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似懂非懂，想起顧羽先前提到的晉升之事，問道：“先生剛剛說，天道要您成為世間唯一一位陸地神仙，這唯一？”
顧羽解釋道：“陸地神仙不光有高低之分，更有定數(shù)。就像你身處朝堂，六部尚書就是六把交椅，一個蘿卜一個坑，想要坐上去就得先把坐在上面的人拉下來。”
陸昭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顧羽的意思，撓頭道：“可是我總覺得先生的陸地神仙，很不一樣?！?p> 顧羽笑道：“這是自然，畢竟我身上有你娘親贈予的那份氣數(shù)，放心，等你什么時候準(zhǔn)備突破天人境界的門檻時，我自然會交還給你的?！?p> 陸昭連忙擺手道：“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既然是娘親給先生的，我這個做兒子的當(dāng)然不能要回來了，況且剛剛先生為了我耗盡如此多的修為，您……”
陸昭有些擔(dān)憂，如今他境界穩(wěn)定如泰山，甚至體魄之圓滿已經(jīng)超出當(dāng)初的大燭照境太多，恐怕就是道命境界巔峰強者也未必?fù)碛羞@樣一具肉身，這具天人體魄可是以他娘親的殘魂與顧羽十?dāng)?shù)年的深厚修為鑄造而成，哪怕顧羽是陸地神仙，恐怕也是極大的付出。
更何況顧羽肩負(fù)為人間鎮(zhèn)守天門的重任，萬一有個閃失，陸昭不敢想象后果。
似乎早有預(yù)料陸昭會有此一問，顧羽無所謂地?fù)]了揮手，“無妨，就算我跌出天人境界又何妨？那些人想要趁火打劫，就讓他們來好了，正好省得我再入一次天門，更何況有天律在，諒他們也不敢！”
陸昭聞言不由得望向那柄通體紫紅的長劍，下意識抬手。
真正算得上是天下第一的長劍立刻掠至陸昭身前。
歡快跳動，如舊物逢舊主。
顧羽望著這一幕，眸中有喜無悲。
“天律。”
陸昭輕聲呢喃地這個名字，脫口而出，“代天掌律！”
直到此時，陸昭方才明白顧羽為何在聽到他的擔(dān)憂時會那般肆無忌憚。
“你可知道我為什么要將你的修為刻意壓制在一品初境？”
陸昭想了想，答道：“先生是擔(dān)心過猶不及？”
顧羽點了點頭，“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當(dāng)年你娘強行破境，修為卻未水漲船高，無力制約那六國氣運與自身氣數(shù)?！?p> “你先前走的道路與你娘一般無二，雖說在晉升一品之前穩(wěn)扎穩(wěn)打，成就大燭照境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但你卻總喜歡死里求生，汴京城外我強行將你的境界壓在偽通幽境，就是不愿你走得太快，燭照境尚未領(lǐng)悟完全便想走遠(yuǎn)，難免要重蹈覆轍?！?p> 陸昭有些難為情，正如顧羽所說，他對提升境界的渴求幾乎到了一種瘋魔狀態(tài)，明明成就大燭照境便應(yīng)當(dāng)略微停下腳步看風(fēng)景，陸昭卻走馬觀花，在汴京城內(nèi)被李沾衣隨意幾句言語便致使道心不穩(wěn)，說到底還是自己不爭氣的緣故。
顧羽面露慈祥地摸了摸陸昭的頭，“李沾衣那王八蛋慣會出言惑人，就連我當(dāng)初也險些墮入他的彀中，說起來還是你爹在這方面痛快，直接率領(lǐng)鐵騎碾壓過去，李沾衣縱算有說得天花亂墜的本事，那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p> 陸昭有些訝異，難得聽顧羽夸贊他那位老爹，想不到居然還扯出這樣一樁隱秘，不過陸昭也沒有繼續(xù)追問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他現(xiàn)在學(xué)會一個道理，那就是順其自然，水落自然會有石子顯露。
“你當(dāng)知曉，一品分四境，到底還是有些緣故的，如果不能將一境風(fēng)光盡收眼底，到頭來還不如不曾晉升?！?p> 陸昭輕聲道：“這就是先生當(dāng)初為何只教我蓄養(yǎng)神意，并不急于讓我提升境界的緣故?！?p> 顧羽笑了，不知從何處取出一只酒壺，用紅繩拴在手腕上，痛飲了一口后才會陸昭緩緩說道：“正所謂百川入海，萬流歸宗。無論是練劍還是練刀練槍，不管你是要修道還是修力，歸根結(jié)底還是要鍛造那一股子形神意氣，通俗點說就跟做人一樣，要有精氣神才活色生香。”
“我當(dāng)年與柳不歸一同行走江湖，每逢有高手交戰(zhàn)，柳不歸必定要前往觀戰(zhàn)，看的就是兩個人生死之戰(zhàn)時所顯露的那股深長意氣。拿更近一點的來說，劍十三想要與我一戰(zhàn)以窺天人境界，窺得就是陸地神仙獨有的神意。有句話叫做可笑世人見識短，不知其中劍氣長，說的就是你這個道理?！?p> “自握劍起，師尊便說過我劍意充沛舉世無匹，劍一出鞘便要氣沖斗牛，氣象恢弘，這話雖然是師尊喝醉酒之后說的，但并非是在夸大其詞，你曾晉升偽通幽境，又領(lǐng)略過道命風(fēng)采，當(dāng)知曉與人對敵，無論招式是何等地繁瑣，亦或是返璞歸真，都要在神意面前低頭?！?p> 許是先前那場重逢讓顧羽的心情很是不錯，一向惜字如金的鬼谷掌門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般侃侃而談，“就像是大楚的驛站官道有許多條一樣，天下神意種類亦是不及其數(shù)，你道世間為何有那么多劍士？因為這劍意一路最為引人注目，猶如一條綿延不絕的興盛龍脈，所以哪怕二品小宗師一劍上一品，一品高手偶爾使出地仙一劍，對于江湖來說并不稀奇?！?p> 陸昭輕聲道：“所以先生自始至終都不在意境界高低，有那萬千神意在，就算修為盡喪，也不妨礙意氣高樓平地起，以道命境界過天門斬殺百位仙人亦是如此?！?p> 顧羽笑瞇瞇地說道：“話說得很有靈性，就是聽著有些像是在咒人，我可不像宮辰那般容易被人算計，不僅丟了臉皮，還要傷了心境?！?p> 陸昭無奈，您老人家說得倒是輕巧，可這世間還有誰能入天門而復(fù)返，有誰能一劍鎮(zhèn)壓天庭人間，又有誰能放言整個江湖都以己為尊？
顧羽忽然感慨道：“江湖江湖，有石子投下便有湖水漣漪，就是因為喜歡這樣的江湖，我才會陪她下山，才會在出天門后遞出那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