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誠以待

　　那天他們真正走完了情侶約會的流程，吃飯、逛街、看電影、喝奶茶，一樣不落。

　　最后隨意坐在路邊椅子上，君熠拉著她的手，手指在戴了戒指的那只手上輕輕摩挲著，像在欣賞自己的作品。

　　君熠媽媽的電話打了過來，他不避諱，凌萱也聽著。

　　“還回來吃飯嗎？”

　　他沒有回答，歪著頭看了看凌萱，像是在征詢她的意見，她笑著點了點頭，畢竟出來太久了，而且原本的計劃應該是過去吃中午飯的，只是早上那個插曲來得突然，他倆也確實沒想好怎么面對家里人。君熠也想好好彌補凌萱，因為他們好像真的沒有真正嘗過戀愛的滋味。已經(jīng)求婚成功了的話，君熠也再不用小心翼翼了，他可以明目張膽地愛她，關(guān)心她，所以才臨時起意帶她在外面逛了那么久。

　　回去的時候他的父母早在門口等著了，君熠拉著她迎上去，凌萱笑著說叔叔阿姨好。

　　君熠媽媽自然地挽起她的胳膊，無意間瞥到那枚戒指的時候驚喜地睜大了眼，她把凌萱的手輕輕抬起看了看，然后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凌萱倒不好意思起來，洗手上樓的時候看到他們正在拆一個盒子，很明顯是蛋糕。心里暗想：君熠怎么就確定我一定會答應呢？蛋糕都訂好了。

　　直到看見上面寫了“生日快樂”幾個字，才覺出自己的無禮。上次來或許倉促，沒準備禮物也還說得過去，現(xiàn)在是明知道要來，卻什么也沒帶，偏偏又是長輩的生日，她恨君熠剛剛不聽她的話，哪怕是在外面超市隨便買個什么帶回來也好啊。

　　罪魁禍首這個時候從樓上房間下來，凌萱起身把他堵在樓梯口，用了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對她說：“你怎么也不說有人過生日啊，我什么也沒準備?！?p>　　“沒事，不用準備什么。我不介意?！彼f得云淡風輕，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你不介意有什么用，壽星肯定會介意，而且你媽媽剛剛已經(jīng)看到我手上的戒指了，肯定會覺得我這樣特別沒禮貌?！?p>　　“不會啊，你能答應求婚對于我們家來說就是最大的禮物了”，他頓了頓，低頭湊近她的耳朵，“今天的壽星是我，你與其想著討好他們，不如想想怎么討好我?！?p>　　溫熱的氣息撲在她臉上，退回來的時候他不輕不重地蹭了蹭她的臉。她心都要跳出來了，幸好他爸媽忙著端菜沒往這邊看。

　　“別說悄悄話了，快過來吃飯了?！本趮寢尩穆曇繇懫?。

　　餐桌上他們一直不停給她夾菜，好像她才是壽星，他們的目光不時落在她的手上，心滿意足。

　　許愿的時候他很虔誠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默念：“希望我們永不分離。”

　　蛋糕倒是沒吃多少，天色晚了，凌萱在糾結(jié)要不要跟君熠說要走，但是他似乎有什么事情，也不見下來。

　　凌萱坐在客廳沙發(fā)上，電視里在播什么完全看不進去，直到君熠爸爸的聲音傳來：“你怎么回事，把客人丟在一邊，趕緊帶小萱去看房間啊。”

　　他從二樓陽臺抱了一堆衣服往樓上走著，催促君熠媽媽的同時對著凌萱笑了笑：“不怕啊，今天可能會下雨，你就安心在這住著，你阿姨待會給你安排。”

　　說罷君熠媽媽就從三樓下來了，高高興興叫她上樓，凌萱也沒有拒絕。上去才知道是有四層，君熠的房間在三樓，還空了兩間，四樓就是書房和君熠爸媽的房間，也空著一間。

　　“都是干凈的，只是還沒想好讓你住哪里，我剛剛也是在跟君熠商量這事，要不然阿萱你自己選一下?！彼郎厝岢领o的聲音落在她耳畔，是化不開的關(guān)懷。

　　住上面應該還是會影響到長輩吧，還是住三樓好了。凌萱最后選了三樓的房間，跟君熠隔著一個。

　　他媽媽把洗漱用品什么都一一準備好了，還給了她一套睡衣，說是新的，但已經(jīng)清洗過了。

　　她看著那個衣服跟自己在外婆家穿的一般無二，原來那個時候君熠就已經(jīng)想到要準備這些了嗎？

　　洗完澡之后她吹干了頭發(fā)，打掃了一下衛(wèi)生間才往外走，剛好遇到君熠，倒有些不好意思。

　　“你把門窗關(guān)好，晚上可能會下大雨，別著涼了”，他本來都側(cè)身過去了，突然又回頭對她說，“有什么事就敲門，我就在隔壁?！?p>　　她低低應了一聲，就回了房間。

　　夜里果然雷聲陣陣，閃電晃得人心慌，凌萱想起來沒有把遮光的窗簾拉上，就起身去拉，兩邊的窗簾并到中間以后，光終于透不進來了，但她的眼睛也看不大清楚了，摸索著往回走卻不小心磕到了床邊。不痛，只是有些意外，她剛坐到床上，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凌萱，你還好嗎？”

　　“我沒事兒?！彼卮穑皠倓偲饋砝昂煵恍⌒目牧艘幌?，是不是吵到你了？”其實她明明感覺剛剛的聲音不大，況且外面又有雷聲，隔著一個房間的他應該聽不到才對。

　　“哦，那你腿沒事兒吧？”

　　“沒事?！彼粗ドw揉了揉，“你回去睡覺吧，不用管我?！绷栎嫦崎_被子準備睡了。

　　“你等等，我給你拿個藥?！?p>　　她剛想說不用，他的腳步聲已經(jīng)遠了。

　　敲門聲又響起，她只好打開燈下床穿上拖鞋去開門。

　　“凌萱你睡了嗎，沒睡的話我把藥給你放門口了，你……”他話還沒說完她就把門打開了。

　　“進來吧，我怕你再敲下去叔叔阿姨都睡不了了?！?p>　　“你怎么這么不小心，來我家一趟還受傷。”他嗔怪的語氣里滿是心疼。

　　“閃電明晃晃的，我就想拉下窗簾，忘記開燈了，撞了一下?！彼忉專鋵嵾@樣的雨夜她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個，以往床都直接貼著窗，她直接趴過去就可以拉上窗簾，也不用開燈，君熠家房間太大，床在中間，她不熟悉環(huán)境，也忘記了床邊就有開關(guān)可以開燈。

　　他把藥膏和棉簽從藥箱里拿出來：“那……那你自己涂……還是，還是我?guī)湍?？”他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心虛，畢竟這也算一件很私密的事，之前自己磕到的時候秦明月在她面前給他涂藥，他也覺得不好意思。他以為她會介意，所以背過臉去。

　　她倒是也不避諱，自顧自接過藥和棉簽就挽起了褲腿，膝蓋上果然有點紅腫。

　　她把蓋子旋開之后想找個地方放，但是床頭柜有點遠，所以就站起來往那邊走了走，君熠聽到響動回頭問她干嘛。

　　她舉了舉手里的藥膏：“放一下蓋子，不然我怕里面有藥會沾到床上?！?p>　　她想要棉簽才想起來還沒拿過來，還沒開口，君熠就拿了東西半跪在她面前了。

　　他的動作很輕柔，藥膏擦過膝蓋上的皮膚，有一種清涼的感覺，他一邊涂一邊問她：“疼嗎？”

　　她搖搖頭：“我又不是小孩，這算什么?！?p>　　“但是我不希望你受傷，一點小傷也不可以，特別是……特別是我不在的時候?！?p>　　她有點想笑他的過度擔心，想說人一輩子哪有不受傷不生病的，小病小痛是常事。卻對上他濕漉漉的眼睛，一時沒了聲音。

　　他輕輕地吹了吹紅腫的地方，清涼勁過了之后似乎有點痛，她感覺那一塊皮膚很燙。

　　他撕了兩個創(chuàng)可貼貼上，她笑他夸張。

　　“護著一點也好。”他把她褲腿拉下遮好，把她的腿移進被子里然后蓋好，自己收拾了一下藥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真的不怕雷聲嗎？”他還是不放心問了一句。

　　“不怕，你想，我自己一個人住學校宿舍的時候也有打雷下雨的時候啊，要是怕的話我怎么敢一個人啊?！彼r候也怕，但是慢慢長大以后就不怕了，比起外物的聲音，她更怕心里的戰(zhàn)栗，那種因害怕一個人或者害怕失去而產(chǎn)生的體驗，譬如高中跟母親吵架的那一次，譬如大學時與陸栩有關(guān)的一系列事件。但是這些年來，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穩(wěn)定了很多，不會再有那種窒息的感覺了。

　　“我還是不放心，等你睡了我再走吧。”他放下了藥箱。

　　她剛想說你在這里我怎么睡啊，就聽到他說：“不用擔心，燈我給你關(guān)了，我就守在床邊，等你睡著或者不打雷了我就走。”

　　她想說我又不能真的當你不存在，但看著他擔心的樣子也不好說什么：“行吧，那你就坐這吧，房間沒有凳子，你這站也不是蹲也不是的……但是我也說不好我到底能不能睡著，因為我有點認床，你要是什么時候想回去就回去?！?p>　　她側(cè)躺著，背對著他，他把燈關(guān)了。然后打開了靠自己這邊的小夜燈，暖黃的燈光很暗，但他還是看到了柜子上放著的戒指，應該是剛剛洗漱的時候拿下來的吧。

　　外面雷聲停了，下起雨來。她翻了個身剛好朝向他，不一會兒就傳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他悄悄把戒指套在她的手上，怕弄醒她不敢緊握，只是把手放在她的手旁邊，另一只手快速拍了幾張照片，給她掖了掖被角就心滿意足地走了。

　　難得睡得這么好，凌萱起床的時候外面還在下雨，她出了房間要去洗漱，看到君熠正在中間那個空著的房間的跑步機上鍛煉，也就沒打擾他。

　　洗手的時候她看到手上的戒指，不自覺地笑了，自然知道是他的杰作，覺得他既幼稚又可愛，好像戴上了就不讓人摘一樣。當然她現(xiàn)在也不打算摘了。

　　打開手機，感覺好多消息鋪天蓋地跳出，她不明所以地點開一個。

　　“你跟君熠在一起了？！不是，你倆，你倆躺一起了？！快告訴我，是不是？”

　　她隔著手機也能感受到秦明月內(nèi)心的震動，以及臉上浮夸的表情，只是那個“躺一起”怎么看怎么別扭。

　　“在一起你應該不意外吧，躺一起？你什么意思？”

　　“……”秦明月發(fā)了個無語的表情，隨后甩上一張截圖。

　　她點開，好家伙，這照片什么時候拍的？！她現(xiàn)在非常感謝秦明月用的是“躺一起”而不是“睡一起”，畢竟前者更貼近事實。

　　“我……不是你想的那樣?！?p>　　“所以是怎樣？”他發(fā)了一個壞笑。

　　“我住他家，不小心磕了膝蓋，他來給我上藥，然后打雷又下雨，他就陪了我一會兒，僅此而已。”

　　秦明月感覺幾個字連起來的信息真的夠他消化的，雖然他一直都很希望君熠能夠如愿，但是作為他們倆的共友，他又深知感情不能強求，所以過往的歲月他雖然知道他們都很痛苦，但從來沒有想過要主動去撮合他們，因為強扭的瓜不甜，但是誰想到兩個瓜湊一起了，并且沒告訴他，他現(xiàn)在就跟個瓜田里的猹一樣上躥下跳。

　　“那你手上的戒指怎么回事？”他還在追問。

　　“他送的啊?！彼詣勇匀チ饲蠡榈哪蔷湓挘绻嬖V他，他只怕會更震驚。

　　“我不行了，我要打電話去質(zhì)問君熠，為什么瞞得這么好。”

　　“他現(xiàn)在在跑步，沒時間接你的電話?！彼裏o情地打斷施法。

　　“臭情侶！重色輕友的玩意兒，不跟你說了，我要平復一下心情?！?p>　　結(jié)束跟秦明月的聊天之后，凌萱掃了一下，消息其實都差不多，無非就是探聽虛實，其實想想光看那照片應該看不出來是她，只是君熠的文案“你是我唯一想愛的人”，如果是跟他關(guān)系好一點的應該能夠猜到。

　　她沒有去回消息，倒是點開君熠的朋友圈仔細看了那個照片，下面好多的祝福。他倆初中是同班同學，高中一個學校，大學一個城市，共友不算少，她相信君熠不會輕易把這些事告訴別人，可能大多數(shù)來問的人都是因為秦明月的那條評論：“你小子最好是給我個解釋！”也許是這句話才讓別人聯(lián)想到她的吧。

　　當事人現(xiàn)在還在跑步，凌萱也沒說什么，換了衣服就去了廚房，想著幫忙做一下早餐。

　　只有君熠爸爸在，凌萱有點尷尬地叫了一聲“叔叔好”。

　　他笑意盈盈地回頭：“起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會兒？”

　　凌萱看了時間，其實已經(jīng)八點了，也不算早：“叔叔我?guī)湍惆??！闭f著就挽起袖子上前來。

　　“不用不用，你坐著，我就是看一下湯，待會他們下來再煮面就行。”他拿著勺子在鍋里轉(zhuǎn)了幾圈，似乎是心里建設(shè)了許久，才慢慢開口，“小萱，你和君熠……昨晚？”

　　她的臉刷的紅了，又怕對方以為自己很輕浮和隨便：“叔叔說的是朋友圈的事吧，我也才剛看到……昨晚我們沒有發(fā)生什么，我昨天拉窗簾的時候不小心磕了膝蓋，君熠給我拿了藥，后來打雷了，他陪了我一會兒，睡著以后他就走了，照片應該是那時候拍的?！?p>　　“哦，那就好?！本诘陌职謶撌菍@樣的詢問感到不好意思，滿懷歉意地看著她，“小萱我沒有其他意思我是怕……怕他欺負你，昨天我們在上面也沒聽到什么聲音，早起突然看到那個朋友圈有點擔心，好意留你在家里，要是出了這樣的事，不好交代?！?p>　　“叔叔放心，君熠不是那樣的人?！彼恼Z氣倒是肯定。

　　“不過那張照片掛著也不好，被別人看到難免污了你的清譽，我待會跟他說讓他刪了。”

　　她想說其實別人未必知道是我，想說明明昨天是她自己說君熠沒有公開的，還想說強硬地要求他刪，他也未必樂意……但是千言萬語匯成了一句“謝謝”，她沒想到他們不僅是行動上對自己好，心里也是真的在為她著想，她很感動。

　　不久剩下的兩個人也來到了二樓廚房，君熠媽媽坐在凌萱旁邊噓寒問暖，問她昨天睡得好不好，床的軟硬程度以及習不習慣，凌萱一一答著。

　　君熠把撈出的面條淋上湯汁然后端過來，又給他們拿了筷子。

　　吃到一半的時候君熠爸爸開口：“你那個朋友圈怕是不妥，刪掉吧?！?p>　　“為什么？”君熠不解。

　　“什么朋友圈，你們在說什么？”君熠媽媽一頭霧水。

　　“你自己給媽媽看，看看放在那里合不合適?！?p>　　君熠遞過手機，像等著審判一樣等著聽媽媽的意見。

　　她當然知道照片里就是凌萱，于是帶著詢問的眼光看向自己兒子：“你昨天晚上？”

　　“我發(fā)誓我什么也沒干！”君熠突然站起來，“我就涂了個藥，然后拍了張照，不信你問凌萱?！?p>　　君熠爸爸接過話頭把凌萱剛剛說的話又復述了一遍，君熠媽媽不滿地剜了他一眼：“這種事情你怎么能問阿萱，要問也是問你兒子，不然搞得好像我們欺負阿萱一樣?！?p>　　“沒有沒有”，凌萱連忙否認，“昨天他只是陪了我一會兒就回去了，沒有發(fā)生什么?！彼哪樳€是紅著，君熠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兒子，媽媽理解你的喜悅，以及想要記錄這種幸福的心情，但是你想，我們作為你的父母，看到這樣的圖片都會有疑問，更何況你的通訊錄里的朋友，說不定里面也有認識凌萱的，你讓她以后怎么去見他們。再說，你們現(xiàn)在也沒結(jié)婚，如果因為一張照片，阿萱平白無故就被別人猜測和非議，你怎么想；退一萬步講，就算你們以后結(jié)婚了，這樣私密的照片也不應該出現(xiàn)在朋友圈，被別人評頭論足。媽媽不是老古董，也不是要限制你，只是我們能不能換一種方式，哪怕是換一張照片來官宣呢？這樣對大家都好?！?p>　　這些話說到了君熠心里，也感染著凌萱，他幾乎是沒有遲疑地就刪了那張照片，雖然心里其實有點難過，因為他不知道下次給凌萱拍照是什么時候，看樣子又會拖很久，他怕自己給不了凌萱要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