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軍從未與建虜交手，不知建虜之兇悍。但你杜勛見過，你為何不告之于李自成？”
“闖軍雖然占據(jù)北方半壁江山，但根基未穩(wěn)，若大明再有變，必是人心動蕩，建虜必以此為機趁虛而入。”
“我大明投入億萬物力、人力，耗費幾十年不但未將建虜剿滅，反而任其一步步壯大，以致今日足可問鼎中原?！?p> “身為漢家之人，朕也想闖軍能戰(zhàn)勝建虜，保我漢家江山?！?p> “可朕知道，闖軍雖號稱百萬，但大半流民，即便可戰(zhàn)之師，也僅三年之兵。而建虜，乃百戰(zhàn)之師，非百萬精兵不可匹敵?！?p> “如今，已并非朕與李自成之恩怨，而是漢家子孫與建虜之恩怨。朕不怪你二人背叛朕，但你們不能背叛億萬漢家子民，你們應該用親身經(jīng)歷告訴李自成，誰才是我們最大的共同敵人?！?p> 崇禎的一番話，振聾發(fā)聵，說得杜勛和申芝秀目瞪口呆。
特別是杜勛，他監(jiān)軍過對建虜?shù)膽?zhàn)斗，是知道建虜?shù)膬春贰?p> 但是之前，他并沒有想那么多，只知道這天下要改姓李了，而建虜不過是一群強盜，搶掠了一些財物和人口，就會退回到遼東。
現(xiàn)在聽崇禎一說，建虜若是有問鼎中原的野心，闖軍能抵擋嗎？
說實話，杜勛對他的新主子李自成沒有那么大的信心。
如果連天象也顯示這天下不姓李，那那那那……
杜勛已經(jīng)不敢想了。
稍一會兒之后，他才有些口干舌燥的道：“萬歲，既如此，你若真心為漢家江山著想，那就更應該遜位于新順王。因為大明在你手上，已無可戰(zhàn)之兵，可用之人，可用之財?！?p> “而新順王卻是民心所向，若再登帝位，必是全下歸心，便可聚全國之力，力抗建虜。建虜雖然兇悍，但人少家底薄，必不能長久?！?p> 這番話，不是罵人，卻勝似罵人，幾乎將崇禎說得一無是處，儼然一個眾叛親離的昏君。
杜勛只感覺一道森冷的目光猛烈襲來，他心頭大駭，瞬間清醒，也后悔了，想起來如今的皇宮可不是自己當值的地方了，也不再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了。
自己和眼前這個曾經(jīng)服侍多年的男人，已經(jīng)是對立的雙方。
而且，這男人還極為好面子，剛愎自用，狠的時候也絲毫不會心慈手軟，那是真的會將人千刀萬剮的那種。
現(xiàn)在當著他的面說出這種話，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嗎？真以為他崇禎面對如此的困境就不敢殺人？
一旁一直沒怎么說話的申芝秀在心中將杜勛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你他娘的想死，別連累咱家。
崇禎用力的捏緊拳頭，心中殺意四起。
這狗東西，背叛自己不說，如今竟然敢當著自己的面，幫著李自成將自己好一頓嘲諷。
果然，背叛的家犬，咬起曾經(jīng)的主人來，比敵人還狠。
杜勛本就不是有什么骨氣的人，感受到崇禎的殺意之后，瞬間就慫了，連忙出聲解釋道：“萬歲，是奴婢失言，但奴婢都是為了萬歲好呀。”
“新順王要這江山的心意已決，其麾下悍將也在等著這一天呢，豈會因萬歲幾句話就放棄這唾手可得的皇位？”
崇禎努力的平復了一下心情，因為他知道殺這太監(jiān)除了臟了自己的手之外，沒有任何意義，李自成也不會在乎。
他神情一冷，嗤笑道：“幼稚，可笑。你以為朕遜位，他李自成就能擁有這大明江山？”
“張獻忠答應嗎？吳三桂答應嗎？左良玉、黃得功、劉澤清那些手握重兵之人能答應嗎？還有偌大的南方，他們會因為朕的遜位就心甘情愿歸順李自成？”
“朕告訴你，朕遜位的那一天，就是天下大亂的那一天。張獻忠、左良玉、黃得功、劉澤功等人必會成為新的流寇，四方割據(jù)，互相混戰(zhàn)。”
“中原一亂，建虜會坐視不管嗎？待你們殺得兩敗俱傷，他們便可坐收漁翁之利。這天下，便盡歸建虜之手，億萬漢人為奴為婢，爾等都將是遺臭萬年之千古罪人?！?p> 杜勛的臉色頓時一變，這些話聽起來，真有道理啊，一時竟無法反駁。
可是，再有道理的話，也不能帶回去答復新順王啊，那不成崇禎的說客了嗎？
崇禎自然也知道想三言兩語打發(fā)掉李自成，根本不可能。
所以，他又適時的補充道：“朕這里倒是有個折中之法，既可保漢家江山，不讓朕和李自成成為千古罪人，也可讓他李自成有機會名正言順的登上帝位?！?p> 聽了這話，杜勛的眼睛猛然一亮，還有這等好事？隨即又有些狐疑，真的有這等好事？
但他還是問道：“那不知萬歲所說的折中之法，是如何折中？”
崇禎沉吟了一下，認真的道：“朕可昭告天下，正式冊封李自成為新順王，封陜西、山西兩省之地，賞銀百萬兩?！?p> “朕還可借道山海關，讓順軍出關迎擊建虜。只要李自成有本事消滅建虜，盡復遼東，朕便自愧不如，將這皇位讓給他，也是心服口服。”
“你們無須擔心朕會食言，正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朕現(xiàn)在就可以如此昭告天下，讓全天下人一起見證。”
“屆時，外患盡除，你們再怎么打，也是漢人之間的爭斗，這天下究竟姓李、姓張，各憑本事，后人也不會再言說了。”
好主意啊，杜勛一聽感覺很不錯呀，這就像秦末時楚懷王約定誰先入關中，誰就是關中王一樣，只是如今這個約定更大了，直接是皇位。
而且，皇帝說的話，可是金口玉言，再昭告天下，就更沒辦法反悔了。
退一萬步講，就算反悔了，以那時新順王的威望，這江山還不是唾手可得？
其實，這也不是崇禎自己想出來的，崇禎再怎么也不會主動拿自己的皇位當賭注，是高升為了盡可能的拖延時間，絞盡腦汁才想出的主意，因為他覺得這對己方?jīng)]有任何損失。
就算李自成真的答應了，他也根本不相信李自成是多爾袞的對手。
“他李自成要是能夠打敗多爾袞，我把腦袋砍下來給他當夜壺?！?p> 這是高升當時在崇禎面前發(fā)下的毒誓，崇禎覺得高升對他自己都這么狠了，那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反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