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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間草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上下求索抗癌路

云間草 白若遺 4959 2024-06-18 19:08:58

  精疲力盡地回到家里,何朵默默抱起長安,眼淚再度無聲滾落。長安輕喵了兩聲,抬頭看著何朵,一動不動,那似懂非懂般的眼神,讓何朵不忍再落淚。撐起最后一絲力氣給貓咪添好糧和水,便癱倒在了床上。

  人總是越想睡的時候,越容易興奮清醒。如今心里沒了念想,倒是很快睡了過去。父母的身影逐漸在夢中浮現(xiàn),而自己正在給父親梳理各種治病的思路。這些思路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真實到明明是在睡覺,何朵卻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睛。

  晚上十點半,時間還好。

  何朵走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涼白開,撥出了哥哥和姐姐的群語音電話。

  對何朵而言,眼下的表達已經(jīng)是自己過濾完大半痛楚和驚愕后的平和狀態(tài)。而對何文和何平而言,卻還是初聞噩耗時的沉重,沉重到兩人紛紛幻想父親的病情也許還有希望,也許還沒有走到絕路這一步。長長的電話,冗雜的治療方案,何朵一邊陳述著,一邊梳理著自己的思路。原來,不管經(jīng)受多大的坎坷困苦,當這些情緒流淌和釋放出去后,內(nèi)心依然會得到一定程度的輕松。

  何平全程一言不發(fā),到最后方長長嘆了口氣。對這個哥哥,何朵向來都帶著幾絲埋怨心理,若不是他多年來不理解不孝順,父親也許不會走到罹患癌癥的這一天。要知道肺病很大程度上都是氣出來的,要不然怎么說“氣的肺都要炸了”?

  父親的病根雖說和年輕時挖煤挖礦導致的塵肺有關,但若沒有哥哥一家人十數(shù)年來的精神折磨和生活拖累,老人的情緒也許不至于會差到讓身體都發(fā)生病變的地步。畢竟全國各地煤礦工人多了去了,也不見人人都得了肺癌,何況父親身體一直健碩結實,這種災難發(fā)生到他身上,何朵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這只是身體自然變壞的結果。

  同樣的,姐姐何文也沒好到哪里去。幾十年了,何朵鮮少從父母口中聽到過姐姐主動給家里打電話噓寒問暖的事情。雖然她和瞿秋生結婚后生活一直不理想,但也構成不了自己對父母漠視的理由。別說每周給家里打電話問平安了,這么多年來,就連父母生日、父親節(jié)、母親節(jié)、中秋節(jié)等節(jié)日上,何文何平都未曾主動向父母表達過關懷和問候,還是在何朵每次都提前提醒兩人的情況下。

  明明是一家人,何平和何文的做法卻還不如普通朋友來的熱絡。就連姐弟妹三人之間,更多也是何朵主動打電話和他們嘮嗑。僅有的幾次兩人主動聯(lián)系何朵,也都是要么借錢要么實在是受了委屈不能自拔的時候。

  只是埋怨歸埋怨,何朵卻無法義正言辭地質問二人。作為家里的老幺,自小習慣了對姐姐哥哥言聽計從,何朵從骨子里就沒有冒犯二人的勇氣。更何況她又是個豆腐心,只是聽到何平一聲長嘆,何朵的心就已經(jīng)柔軟無比。

  難道這就是血濃于水?天大的埋怨,都抵不過一個簡單的音容;再多的不忿,都經(jīng)不住一聲心酸的嘆息。

  僅就何勝軍病情一事,何文的反應要沉著的多,把重點都放在了治療方案的選擇上,這倒也讓電話溝通的進程順暢了很多。

  “我是這么想的,既然醫(yī)生說短期內(nèi)咱爸的病也不至于快速惡化,所以我想趁這幾天時間,抓緊去找找江臨的幾家知名中醫(yī)院,看看中醫(yī)專家們怎么說。但是你倆也多問問身邊的人,或者查查相關資料,咱們多一些點子,總好做出最合適的決定。”何朵不再跟姐姐哥哥客氣,直接了當?shù)卣f道。

  “好?!焙挝恼f道。

  “咱們先做好保密工作,別讓他倆知道?!焙味湔f道。

  “嗯?!焙纹胶吡寺?。

  “我之前認識過一些心理健康行業(yè)的朋友,有個人跟我說,肺癌的病因在心理學上往往有三個原因:子孫不孝、生氣、缺錢。咱爸這些年來生的氣應該不少,村里的事情,家里的事情,肯定都會影響他的情緒。尤其是這兩三年他也沒能外出打工,身上沒錢,都靠我們給。再加上家里裝修,村里拆遷,都需要錢。他肯定是有壓力了,經(jīng)常擔心,才會讓癌細胞有機可乘!去年的一整個冬天,咱們也沒多關心他,導致他感冒咳嗽好幾個月才去檢查。但凡我們早一點發(fā)現(xiàn),早一點上心,他也許就不會走到今天?!焙味湟贿呎f著,一邊吸了吸早就不通氣的鼻子。她沒把話說透,但希望姐姐和哥哥能聽出來他們在這件事上的失職。這樣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們多少可以同心協(xié)力地支持和鼓勵父母。

  但是第一次說出來這么帶刺的話,何朵還是有些不安,緊接著總結了一句:“所以你們之后都多主動給爸媽打打電話、發(fā)發(fā)信息、多聊聊家常,讓他倆心情好點。他們在江臨一個朋友也沒有,每天就大眼瞪小眼數(shù)著日子,太孤獨了?!?p>  “好。”何文何平答道。

  此后的幾天里,何朵通過各路線索和資源過濾出了幾家權威的中醫(yī)醫(yī)院,帶著父親的診斷證明和檢查報告一一掛號咨詢。只是最后的結果全都出奇的一致:

  一、小細胞肺癌主要靠化療,只能通過中醫(yī)調理身體元氣,中西醫(yī)結合,西醫(yī)為主中醫(yī)為輔;

  二、小細胞肺癌廣泛期患者的存活時間,平均是九到十二個月,最長不會超過十五個月。

  打擊并不會因為你可憐而放緩節(jié)奏,而是一茬接著一茬源源不斷。而何朵早已欲哭無淚,督促她不斷折騰的,就是盡快確定如何給父親治病。輾轉中,何朵通過朋友引薦,認識了一個中醫(yī)刮痧的大夫。

  可這個大夫一聽何朵的描述,就果斷地拒絕了。

  “癌癥患者我不接的,因為治愈率太低。如果我接手,一旦病人有什么不好,家屬鬧了事,那就吃不了兜著走。本來只是幫忙,到最后惹一身騷。別看每個人找過來時捶胸頓足各種好話,可患者真的病情惡化了,家屬們沒幾個會記得當初的初衷,埋怨、鬧事的太多了。醫(yī)者仁心,不是我不愿意接,而是這病確實治不了,我就算憐憫你們,接收了,也只是盡我所能緩解他的痛苦,同時盡量嘗試救助。有的人命好運氣好、或者心態(tài)很好,就真痊愈了。這種極端病例有嗎?真有!但大部分患者都只有一條路。人們都知道癌癥致死率高,但不代表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就能平心靜氣。”大夫說道。

  “李老師,我明白您的顧慮,但您確實有治愈過癌癥的案例,不是嗎?”何朵說道。

  “真正的治愈不會只是我單方面的,還有病人病情發(fā)展的程度、病人自己的決心、以及家人的支持和配合。再說我之前治愈的病例只是乳腺癌早期,和你父親的情況完全不一樣。說白了,刮痧只是中醫(yī)養(yǎng)生療法的一種,普通的感冒發(fā)燒咳嗽,刮痧是可以治好的。尤其是糖尿病,我的治療效果比醫(yī)院好得多,都是根治,這些病例都在我們檔案室里。但是……”

  李大夫喝了一口水,嘆了口氣,說道:“小細胞肺癌晚期,不一樣?!?p>  何朵黯然,不想就這么放棄,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一時間左右不定,茫然不已。

  李大夫看著何朵,搖了搖頭,說道:“罷了,我有個建議,你可以參考,但我不對建議負責?!?p>  何朵眼前一亮,趕緊問道:“您說,您說。”

  “我不接病患,但是我可以教你,免費教你。你回去給你爸試試,但是醫(yī)院的治療不要停,刮痧這個,你就當輔助治療。你可以以后每隔一段時間來一趟,來個三四次基本就學差不多了。有不會的隨時微信里問我,視頻教你也可以?!崩畲蠓蛘f。

  何朵喜從天降,感恩不已,連連道謝,不禁感慨世上還是好人多。

  李大夫給何朵發(fā)了幾個刮痧道具的鏈接,教了幾遍刮痧的手法,給何朵初步指點了幾個穴位,并且現(xiàn)場互相刮痧示范了幾輪。何朵初步找到感覺,到醫(yī)院后就立刻給父親上手嘗試。果然何勝軍在女兒按摩后身體輕松了一些,這可高興壞了她,當機立斷給父親辦理出院手續(xù)。

  一方面,何許夫婦來江臨已經(jīng)半月有余,卻終日被圈在醫(yī)院,早已煩躁不堪,時不時就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得面紅耳赤。另一方面,如果繼續(xù)住在醫(yī)院,就得讓父親馬上接受化療。何朵無法接受親手把父親推入惡性循環(huán)的那條路。既然醫(yī)生說父親的病不至于短期內(nèi)快速惡化,那就先在家里休息幾天,用中藥和刮痧的方法給他試試,萬一奏效了呢?

  王醫(yī)生聽到何朵的出院要求有些意外,但也沒有多言,只是互相加了微信,告知如果過段時間要回來,再跟他聯(lián)系。

  何許夫婦如逢大赦,喜笑顏開地收拾著七零八落的行李,興奮地坐進車里,一路上熱鬧地點評著車外的風景。何朵看著后視鏡里的父母,嘴角輕輕抽搐。如果不得不接受生命倒計時的來臨,那就珍惜和享受每一個當下吧。

  爸,媽,不要怕,有我。

  爸,媽,我會守護和牢記住你們此刻的歡喜、未來每一刻的歡喜,然后刻印在我的記憶長河里。

  翌日,何朵就帶父親去了江臨最有名的中醫(yī)院,見到了那位年過八旬的名老中醫(yī)。老先生早已是耄耋之年,不論把脈還是寫字,都顫顫抖抖要持續(xù)半天時間。好容易配出來一副藥,費用高達三千多,還只能自費。何朵藏起來價格單,告訴父親只有一千多,像拿著寶貝似的把一大摞中藥包拎回了家。

  只是此后的一周里,何勝軍每日喝著新配的中藥,享受著女兒的刮痧,身體卻沒有絲毫的好轉。每次刮痧后身體的確會輕松一會兒,但喉嚨里的痰依然不見減少。一袋袋中藥喝下去,身體沒有任何感覺。全家人都開始懷疑,這副中藥不適合何勝軍。

  何朵想起來愛寵長安之前的寵物醫(yī)生也是中醫(yī),便向他提了提父親的事情。畢竟不管獸醫(yī)還是人醫(yī),至少中醫(yī)治病的理念是相通的。許醫(yī)生雖治不了父親的病,能給自己一些建議也也不錯。沒想到許醫(yī)生看完藥房后卻說道:“里面沒有什么真正抗癌的藥材?!?p>  既然這家不行,那就再找下一家。

  何朵不敢停歇,帶父親又去了另一家之前鎖定過的醫(yī)館。一家三口從上午九點多一直排到下午兩點,排到何勝軍疲憊不堪時,才總算輪到他們。這次的中醫(yī)約莫七十歲左右,灰白的碎發(fā)稀拉拉鋪在頭頂,戴著一個老年眼睛,乍一看和藹可親,一開口卻是嘶天裂地的公鴨嗓,而且全程罵罵咧咧,脾氣不是一般的大。

  何朵事先做足了溝通工作,讓醫(yī)護人員保密,因此何勝軍依然不知不覺地接受著望聞問切的流程。但是大夫并沒有號脈太長時間,而是詳細地看了遍所有的檢查報告單,然后簡單問了幾句,便開起了方子。

  這家醫(yī)館以癩蛤蟆皮的偏方聞名,何朵看了半天方子,卻沒找到這個藥材。小心地問了一嘴,就被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我是大夫,還是你是大夫?癩蛤蟆皮,人人都能吃?”

  “哦哦,我就是好奇問一問?!焙味溱s忙解釋道。

  “好奇,哼,好奇的人多了!”醫(yī)生傲嬌地別過頭,說道:“下一個?!?p>  “我靠!”何朵心里忍不住暗罵一句,同時又有些犯賤地自我理解道:“看來這個人確實有兩把刷子,要不然咋能脾氣這么差??隙ㄊ轻t(yī)術好,被病人給寵的。”如此一想,心里又居然高興了起來。如果父親的病能在他這里找到希望,自己挨多少罵也都值。

  “爸,媽,你們先慢慢往前走著。我進去拿一下發(fā)票,等下路口見。”何朵把父母送到醫(yī)館門外,轉身又快速跑了進去,徑直回到老大夫的診室。

  “不好意思,胡醫(yī)生,剛才我爸爸在場,我也不敢問。請問,我爸爸的病情,您認為怎么樣?有的救嗎?”何朵耐心地等大夫看完下一個病人后,謙卑地問道。

  何朵的聲音里滿是關切和希望,甚至還流露出幾絲卑微與哀求,只是見怪不怪的醫(yī)生并未因此有任何憐憫之感,而是扯著嗓子說道:“這個病很危險,很嚴重,并不樂觀,時間不會超過一年。但是會不會出奇跡,每個個體都不一樣,我不能給你答案。心態(tài)也很重要,好伐?”

  何朵聽得云里霧里,嘴上卻忙不迭地感恩戴德:“好的好的,感謝大夫?!?p>  走出醫(yī)館門口后,何朵遠遠看到父親正在前方晃悠悠地走著,母親則扯著兩條羅圈腿顫巍巍跟在后面。兩個滿頭華發(fā)的老人,一個重病,一個半殘,被孤零零地淹沒在喧囂的人群里。風華正茂的日頭下,兩個蹣跚的背影顯得越發(fā)卑微而脆弱,看的何朵淚花翻涌。

  不料何勝軍猛地一個趔趄,踉蹌地沖向了路邊的一棵樹,突然襲來的劇烈咳嗽讓他整個人都站不穩(wěn),趕緊蹲了下來。原本打算用手扶住樹干,卻因為身子不穩(wěn),手摸了個空,由于慣性狠狠擦到了滿是石子的地上。

  “爸!”何朵急切地呼喊一聲,狂奔過去。

  許嬌蘭一著急,腳步越發(fā)邁不穩(wěn)了,回頭看到女兒后,方才哆嗦著一屁股坐到路邊的長椅上。

  何朵使勁捋著父親的后背,時而輕拍兩三下,嘴里不斷地碎碎念道:“沒事,沒事,深呼吸,深呼吸。”

  何勝軍半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面,諾大的身板卑微到低入塵埃,強烈反差的畫面讓何朵的心碎的七零八落。

  過了好一會兒,何勝軍終于緩和了一些,方才挪到長椅上,不斷喘著粗氣。何朵從口袋里掏出紙巾,細心地擦拭著父親額頭沁出的汗珠。

  “唉,累死啦!”何勝軍喘著粗氣,虛弱地感嘆著。

  “歇歇,歇好了咱再走,反正也不著急?!焙味湔f道。

  此刻她站在父母身邊,弱小的身形卻堅定無比。一個人縱使一生轟轟烈烈,到老終會成為最弱小的哪一類。對他們來說,在這陌生冷漠的城市里,自己是唯一的依靠,是晴天里遮陽蔽日的大樹,是陰雨季刺破蒼穹的暖陽,是沙漠里澆灌生命的綠洲,是天地間撐起那一席容身的之地的主宰。她,不能脆弱,不能妥協(xié),不能害怕。

  許嬌蘭看著丈夫和女兒,想說什么卻又欲言又止,只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走吧!”歇了一會兒后,何勝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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