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橘發(fā)在樓梯與平地的交匯處被風(fēng)追逐戲弄著,不留心擦過卡爾的肩膀,帶過一抹紅茶的香氣。美人與淡雅的香氣,對于從薰衣草地獄里逃身的卡爾而言是不錯的解膩。
女孩踏著細(xì)跟高跟鞋,扭著細(xì)柳一般的腰肢穿過老人隨意堆放的書山來到老人的辦公桌前,她笑著展開雙臂去擁抱老人,老人也溫柔地望著她,雙手做出同樣的動作回應(yīng)她的擁抱,兩人行吻面禮。
“師傅!好久不見。”
“噢是嗎?怎么我感覺那就是在昨天?!崩先诉€是那浮夸的表情與動作,特殊的為了逗樂他的小徒弟,演技里添些許孩子氣。如他所料,希菲笑得很開心,就像她從小至今,除了一回之外的每一次聽到這句話那樣的開心的笑。老人自己也跟著發(fā)出輕松的笑聲,伸手示意希菲坐下。
椅子的漆味還很濃烈,是新買的,希菲笑著盯著老人的臉,“師傅,你看起來心情不錯?又得到什么好玩的消息了?”
老人咔咔地笑起來,“還沒,就快了?!崩先搜b出一副抓耳撓腮的模樣,突然右手捂眼,左手向前伸得筆直,把坐在他對面的希菲嚇得身體一震。老人的左手在空中摸索著,頭左右地擺動,似乎被蒙起的眼睛能透過手掌,看見平常眼睛所看不見的東西,“嗯……神明給我托話,這次要得的消息與你要問的事有少少關(guān)聯(lián)……”老人裝模做樣地托起一張空氣做成的神諭,擺著腦袋煞有其是地讀了起來。希菲看師傅滑稽的表演,實在是難憋住氣,“噗”地一聲大笑起來。笑到眼角有淚,老人才放過她,難得擺出嚴(yán)肅的模樣,等房間安靜下來。
“你先問,看看神明是否對我撒謊?!崩先苏f。
希菲清清笑得發(fā)緊發(fā)疼的嗓子,“嗯哼,”隨即也認(rèn)真起來,“師傅,你知道日本一個以酒為中高層成員代號的組織嗎?有一個自稱琴酒的人找到我說,讓我去為他效力,為他個人。您覺得我能答應(yīng)嗎?”
“嗯嗯,我即將得到的消息,是關(guān)于那個組織的頭目烏丸蓮耶研制的長生不老藥?!?p> “長生?”
“你是知道我的,我不追求長生,活在這世界上簡直就是折磨,神明總想著給你點小恩小惠讓你繼續(xù)扮演他的小丑,很明顯我被收買了,但也僅僅是到我約定退場的那一天,我沒有任何續(xù)約的打算?!崩先说氖直蹞]舞著,手指指天憤憤而談,眼神多有變化,忽而又雙手抱胸“不過對于見證人類對自身局限的突破,我還是很感興趣的?!敝v到最后右手一攤,完成了他生動的演講。“關(guān)于琴酒的事,我覺得你答應(yīng)也無妨,畢竟你也想逃離你父親不是嗎?”
希菲沒有應(yīng)聲,低頭靜思。“希菲,能請你把我們的小客人迎進(jìn)來嗎?”“???”希菲還未完全反應(yīng)過來,門口的鐵門再次發(fā)出刺耳的響聲,不過很短,門閂磨地的聲音就消失了,只剩下老舊的門軸咿呀作響。
貞與把手放遠(yuǎn)拍走滿手的鐵銹,走進(jìn)房間,對座位上的兩人淺淺一鞠躬,用粗糙的英語說道:“抱歉?!?p> 老人笑著張開雙臂迎上去,“看看,看看,多可愛的小客人呀!”
貞與站在原地,抿著嘴笑得僵硬,老人上前輕拍他的背,“孩子來我這兒,不需要拘謹(jǐn)?!闭Z氣與高舉的手臂像是要將那些個塵世里不屬于孩子天真的東西,全甩到太陽的爆裂的火焰里去。貞與看著他高舉的手,不知所措地呆愣在原地。不知不覺,他已經(jīng)被老人抱上了身邊的椅子,緊挨著老人,坐在希菲的對面?!罢f你會的吧,我?guī)湍惴g。”希菲說著笑著向他眨眨眼,貞與有些猶豫地開口,“先生,我想問問我父母的事,他們遠(yuǎn)在中國。但我莫名在生日第二天的時候突然被丟在日本的街頭,肯定不是什么正派的人干的,我想問問您知不知道其中緣由。啊,我父母叫……”老人做出了暫停的手勢,貞與的一下神色暗淡下來,他心里有準(zhǔn)備的,畢竟是大洋彼岸的小事,老人家也不是神仙……
“你說的事我知道,要價嘛……”老人瞇著一只眼,左眼眼球斜過他這一側(cè)看他,孩子心里的緊張、期待盡寫明在臉上,希望重新燃起的火焰透亮在他晶亮的眼里,老人接著前言緩緩道:“一百萬……”孩子臉上揚起燦爛的微笑,“英鎊。”孩子方才揚起的嘴角瞬間墜落,眼里滿是不可置信與失望,他嘴唇顫抖,艱難地開口小聲地問:“老……先生,我實在沒有那么多錢,我可以把我所有的積蓄都給您!一百萬美元還是有的?!闭f完,老人還是決絕的態(tài)度,貞與失魂落魄地準(zhǔn)備下地道別,一只大手輕輕捏住了他的手臂,過分明顯的骨頭有點膈,老人壞笑著睜開他瞇起的那只眼,“孩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在我這兒,孩子不需要被任何一切所拘束。包括交易的規(guī)則,一手交錢?一手交貨?No.”
“我能告訴你所有的一切,包括明年幾時你能在夜空之中發(fā)現(xiàn)你的星座。不過你想知道的那件事還需要等等,我能告訴你所有一切,因為你進(jìn)到了我的店里,而且你還是個孩子!可是時間仍然是由我來決定,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等時機一到,我立馬叫希菲帶著消息去找你!你能耐心的等嗎?”老人手舞足蹈地向貞與介紹白熾燈之下不存在的星空,向他慶祝他還是個孩子的事實,向他介紹希菲,希菲也笑著向他招手。他想要的答案也站到了他人生一個未知的時間點等待著他。長相有些嚇人的老人此刻比圣誕老人還要光輝萬丈,比小精靈、魔法仙子等等,比孩子所知的所有一切的夢幻還要夢幻,又無比真實。
貞與呆呆地望著老人背光的、夸張的笑容,眼里含著淚,跳下椅子萬分鄭重地給老人磕了個頭。他的家,他能知道原來自己的家還歡不歡迎他了。他在這幾個月不斷的自問里折磨著自己,他都幾乎快要放棄了。他的行為嚇得老人連忙趕過去把他扶起來,老人驚恐地學(xué)著中文對他講:“使不得,使不得?!坝捎诳谝暨^于奇怪,一旁的希菲”噗“地又被她師傅逗笑了。老人怒目凝視直到希菲清咳一聲,擺出她的假正經(jīng),老人眼神里朝她遞話說,”這還差不多。“再怎么說也不能在孩子面前拆他老頭子的臺子不是。老人滿意地收回視線,轉(zhuǎn)過頭來,眼睛上下打量著貞與,手捏起下巴眼球來回咕嚕轉(zhuǎn)轉(zhuǎn)兩圈,咧著八顆白亮的牙笑著問他:“你愿意成為我的弟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