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故人
他們還是坐車回了市里,因為凌萱覺得學(xué)校附近實在沒什么吃的或者玩的,他們?nèi)チ艘郧俺Hサ哪羌姨┦剿崂被疱?,又坐在了窗邊,不過她知道這次不可能會看到陸栩了。實際上她也沒有往外看,他們只是兩個人靜靜地坐在一起吃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她跟他,沒有跟秦明月那么熱絡(luò),也沒有跟陸栩那么疏遠,這種關(guān)系也算是奇妙。
消了一會兒食,她打算回去了,君熠當然知道她是回初中時候住的房子,她的任職學(xué)校畢竟太偏遠,現(xiàn)在也太晚了。于是他慢慢跟著她一起往前走。
誰能想到本應(yīng)該在高中的言老師此時會出現(xiàn)在小區(qū)門口呢?凌萱愣住了,心里有點害怕,那種母親突然爆發(fā)的樣子真的很令人崩潰,她想著勸君熠趕緊走,沒想到他卻自顧自迎了上去。
“言老師好?!彼娴南駛€規(guī)規(guī)矩矩的學(xué)生,盡管她知道母親并沒有教過他。
母親看了她一眼,然后上下打量了君熠一番,悠悠說道:“我倒是不記得你了,你是?”
“我叫君熠?!彼槐安豢旱卣f。
“哦,你的名字很特別,但可能是時間久遠了,我都已經(jīng)不記得了”。凌萱看不出母親是真的仔細在回憶,還是說已經(jīng)洞穿了一切只是在給她面子沒有戳穿,但無論如何都想快點結(jié)束這一次會面。
“我好冷啊,我們回去吧?!彼噲D拖著母親走掉。
“不叫你同學(xué)到家里坐坐?”
“今天太晚了,改天吧?!彼傩Α?p> “阿姨放心,今天阿萱確實逛累了,以后有機會一定來家里看您?!彼活欀涯赣H帶走,并沒注意他的稱呼,甚至都沒有回頭跟他說一句再見。
她以為會面臨一陣狂風(fēng)驟雨的職責(zé)或者至少盤問,但是母親卻異常平靜。
“君熠是我的初中同學(xué),我們那個時候關(guān)系就比較好了,今天他特意去學(xué)校找我,我想著就一起吃個飯?!彼龥]想到她竟然可以心平氣和地以這樣的口吻跟母親講話。
“我知道?!彼谋砬榈?,看不出什么情緒。
“或許你不記得了,外婆去世那年,他送過我一個水晶球,賀卡還被你撕碎了……”她幽幽地說,本來還想補充說,你甚至還因此去找他,害得人家轉(zhuǎn)了學(xué)。但畢竟不好就這樣撕破臉,她不想成為像母親一樣的人,準確的來說,是像從前的母親一樣的人。
“哦?!彼恼Z氣不像是什么也不知道,倒像是看穿了一切,只是在等她交待。
“我們沒有談戀愛,今天你看到的,只是我們過往任何時候的常態(tài)而已?!?p> “算了,我也不想聽你說這些,你自己的事情就自己拿主意吧,朋友也好,戀人也好,都是你自己選的?!?p> 她倒是有點意外,母親跟以往確實大有不同了,“那你今天回來是……”
“收拾一下東西,過幾天回來住?!?p> “你們要回來住???不帶學(xué)生啦?”她問完才想起母親說的已經(jīng)回了高一且不再帶學(xué)生的話,就也沒再說什么。
“怎么?我們還不能回來住了?”她的語氣又不是很好了,那種質(zhì)問的感覺讓她很不好受。
“OKOK,當我沒說,你們愿意回就回唄?!?p> “假期有什么安排?”母親開了門然后問她。
“我?我能有什么安排,吃飯?zhí)芍X?!?p> “不健康?!笨陀^但是也無關(guān)痛癢。
“無所謂,我覺得你們那種工作節(jié)奏也健康不到哪里去?!?p> “要不然我們出去旅游?”母親試探性地問。
她真是破天荒聽到這樣的提議,從小到大,時常在外面玩的就是陸栩,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個假期窩在自己的小房間里等著天黑天亮。但是想到現(xiàn)在外面的情形,她覺得還是算了:“還是別出去了吧,現(xiàn)在其他地方的情況并不大好。”
于是這個計劃就這么擱淺了,暑假父母回了家,她待了幾天就又回了學(xué)校,現(xiàn)在她不再跟他們吵架,但是比起抬頭不見低頭見,她更喜歡他們各過各的生活。
只是太平日子并沒過幾天,學(xué)校附近不知怎的竟施起工來,假期又沒學(xué)生,他們也不大控制聲音,凌萱思索再三,只能搬到外婆以前的住處去。
東西都擺得好好的,上面甚至還蓋了防塵布,玄關(guān)處的紙條上寫著他上次把洗好的床單放在柜子第幾層,其他的東西又收在哪里……她依著位置找過去,果然什么都不錯。
她猜他還鑰匙之前肯定來過,因為房間其實并沒什么灰塵,但看到柜子里他之前穿過的拖鞋,以及疊好的裝在袋子里放在床頭柜上的睡衣,又覺得他應(yīng)該沒有來過,走的時候也應(yīng)該很急,不然怎么會忘記把自己的東西帶走。
但她也沒有去求證,只是找了個收納箱,把他的東西都裝了進去,放在了衣柜最下層的空格里。凌萱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她允許他的東西存在她的空間里,其實已經(jīng)算是在慢慢接納他了,只是她沒有察覺而已。
陽臺的多肉奄奄一息,只有一盆像仙人掌一樣的還綠意盎然,她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給它們澆了點水,又挪到了個不太能曬到太陽的位置,畢竟以后未必能常來,她也不可能每次都去更換,就期盼它們的生命力頑強一些,能夠在她看不見,照顧不到的地方野蠻生長。
照樣是吃飯、睡覺和看劇的組合,她沒有覺得自己和以前有什么兩樣,其實她多半看的都是幾年前的電視劇,只是偶然看到有個電視劇名字叫《少年游之一寸相思》,覺得很特別,也就看了。
要不是她哭得太厲害暫停了視頻擦眼淚,也許都不會聽見君熠打來的電話。
他說秦明月回來了,我們要不要出去吃個飯。
她哽咽著回答,好。鼻子還一抽一抽的。
他問她怎么了,她答沒什么。
他說要不要來接你。
她說我沒在家,也沒在學(xué)校,在外婆的房子里。
他說沒關(guān)系,我過來,你先收拾著。
她本來想說沒什么可收拾的,又看著臥室隨意堆放的書和衣服陷入了沉思,如果他來得快,客廳沒空調(diào),他只能坐這里面,還真得收拾一下。
著急忙慌地歸置衣服和書籍,又把平板收好,鋪好了床,癱在床上的時候忽然意識到胸前空空如也——沒穿內(nèi)衣,也沒換像樣的衣服!于是她幾乎是光速換完了衣服,套上了裙子。她本來是不愛穿裙子的人,可是外面的太陽實在是太曬了,出去肯定很熱。
門鈴聲響起的時候她正糾結(jié)要不要洗個頭,但是他來了,她好像又不大愿意讓他等。
他又拎著些水果和酸奶,她無奈地笑笑:“你太客氣了,我隨時可以下樓去買的,不用破費?!?p> “那你說說你這些天下樓了沒?”他熟練地拉開抽屜拿出拖鞋穿上,她也只是象征性地伸了一下手,沒有真的要接的意思。
他徑直走向廚房——一個她基本不會涉足的區(qū)域,然后打開冰箱,轉(zhuǎn)身的時候露出玩味的笑。
“怎么啦?”
“你倒真是不進廚房???你看看里面這些東西,都放多久了?”
“哎呀,你知道我不喜歡做菜的呀,最多……最多就自己煮個面條,還得洗碗刷鍋的多麻煩,不如方便面來得實在?!?p> 他沒接她的話,把冰箱里的蔬菜和肉都清理了,然后把酸奶放了進去:“水果就這幾天吃”,他遞過來給她,若有所思道:“酸奶就再放幾天?!?p> 她不明白他為什么說還要放幾天,也許是冷藏的效果更好?但終于沒有問。
“你收拾好了嗎?”
“差不多了吧應(yīng)該。”
她把他推進房間:“外面沒空調(diào)很熱,你先在這坐會兒,我去洗個頭?!?p> “什么時候見秦明月必須得洗頭了呀?”
“這不是好久沒見了嘛?!彼噲D努力搜尋記憶,好像還是跟陸栩表白之前?但是具體的年月竟然已經(jīng)記不清了。時間真是個好東西。
她出來的時候看到他正在看她桌上的相冊,沒說什么,只是一邊擦著頭發(fā)上的水,一邊走進來,靠著椅子休息了一會兒。他大概是太專注了,都沒有注意到她進來。
直到她說:“衛(wèi)生間沒插孔,我要吹一下頭發(fā),可能會吵到你?!?p> 他才轉(zhuǎn)過頭說:“沒關(guān)系,你吹?!?p> 這個時候她的頭發(fā)是半長不長的狀態(tài),許是天氣炎熱,都沒怎么吹就干了大半。她怕秦明月等著急了,就預(yù)備要走。
他拎著剛收拾的垃圾走在前面,她鎖了門就跟在他身后。
午后的太陽熱辣辣的,幸而進了地鐵以后有空調(diào),又是首站,能坐到位置,繞了大半個圈才到約定吃飯的區(qū)域,凌萱一出地鐵口就迫不及待地奔向奶茶店,好像再不喝上這一口就會丟了命。
她是線上點的單,時間也剛剛好,拿到之后就喝上了,等著不遠處的君熠跟過來。
約的地方也算是個商圈,不過不算是核心地段,加之現(xiàn)在還不到飯點,所以人算不上多。
邁進電梯的時候她沒注意,后面下了幾個人之后,她才看到了葉依依。有點后悔自己剛剛喝著奶茶沒把口罩戴上,此刻她真痛恨電梯像鏡子一樣,映出她的普通和狼狽。是的,好像在陸栩和葉依依面前,她從來都沒有揚眉吐氣過。不管是成績、語言,或者裝扮,她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淡黃的長裙,蓬松的頭發(fā)”這句話,也許在葉依依眼里,自己便是像丑小鴨一樣的存在,怎么撲棱也改變不了。
就是在這種好氣又好笑的心情驅(qū)使下,她提前走出了電梯,君熠大概是猜到了,因為他沒有提醒她走錯了,只是跟著她走了出來。
也許他也認出了葉依依吧,凌萱想,越是諱莫如深,便越讓人隔應(yīng)。
程初寒
我們以為不說,就可以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