難堪。
她明明隨口一問,講出來卻像是在吃飛醋一般質(zhì)問,尚如期有沒有過白月光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
尚如期噙著溫潤笑意:“與娘子相處這幾日,為夫很有心得?!?p> 窗欞上映著兩道靠得很近的身影,燭火搖曳之下氤氳一室。
鬼使神差地,她突然問一句:“若你的心上人有了心愛之人,你可愿意成全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