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 漁村（五）
漁村。
原本便排外村民在崇拜科斯而眷族化后變本加厲，除了商人他們不與任何人來往。
與商人進行交易的地點也是在村外。
假如商人來到村落，他會發(fā)現(xiàn)海水已經(jīng)彌漫上來，村莊仿佛建立在海面之上。
木材搭建的房屋爬滿了綠色，粘稠、陰冷、潮濕，倒映著月的平靜水面下似乎藏著什么丑陋惡心的存在。
下一刻月亮被皮靴踩碎。
與村落格格不入的黑發(fā)男人走向村落中最大的房屋，這是村長的家，但也已經(jīng)腐朽，海水沒過門檻，屋頂塌陷，遠看起來像是某種巨大生物的尸骸。
黑發(fā)男人敲了敲木板門，盡管門虛掩著，對方也算不上人類，必要的禮節(jié)還是要有。
“請進……”
沙啞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出。
黑發(fā)男人推門而入，漆黑的屋內(nèi)佝僂的身影從水中爬起。
“介意我點燈嗎？”黑發(fā)男人說。
“當(dāng)然，咳，咳，嗯……人類在黑暗中無法看清事物，我深知這點?！睂Ψ剿坪跏窃谶m應(yīng)發(fā)聲方式，短暫的測試后，除了蒼老感對方的聲音聽上去與普通人無異。
黑發(fā)男人取出火柴，油燈掛在房屋的承重柱上，燈芯受潮，他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最后干脆打了一個響指，火焰自指間憑空出現(xiàn)將燈點燃。
暗淡的橘黃色光線照出了對方的樣貌，鱗片、外凸的眼睛、青苔一樣的深墨綠膚色，比起人更像是魚。
——科斯的眷族。
“你們準(zhǔn)備好了嗎？”黑發(fā)男人問。
“陸北先生，你說……我們還有希望嗎？”
“這點你們自己不知道嗎？單是一個獵人你們就損失了多少人，殺戮是他們謀生的手段，在獸化癥出現(xiàn)之前他們的獵物是人，而你們在眷族化之前只是漁民?！标懕焙敛豢蜌獾卣f道。
“就算這樣，我們也需要時間?！贝彘L如同哀嚎。
“時間……最好的選擇我已經(jīng)擺在你們面前了，就算我給你們購置武器，布置戰(zhàn)術(shù)，也不可能抹平你們之間的差距，事到如今，你還是堅持等下去嗎？”
“我等替我等之神對你們表示感激?！?p> 村長打開木桶的蓋子，桶里是深灰色的渾濁液體，生長著細密鱗片的墨綠色手臂在桶里轉(zhuǎn)了一圈，撈出一塊慘白滑膩的皮子。
皮子上有紅色的細小文字。
“這是我侍奉我主后得到的知識之一，和上次的一樣，里面記錄了我主賜下的秘術(shù)，即便是人類也可以使用。”
陸北接過皮子，態(tài)度卻沒轉(zhuǎn)變：
“希望如此，你上次給的秘術(shù)我的隊友用了之后，頭上開始長魚鱗，現(xiàn)在都還禿著?！?p> 難怪別人說盡量不要和邪神眷族打交道，在這幫家伙眼里除了自己人外都不是好人，他們會想方設(shè)法增加眷族的數(shù)量，而邪神的污染手段又無孔不入。
這讓在上一個世界剛與精靈們相互信任、托付生死的陸北小隊很不適應(yīng)。
“我那時也是第一次，出現(xiàn)誤差也在所難免?！?p> 村長笑了起來，或許祂是想緩和氣氛，可在陸北眼里，這笑容也只有難以言喻的詭異和違和。
陸北沒有在意，他說道：“我們會盡量攔截從村后來的獵人，這是我們契約的最后一部分。”
“當(dāng)然，人類沒有為我等之神獻身的理由?！?p> 陸北離開后，村長從木桶中撈出一枚墨綠色的號角，他深吸一口氣，胸膛鼓起，仿佛將力量與靈魂全都注入號角，角聲悠遠而深邃。
刺耳的吱呀聲中一扇扇泡在海水里的腐朽木門開啟，數(shù)不清的外凸的魚眼在黑暗中閃爍，一時間竟如同繁星。
黑暗中眷族們開始了行動。
漁村西南小屋，這里是漁村唯一一片還存在干燥的地方，也是陸北小隊的住所。
“祂同意了嗎？”一見到陸北，坐在屋子中央的青年出聲問道，盡管答案他已經(jīng)猜到。
陸北搖頭。
“干脆我們自己去把孤兒帶走算了?！?p> 說話的是一個看上去只十四五歲少女，與嬌小客人的外表不同，她其實是隊伍中最喜歡用簡單的暴力手段解決問題的人。
“對方已經(jīng)有警戒了?！?p> 從陸北第一次提出要帶走孤兒時這些眷族就已經(jīng)對他們產(chǎn)生了警覺，雖然對方一直聲稱因為神諭不能把神子交給他們，但陸北一隊也知道這只是借口。
畢竟，祂們的神早就死了，哪里還會有什么神諭？
祂們崇拜的不過是科斯的尸體和那仍在尸體內(nèi)存活的孤兒。
雖然把孤兒給他們帶走對現(xiàn)在的局面來說明顯是最優(yōu)解，但你不能指望信仰邪神的眷族們能做出什么出于理智的選擇，即便祂們看起來很理智，可究其本質(zhì)仍是混沌和扭曲。
陸北他們也考慮過依靠暴力手段強行帶走孤兒，先不說眷族化的村民的戰(zhàn)力不容小覷，就算瞞過了村民，他們能不能打贏孤兒還不好說。
調(diào)查隊能打贏那是因為人家人多勢眾還有格曼壓軸，自己什么水平他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可是這樣下去任務(wù)……”
“我們是通過邀請函來的，就算失敗也不會有太大懲罰，反正在這個世界我們已經(jīng)拿到了足夠的獎勵，沒必要為了這幫怪物拼命?！?p> 陸北出言安慰少女。
“張雅呢？”
“喏，在那。”
青年指了指身后，一個穿著長袍的女人蜷縮著躺在床上，像是死掉了一樣，锃亮的頭頂反射著橘黃色的燈光。
看到這一幕，明明應(yīng)該替隊友感到悲傷的陸北不知為什么忽然很想笑。
然后他就真的忍不住了。
“噗嗤！”
下一刻，陸北雙眼一黑——他被致盲了。
“哈哈哈哈……不是，我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是故意笑話你的……我只是一時沒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唔！?。 ?p> 眼前發(fā)黑卻依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陸北突然腹部具體劇痛，仿佛被人猛擊一拳，捂著腹部倒在地上。
青年和少女頗為無奈地對視了一眼，選擇了對自己隊長的境況視而不見。
陸北什么都好，就是有時候經(jīng)常腦袋缺根弦，偶爾會做出作死的行徑。
夜幕下，調(diào)查隊在林中穿行，林中鳥獸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