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他傷心的莫過于填到“會員性質(zhì)”這一欄。這一欄共有“雞冠”、“搞笑”、“科研機構(gòu)”、“公家會員”、“合伙會員”、“其他”、“部隊”等幾個選項。買票協(xié)議模板上要求勾選的選項竟然是“其他”，個人會員連專門的選項都沒有。
陸海晨手中的筆停住了。他多想瀟灑地在“部隊”選項前的那個小方框里打上一個蒼勁有力的對勾??！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無力地勾上了“其他”的選項。
協(xié)議一式三份，除了炫華船廠和陸海晨自己留存的以外，還有一份需要交給系里。陸海晨將一切辦理妥當之后，拿著兩份墨跡未干的協(xié)議書從港城酒店出來往回走。
此刻，他的心在滴血。
無論是杜輝、李健、林翰飛，還是同班的其他拿了話筒的練習生，填完買票協(xié)議以后，無一不是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一個個走路都好像要飛起來的樣子。而他現(xiàn)在別說是笑了，能不哭出來就已經(jīng)不錯了。
陸海晨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在人跡寥寥的校園里，遠處的房屋在夜色中已經(jīng)變得模糊不清。大片的雪花在昏黃的路燈照射下打著轉(zhuǎn)兒落下來，地上的積雪已經(jīng)有三公分厚了。
一陣寒風吹來，樹枝上的積雪飛了起來，落進了陸海晨的領(lǐng)口。他打了個激靈，停下了腳步，抬頭看了一眼漫無邊際的漆黑的雪夜，回想起剛剛過去的一幕幕，不禁哀嘆道：“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玉帶林中掛，金釵雪里埋?！?p> 陸海晨進了寢室，林翰飛冷不丁從他后面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協(xié)議書。
“??！老陸，你填炫華船廠了？”林翰飛一臉驚愕地看著他的買票協(xié)議道。
正在旁邊玩電腦的杜輝和李健也湊了上來。
“你終于也把自己賣出去了，哈哈！”杜輝笑道。
“這下你可不用為話筒發(fā)愁了！”李健拍著陸海晨的肩膀道。
陸海晨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怎么不愁？我填的是一家個人會員??！”
“活該！誰讓你去年不好好找話筒了？”這是杜輝聽到陸海晨嘆息之后的第一反應，但他知道這個時候肯定不能說這種話，于是沒有作聲。
林翰飛看著陸海晨萎靡的樣子，心想陸海晨學習成績比自己好，還過了鳥語四級，結(jié)果自己簽了一家手持的軍品民品訂單能排到若干年以后的大型公家會員，而陸海晨卻簽了一家個人會員，內(nèi)心不禁升騰起一股優(yōu)越感。不過林翰飛嘴上卻在說著個人會員的各種好處。
“哎呀，個人會員有什么不好？你們看——”
說著，林翰飛給大家指了指陸海晨協(xié)議上的練習期俸祿：“人家每月三千三百石，不比咱們這幾個人的俸祿都高??！”
林翰飛將協(xié)議還給陸海晨，從書架上拿過自己的紅塔山來，遞給陸海晨一支：“掙的多不就行了嗎？還管它公家會員個人會員干什么？”
李健看著陸海晨，覺得他挺可憐，找話筒偏偏趕上個錦榮衛(wèi)計，安慰他道：“先有個話筒再說，總比找不到話筒強，以后實在不行再挪窩兒?！?p> 陸海晨心想，也只能這樣了。
他像往常一樣到樓道里給老媽打了個電話，將這件事通知給她。
陸海晨的老媽得知了這個消息，心里略略踏實了一些——不管怎么說，兒子的話筒有著落了。
由于話筒不中意，陸海晨的老媽也沒多大興趣聊兒子新簽的這家會員單位，轉(zhuǎn)而問兒子其他方面的問題。當她問到兒子同寢室友離校后的情況時，發(fā)現(xiàn)不是名校修煉生就是特大型公家會員。
陸海晨的老媽不淡定了。她決定將兒子的同班同學挨個問一遍。
陸海晨當即不耐煩地表示反對：“我說了他們的名，你又不認識！打聽人家有什么用？”
但是任憑他如何反對也沒有用，老媽依然堅持己見。陸海晨只好強壓著不耐煩，將班上每一個同學的話筒情況，包括每一個人的姓名、成績、性格等個人信息，像做匯報那樣報給自己的老媽。
就這樣一圈聽下來，陸海晨老媽的心拔涼拔涼的——除了那個叫邢濤的留級生，班里只要是打算離校就拿話筒的，全部拿的是公家會員；除了那個成天打游戲的楊炳輝，班里只要是打算深造的，全部弄上了修煉生。要說班里只有兩三成的人，甚至一半的人拿了公家會員或者進入修煉生，那她也就不說什么了。關(guān)鍵是全班九成九的人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比她的兒子強——這些人要么拿了大型公家會員，要么進入上了修煉生，要么進入上了公務員，再不就是馬上要出國，而她的兒子卻進了一家個人會員。
她嘆了一口氣，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兒子各方面條件都那么優(yōu)秀，最后卻淪落到這種地步。她的嘴像不受大腦控制那樣，開始絮絮叨叨。什么“你看看人家，你再瞧瞧你自己”、什么“還巴望著你能有點兒出息呢，你一點兒長進都沒有”、什么“這回你歇心了吧”等等車轱轆話，像泄了閘的洪水一樣灌進了陸海晨的耳朵。
本來陸海晨想讓老媽安慰幾句，沒想到聽到的全是她的數(shù)落，心想她還不如同寢室的那幾個哥們兒好呢，便氣呼呼地將電話掛掉。
他轉(zhuǎn)身回了寢室，又和林翰飛要了一支煙。剛點上，他的電話又響了。
陸海晨本以為又是老媽打來的，氣呼呼地拿起手機正想拒接，結(jié)果一看屏幕上顯示的竟然是魯哲。
“咦，什么情況？”
陸海晨順了順氣兒，接通了電話。
“兄弟，哥們成了！”電話里傳來魯哲激動的聲音。
原來，魯哲和他女友康雅靜雙雙考上了平州市農(nóng)村信用社，他這是給陸海晨打電話報喜來了。
魯哲和康雅靜今年過完年以后，就沒打算再回BJ，計劃著在縣里找一個話筒。也就在陸海晨和魯哲過年那次聚會結(jié)束后沒幾天，魯哲的一個在雙樹縣建行上班的遠房舅舅就給他打電話，告訴他平州農(nóng)信社在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