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樂融融

　　周五的時候他來得早，校門口的保安已經(jīng)認(rèn)識他了，甚至還跟他談笑。

　　凌萱出來的時候君熠已經(jīng)等了二十幾分鐘，看到她的時候就馬上迎了上來，就好像晚一秒她就會跑掉一樣。

　　“我們今天去哪里？”她問他。

　　“先去花店吧”，見她有些疑惑，“給媽媽挑一束花，你自己也挑挑?！?p>　　哪有送花還讓當(dāng)事人在場的？她有點想吐槽，但也沒開口，乖乖跟在他后面，可能是怕挑不好吧。

　　“我是怕你不喜歡?！彼蝗煌Ｗ∧_步回頭看她，嚇得她一激靈，差點直直撞上去。

　　其實哪有什么喜歡不喜歡，花對于她來說都是一樣的，只是花期的長短不同，聞起來的味道不同，看上去顏色不同而已，也許他頭疼的只是搭配吧？但是正經(jīng)花店的配色能差到哪里去呢？

　　到了地方之后，君熠完全沒有相信店員，一個勁地讓凌萱自己挑選和搭配，她心不在焉弄完之后，君熠又讓店員比著她的種類和數(shù)量復(fù)制了一束。

　　“先說好，我不要花哈?！彼粗约喊玫哪鞘?，把它遞給了君熠。

　　“你的花當(dāng)然不用自己操心，我是說，那是給媽媽挑的?！本跊]有接。

　　她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帶她來是為了給媽媽挑花，兩束的意思，自然是兩個人的媽媽都要顧及到。

　　過完年之后她就沒有見過母親，甚至沒有撥出或接到一個電話，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冷漠疏離的相處方式，也許上輩子真有什么冤孽也說不一定，不然為什么她老是跟母親不對付。

　　“那快遞寄過去吧，或者找個跑腿，反正無論如何我不回家。”她把那束花放在了前臺，氣鼓鼓地盯著他。

　　“真的不回嗎？你想好了？”君熠看著她，很認(rèn)真地問。

　　“當(dāng)然，這節(jié)日要過早過了，我們家不興這個，連生日都不過。”她說這句話多少帶點怨氣。

　　“那好吧，那你不回家就跟我走吧?！彪y得君熠這么容易就妥協(xié)，凌萱想。

　　付了錢之后君熠拿了卡片寫了些什么，也許是地址之類，凌萱則還在店里隨便逛著。

　　出了花店之后他攔了一輛出租車，等到凌萱上車坐穩(wěn)之后才說了地址，是個小區(qū)的名字，她起初不在意，直到后來，她忽然想起高考結(jié)束那個假期來過這里，找秦明月。所以，所以那個地址，是君熠家？

　　意識到這點之后她感到非常緊張，君熠雖然坐在她旁邊，但是大捧的花束遮住了她的一部分視線，她讀不出他想做什么，只是很害怕見到他的父母，在這樣的情形下。

　　她想起來君熠爺爺生病的時候，她去醫(yī)院看過幾次，出院也親自去辦了，當(dāng)時君熠的爸媽也在，感覺是很平易近人的人，而且完全沒有什么架子，但是這個地段住著的人，非富即貴，君熠從沒有跟她說過他的家庭，而且從前幾次的見面，凌萱也完全判斷不出什么，現(xiàn)在就只是緊張，一味地緊張。

　　如果是以前，她大概會覺得無所謂，因為只是見到同學(xué)的父母，但是現(xiàn)在她跟君熠的關(guān)系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樣了，這點他們心知肚明但誰也沒有捅破，她不好直接問他什么意思，只是覺得窘迫。

　　終于還是到了，君熠率先下車，凌萱也跟著下了，車走了以后她跟君熠四目相對，眼里盡是無措。

　　“沒事，只是家常便飯而已。”他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她沒有拒絕，但是心里撲通撲通跳。這樣算是正式在一起了嗎？她不知道，可是眼下她只能由著他帶著自己往前走了，因為前面的一切都是未知。

　　別墅區(qū)的綠化特別好，而且都是前有庭后有院的，凌萱由君熠牽著往前走，也沒有問什么。

　　“到了?！本谕崎_前庭的像欄桿一樣隱秘的門，進(jìn)到檐下，轉(zhuǎn)動把手打開了紗門，凌萱這才知道里面的門沒有關(guān)。這道門與其說是通風(fēng)，倒不如說是特意為他們留的。

　　“媽，我們回來了?！本诎鸦ǚ旁谛P(guān)柜子上，打開柜子找了一雙新的拖鞋遞給凌萱，跟家里的一樣，是紫色的。

　　“那個……你能不能先放開，我左手不太好操作?！绷栎娴哪樇t得嚇人，君熠才意識到自己牽了一路，原先只是為了安撫她，后來大概是一種驕傲吧。

　　“阿萱，歇一會兒就洗手上來吃飯??！”君熠的媽媽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二樓欄桿處，就這么看著他們，笑意盈盈。

　　“你下去陪她說說話，我一會兒就弄好了?！笔蔷诎职值穆曇?，然后凌萱就看到君熠的媽媽從樓梯上下來了。

　　“咱們阿萱有心了，還想著給阿姨買花，不像君熠這渾小子，沒良心，之前回來都不跟家里說一聲?！?p>　　凌萱想替君熠辯駁幾句，卻被君熠拉住了手腕，她懂了他的意思，便笑笑也沒說什么：“阿姨喜歡就好?！?p>　　“怎么也沒想著給阿萱買一束啊，該有的儀式感還是要有，別像你爸一樣，不解風(fēng)情?！彼粗鴥蓚€人挨得近，手又拉在一起，應(yīng)該是大差不差了，心里只有高興。

　　“這當(dāng)然不用您說啦，我早準(zhǔn)備好了?！本谧孕艥M滿地說。

　　“冰箱里有酸奶，你拿下來給阿萱吃，還有那袋子里的零食，全部拎下來……”她囑咐君熠。

　　“知道啦”。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就上樓了，她有點擔(dān)心，只是看著對面的人笑得那么真誠，心下也漸漸放松了一些。

　　“阿萱，你偷偷告訴我，你們是不是在一起啦？”

　　意料之中的問題，可是凌萱卻好像一個忘記了答案的考生，不知道該怎么作答：“我也不知道，應(yīng)該……應(yīng)該算是吧?！睕]有表白，沒有公開，可是現(xiàn)在卻有點像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見家長，凌萱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到了這一步，除了慌亂也沒有別的辦法。

　　“你放心，到我們家，肯定所有人都偏向你的?！彼蝗晃罩栎娴氖?，“你是個善良有愛心的好孩子，不說上年為他爺爺?shù)氖旅η懊?，初中的時候也多虧你一直督促他，不然青春期叛逆的他我們還真沒有辦法……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們也終于等到你們在一起這一天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興。”她的話真誠而又熱烈，凌萱心里暖暖的。

　　但她忽而想起高中君熠轉(zhuǎn)學(xué)的事，當(dāng)時以為是母親暗箱操作的結(jié)果，現(xiàn)在想來，若是這樣的家庭，母親或許是沒有這個能力的，于是她試探著開口：“阿姨，我想問您一個問題，高中時候君熠轉(zhuǎn)學(xué)是什么原因?。俊?p>　　“他沒有告訴嗎？嗐，他有段時間精神不太好，去醫(yī)院查了查有點問題，要做手術(shù)只能請假，日子長了課業(yè)跟不上，我和他爸就商量給他弄到稍微松一點的學(xué)校，他平時壓力小一點，然后有精力的時候還能補(bǔ)補(bǔ)課什么的”，事情過了，她說得云淡風(fēng)輕，凌萱卻不由得想到，十幾歲他一個人捱過那些苦日子，好不容易病好了卻要換學(xué)校和班級，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正想著，事件的中心人物扶著二樓的扶梯叫她們：“別聊了，飯快涼啦?！?p>　　于是凌萱被挽著胳膊上了樓，吃飯的顯然只有四個人，君熠忙著端菜，凌萱想起身去幫忙，卻被制止了：“就得讓他們干，阿萱我們等著吃就好了”，她把紅燒肉挪到凌萱眼前，“這個好吃，君熠一點也沒繼承他爸的好廚藝，倒是秦明月學(xué)得多?！?p>　　凌萱想起他在城郊外婆家的種種，覺得君熠其實很厲害了，至少他做的飯很合口味，咸淡適宜。

　　“誒誒誒，你怎么回事，讓你拿個酸奶怎么這么慢？”她還在催促忙著盛湯的君熠。

　　“馬上馬上，不要催。”他端了一碗熱湯放到凌萱跟前，她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

　　他沒解釋，拿了一瓶酸奶放在母親跟前。

　　“誒，我是讓你給阿萱拿，你……”母親生氣得說不出話來，恨不得上前去打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一場。

　　“她這幾天不行，過一段時間吧，我走之前給她送到學(xué)校去?！?p>　　她突然理解了上次也是，他說酸奶要放一段時間再喝的意思，臉不禁紅了……但是，但是他到底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呢？

　　“喝點熱湯，或者這個。”他又端了一杯熱牛奶放在她面前，現(xiàn)在就是一桌子菜都以她為中心放著，本來可以轉(zhuǎn)的桌子似乎都沒有用武之地了，因為所有人致力于讓她吃到每一個菜，君熠媽媽還不忘詢問學(xué)校食堂的情況，凌萱覺得雖然相處不久，可是她真的真的很喜歡這個家，喜歡他們的相處模式，喜歡這種溫馨祥和的氛圍，這些都是她夢寐以求的。

　　吃過飯照舊是君熠洗碗，凌萱想幫忙也插不上手，君熠媽媽拉她來到了后院玻璃花房，層層的架子上放置著各種各樣的植物，有一排全部都是多肉，養(yǎng)得很好。難怪君熠會想著要買多肉放外婆那里養(yǎng)著，可能還是受了家里的影響。

　　穿過花房，一邊是滿架的紫藤蘿但還沒開花，另一邊種了白玉蘭，枝頭的花肆意地開著，地上零零散散落了些花瓣。

　　君熠的媽媽讓她坐在了搭好的秋千上，自己則拉過藤椅坐在她跟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當(dāng)然主要是她問，凌萱答。

　　后面君熠媽媽說要去一趟美容院，君熠爸爸開車陪著她去。君熠也說想和凌萱出去逛逛，于是一家人齊齊整整地上了車，凌萱和君熠坐在后座，她不自覺地低頭摳著衣角，察覺到的君熠輕輕拉著她的手，眼神告訴她別擔(dān)心。

　　“小萱你是在暮城一中吧？”君熠爸爸開口問她。

　　“是?！彼喍痰鼗卮鹜曛笥植恢撜f什么。

　　“真是貴人多忘事，兒子不是早說過了嘛，你怎么轉(zhuǎn)頭就忘。”君熠媽媽不滿地瞥了他一眼。

　　“那學(xué)校附近是不是要開一個新樓盤??？”

　　凌萱想起之前施工時那種噪音就頭疼，但是現(xiàn)在君熠爸爸提起這事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清楚：“應(yīng)該是吧，估計快完工了?！?p>　　“對哦，我們應(yīng)該能在那分到一套房子的啊”，君熠的媽媽突然接過話頭說了一句，“正好阿萱你住進(jìn)去，就當(dāng)幫我們看房子了。”

　　凌萱一頭霧水：“不不不，阿姨，我們學(xué)校提供宿舍的，我有住的地方?！?p>　　“那哪能一樣啊，你不知道，這是君熠爺爺?shù)囊馑肌?，她繼續(xù)解釋，“老爺子見了你，喜歡得不得了，后來又知道君熠確實對你有意，早就盼著你們在一起了，再說這房也不是我們買的，之前的老房子，拆遷款沒要折的現(xiàn)房，我們也不會過去，正好給你住。”

　　她還是試圖拒絕，君熠輕輕握著她的手，示意她先別說話，一會兒他們兩談。她也就沒說什么了。

　　君熠爸爸把他們倆放在商圈就載著妻子往美容院去了。三月是暮城最舒服的時候，不冷也不熱，有輕盈的風(fēng)吹過，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

　　“我還是不想，住你家的房子，算怎么回事?。俊彼嘈Α?p>　　“說明我爸媽完全把你當(dāng)自家人啊，畢竟……畢竟你是被我爺爺認(rèn)證的孫媳婦了?！彼槃轄科鹚氖?，她也沒有拒絕。

　　“但我還是覺得挺別扭的……太突然了?！?p>　　“沒關(guān)系，你知道我爸媽也不會強(qiáng)迫你的，你不想住就不住，不過他們應(yīng)該會把鑰匙給你，到時候我應(yīng)該在學(xué)校，你不用害怕，自己選擇就好了。我媽那么喜歡你，也不會讓你為難?！?p>　　她相信他說的是實話，她感受得到，君熠一家人對她是真心實意的，被這種久違的溫暖包裹著，她覺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