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黑暗中,白純艱難地睜開了雙眼,恍如隔世。
他好像沉睡了許久一般,渾身僵硬酸痛。白純微微動了動手指,緩緩地抬起了手腕向前探去。
突然,他的手摸到了一面堅硬的阻擋物,突如其來的硬物感嚇了他一跳。
“這是......什么?”,他用嘶啞干渴的嗓音自言自語道。
總算是適應(yīng)了遲鈍的身軀后,白純這才回過神來,看向自己的身周。
那是一片無限延伸的黑,淹沒了他頭頂和腳下。他仿佛懸空在一處虛空之中,看不到任何除他以外的物體。
冷汗瞬間從白純額頭滴落。
“這......是......什么?”
他又一次地重復(fù)了這句話。和剛剛的疑惑不同,這次的語氣中透露出些許的惶恐感。
白純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微微深呼吸,強制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看向四周,沒有任何的光源,物體和聲音,整片空間寂靜得如同死去了一般。
白純朝著腳下望去,那深不可見的黑暗,任何人看了都會頭皮發(fā)麻。如同無底的深淵讓人害怕得腿腳發(fā)軟。
而白純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緩緩地蹲了下來,用手一寸寸的摸索著。熟悉的硬物感讓他明白了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
他正在站在一個大概直徑一米的透明球形空間內(nèi)。
腳下傳來的緊實感讓他略微安心。他舒了一口氣,忍住讓自己不看向腳下,開始認(rèn)真地打量著周圍。
他將手貼在那透明的球形屏障上,似乎是在隔著它撫摸著這片黑暗,他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明明沒有任何的光源,為何他能看清自己呢?」
同時,一聲細(xì)微的輕笑聲在他的身后響起,在這安靜的深淵中,如同驚雷般明顯。
白純驚慌地轉(zhuǎn)身,動作幅度之大甚至讓他撞到了屏障上。
“誰!”
他嘶吼道,同時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耳后,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因為,剛剛的聲音近得仿佛是在他耳邊低語一般。
「這片空間里,有什么東西」,這是白純下意識的想法。
強烈的不安感涌上心頭。他微微退后,本能地想要遠(yuǎn)離,但周身的黑暗緊密地包圍著他,讓他有種腹背受敵的錯覺。
而很快,白純就瞥見了一道氣泡從黑暗中緩緩升起。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自言自語道:“不會吧,難道……?”
他的視線追著氣泡緩緩地上移,直至那串氣泡消失在黑暗中。然后再次低頭看去,他發(fā)現(xiàn)越來越多的氣泡正在從腳下升起。
白純終于明白了,他身處的這里并不是什么虛空,而是真正的“深淵”,
是無光的深海之淵!
......
......
輝煌的光流從【不安定】的炮口中噴流而出,槍身也被巨大的能量燒到發(fā)紅。這一擊如同灼熱的光,從大地之上升起。
能量撕裂了敵人用于防御的屏障,黑鐵的十字在光芒中湮滅。然后,成功地貫穿了正在緩步前進的人偶怪物【永劫交響】。
強大的推力讓【祂】不穩(wěn)地后退,撞翻了一座又一座高樓。
最終,【祂】倒下了。
建筑倒塌,塵埃四散,幾乎快遮蔽了天空,如同末日。
好在那片區(qū)域已經(jīng)是無人區(qū)了。觀察到怪物的行進方向是【天國之塔】后,何小沫和張青云已經(jīng)把人群往反方向疏散了。
何小沫回頭看向張青云說道,
“我們走!”
張青云也點頭示意。
兩人朝著“神”倒下的地點前進。他們都明白,剛剛那極限的一擊只是暫時的,敵人很快就會重新站起來的,可他們已經(jīng)沒有再來一次的能力了。
【不安定】已經(jīng)進入冷卻,而張青云也無法再大范圍地聚集云氣了。
他們只能抓緊機會,繼續(xù)進攻!
......
......
愈來愈多的氣泡從腳下的“深淵”中翻騰著上升,密集的氣泡幾乎要徹底遮蓋住白純的視野了。
借助著自身范圍內(nèi)來歷不明的“光”,白純看到了更多奇怪的東西。
長著畸形的外骨骼的“魚”劃動著修長的附肢,靈巧地在水里起舞。以及數(shù)只長條狀的透明水母樣的生物,正在借助著水流氣泡浮游。
白純驚恐地看到,一個形狀類似“大腦”的粉色組織在它們透明的頭部蠕動著。
無數(shù)的異形生物伴隨著氣泡,向著上方游動而去。它們的形狀詭異,仿佛是來自地獄里的怪物。
他雖然能看見這些怪異的“深海居民”,但也只是看得到。
因為無論是升騰的氣泡還是上游的魚群,對于白純來說,都仿佛是另一個維度的事物,感受不到除了視覺之外的其他東西。
氣泡漸漸消失,正當(dāng)白純以為就這么結(jié)束時,一個紅色的光點出現(xiàn)在了他的腳下,發(fā)著光卻十分微小。
他第一次在黑暗中看到光源。于是白純好奇地俯下身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它。
紅點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
他瞇著眼,有些疑惑地注視著紅點。然后下一刻,他身子一震,僵硬地愣在原地。
白純終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不是什么紅色的光點,而是一只巨大的閃爍著猩紅光澤的眼珠!
龐大的黑影從下方無聲地游過,它甚至沒有擾動水流,只有一些細(xì)小的氣泡從它擺動著的尾部處溢散開。
白純顫顫巍巍地半蹲著,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因為就在剛才,黑影從下方經(jīng)過他附近的時候,周圍的畫面像是被什么碰到了一樣,蕩起了一陣奇異的波紋。
「這個東西可以干涉到這個屏障!」
而根據(jù)白純的目測,這只黑影生物的身軀大概有五十米長。
它整體仿佛一只鯨魚,那只血紅的獨眼正長在它的頭部。尾鰭上纏繞著無數(shù)巨大的鎖鏈,隨著它的擺動在水中肆意蕩漾,仿佛某種恐怖的觸手一樣。
黑影很快就遠(yuǎn)去了,確認(rèn)再沒有其他的東西后,白純扶著透明屏障站了起來,大口地喘著氣。
除了發(fā)現(xiàn)黑影能夠干涉到自己所在的球形外,白純還從它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巨大的重壓讓他的身體變得遲緩沉重,連視線都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而這些影響僅僅是它從白純的位置經(jīng)過帶來的。這只黑影的力量,絕對遠(yuǎn)勝他見識過的任何一個非凡之物。
突然,一個模糊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聲調(diào)如同在水中低語一般沉悶,
“誤入之人,請下來。”
白純一愣。他意識到了,這個聲音和他之前聽到的那聲輕笑聲是同一個“人”。
而在他還未進一步反應(yīng)的時候,整個人突然如同遭受地震一般劇烈地晃動起來,緊接著就是一陣失重感襲來。
這個球形空間居然開始下降了!
他徒勞地用力拍打著屏障,妄圖想讓它停下來。可是球形空間下降的速度卻越來越快,如同一部失去控制正在墜毀的電梯。
黑暗在他的四周快速流動,白純咬住嘴唇,恐懼地閉上了雙眼。
就在白純以為自己即將墜亡的時候,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傳來。
球形空間突然停了下來。
白純睜開眼,看到了他這段時間以來見過的最奇妙的場景。
……
在他前方的不遠(yuǎn)處,白色的光團輕柔地變換著形態(tài),如同某位在深海中起舞的舞者。周圍仍然是一片無限的黑暗,但白色的光照亮了他的腳下。借著這光芒,他看到了一座沉睡在黑暗中的城市。
這座城市被龐大的透明屏障包裹著。
只是距離太遠(yuǎn),白純只能隱約看到,數(shù)個黃銅色的巨型碑塔佇立著在這座破敗的城市中。而城市的下方還是無盡的黑暗,它仿佛是懸浮在深海的孤島。
……
光團的變換突然變得激烈起來。它收縮為一個點,下一秒又猛烈地延展開,變成一張巨大的白色幕布。
在這反復(fù)中,它居然出現(xiàn)了形體,變成了一道散發(fā)著白光的人影。白純看過去,發(fā)現(xiàn)它變成了自己的樣子。
“迷途者,你為何會來到這里?”
白色人影無聲地張口,可他的聲音卻隔著屏障在白純的耳邊響起了,還夾雜著某種咕嚕的水聲。
白純猶豫了一下,選擇了不回答而是開口提問道:“這......是哪里?”
人影身上的光芒開始收縮,他的五官也變得愈發(fā)具體,輪廓和線條也更加實在。他也沒有回答白純的問題,而是用那對全白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看著白純。
他的視線落在白純身上,讓白純感到了一絲不自在。
白純有一種奇怪的錯覺,對方仿佛不是在看著現(xiàn)在的自己。那道目光仿佛是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注視,在看著他的過去,看著他的未來。
在經(jīng)過死亡般的沉默后,人影眨了眨眼再次開口,語氣帶著些好奇,
“原來......如此,真是有趣......真是有趣。你居然是【概念】和【事象】的結(jié)合體”
他輕輕浮動著,靠近了白純。
球形的屏障仿佛一個柔軟的泡泡一樣,產(chǎn)生了形變,變得扭曲起來。而他的手則隔著屏障,逐漸伸向白純。
白純沒有辦法,只能不斷后退,直到撞上屏障的另一邊,緊緊貼住邊緣。
在即將要觸碰到白純之時,白色的人影又收回了手。
“這里是【螺旋極淵】,是一切【概念】最終的埋葬地,也是誕生地?!?p> 像是忘記了自己剛剛的行為一樣,他毫不在意地繼續(xù)說道,
“外來之人,你不屬于這里。你的【概念】是.....……它還沒有到消亡的時候”,嘈雜的氣泡音干擾了人影的話,白純沒有聽清。
“你是什么意思?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為何我又不屬于這里?”
白純突然有些焦急地問道。他本能地感覺到,在那短暫的注視間,對方知道了很多對他來說非常關(guān)鍵的信息。
“真是有趣”,對方又重復(fù)了這句話,還十分?jǐn)M人化地?fù)u了搖頭,似乎是在感慨些什么。
白色的人影又重新變回了沒有形象的光團,而它最后的話語還回響在白純的耳邊。
“離去吧,‘奇跡之人’,你不屬于這里?!?p> 球形屏障又一次自發(fā)地動了起來,只不過這次是上升。光團距離白純越來越遠(yuǎn),黑暗也再次侵襲而來。
而這次上升的距離卻遠(yuǎn)超過下降,他從“深淵”上浮到了“淺?!?,周圍的環(huán)境也由暗逐漸變亮。
無數(shù)的光包裹住了白純。
他終于支撐不住,又一次地失去了意識。
……
……
【螺旋極淵】之底,深度MAX處。
白色的光團緩緩地下沉到這里,一道豎紋突兀地出現(xiàn)在它的正中間。這讓它看起來像是一只朦朧的白色眼睛。
很快,它開始以一種奇怪的頻率閃爍著,仿佛是在傳遞著某種特殊的信號。
而像是回應(yīng)它的呼喚一樣,附近開始出現(xiàn)劇烈的地震,無數(shù)的泥水翻滾著,卷起一波又一波污濁的亂流。
在這震動中,一只巨大的手破開石土,從海底里伸出。它整體發(fā)灰,高度腐敗,一只明黃色的巨眼從手心處睜開,閃爍著。
在上方,白純曾經(jīng)見過的那只黑色鯨魚也來到了此處。它發(fā)出深遠(yuǎn)悠長的高頻叫聲,和世界上任何一種的鯨魚都不相同。
它血紅的獨眼也開始閃爍。
三者似乎是在進行某種無聲的溝通。
……
……
【滅絕區(qū)】狹小擁擠的第三監(jiān)測站內(nèi),
打著哈欠,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搖了搖那老舊得發(fā)黃的風(fēng)扇,小聲嘀咕著,
“萬物藝術(shù)協(xié)會那幫瘋子就不能靠譜點嗎,這才多久就壞了?”
他后仰靠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嚼著一根營養(yǎng)能量棒。
“嘖,真難吃啊?!?p> 他呸了呸嘴,吐出些碎渣。
突然,前方的工作臺發(fā)出了“滴滴”的通知聲。男人瞬間彈起,激動地點開屏幕,三段奇怪的信號開始一幀幀被測量出來。
“有戲!”
他神色驚喜地操作著控制臺,各種參數(shù)和指令開始在副屏上刷新著。很快,信號就被保存下來并進行破解和轉(zhuǎn)譯。
轉(zhuǎn)譯后的信息被冷漠的機械音播報了出來,是一段奇怪地對話。
“同意”,第一段。
“同意”,這是第二段。
“同意”,最后一段。
男人有些疑惑地?fù)狭藫项^,自言自語道,
“嗯?怎么回事?我的譯碼程序出錯了?”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靠在工作椅上抱怨道:“啊啊??!這破工作,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呀?。?!”
可最后又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起身重新繼續(xù)破譯信號,修正轉(zhuǎn)碼方式。
在工作臺的左上角,一張老舊的照片被框在相框中。照片上的一男一女兩個人正挽著手。男人傻乎乎的笑著,背景是一座樹林,里面隱約有些人,但是模糊得看不清。
而一旁的身份卡上,則寫著男人的身份和名字,
考古隊-開拓者分隊,白明塵,編號S11077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