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石出
查成績的時候其實凌萱一點也不慌,她知道母親肯定早早就坐在電腦前忙著,而自己其實也并沒有任何期待,所以就沒有去管,繼續(xù)看著電視。
秦明月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差不多十一點,她正往準(zhǔn)備往鍋里放面條,聽到聲音只得把火關(guān)掉。
“成績查到了嗎?”劈頭蓋臉就是這么一句,凌萱有點摸不著頭腦。
“沒有?!?p> “我查到了,要不要聽?”他好像很自豪的樣子。
“你說的是你的成績,還是我的成績?。俊?p> “都有啊?!?p> “那你考得怎么樣?”
“怕說出來嚇到你?!?p> “好吧,那我就不聽了?!?p> “自己的也不想知道?”
“不想,言女士肯定查到了,估計這會正操心讓我報什么專業(yè)呢,我著什么急。對了,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把我的成績告訴別人哦,不然……”
“不然怎么樣……”那頭突然傳來君熠的聲音,凌萱嚇了一跳。
“好吧好吧,你也不是外人,知道也無妨”,她話頭一轉(zhuǎn),“你怎么樣,是不是考了一中的理科狀元?”
“哪有那么離譜,沒有啦,正常發(fā)揮。”
“哦”,她好像又想起什么,“明月,你知道今年師附理科狀元是誰嗎?”
“不知道,現(xiàn)在最前面的人成績不都被屏蔽了嘛,看不到?!?p> “那什么時候能知道?”
“可能得再過兩三天?安啦,肯定就在五六個人里面產(chǎn)生,我知道消息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p> “這么說你也被屏蔽啦?”
“對,所以才說不打擊你呀?!彼α?,但是沒有分毫輕蔑的意思。
“我早就習(xí)慣了,再說,你是理科,沒有可比性,我是誰呀,我最擅長自欺欺人、自我說服了。”凌萱滿不在乎地說。
“那你有想過去哪里上學(xué)嗎?”君熠的聲音又響起,估計他們那邊是開了免提吧。
“還沒……”她想了想,陸栩不出意外肯定會被清北錄取,秦明月、君熠和楚盈盈這一波人大概率也在BJ,畢竟那么多好學(xué)校,那自己是應(yīng)該看一下分?jǐn)?shù),看能不能在BJ找個大學(xué)上,于是她又開口:“明月要不你把分?jǐn)?shù)告訴我吧,我想先看看學(xué)校,不能讓主動權(quán)落在我媽手里?!?p> “那你真的準(zhǔn)備好了嗎?答案要揭曉咯——”
“來吧,我承受得住。”
“凌萱同學(xué),你的高考總分是六百一十七分,需要播報具體學(xué)科嗎?”
“不用了,我知道總分就行,要不我過去找你們吧,看看學(xué)校,我這邊啥也沒有,不方便?!?p> “可以啊,”君熠回答,“話說你吃飯了嗎?”
“沒呢,剛剛準(zhǔn)備煮面你們不是就打電話過來了嘛,沒來得及?!?p> “要不你過來吃吧,我倆也沒吃,你坐車過來,我們做飯等著你。”
“你會做飯,看不出來啊君熠,還有這技能呢,不錯不錯?!?p> “我是不太行啦,這不是有明月嘛,”他看了一眼已經(jīng)套上圍裙的秦明月,有點好笑,“你有口福了凌萱,我們的大廚要開工了,抓緊時間過來?!?p> 她是知道君熠家的位置的,或者說是去過他倆住那地方的,君熠和秦明月的關(guān)系就像她和陸栩,但又不太一樣,畢竟男生跟男生之間什么都可以說,但是陸栩和她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有聚在一起說過什么了,大概也是因為差距太大的緣故,以后上了大學(xué)這種差距只會越來越大……
正心煩著,透過公交車玻璃,還有刺眼的陽光,她又看到陸栩和葉依依走在街道上,有說有笑,那天傍晚的檸檬水味道又泛上來,她心里有什么東西碎了。但那時候她以為,只是太久沒見他了。
本來她對自己的成績還挺滿意,畢竟之前她沒想過能上六百,但在看了幾個BJ學(xué)校的錄取分?jǐn)?shù)線以后,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差,一次又一次劃掉名單中的學(xué)校,就好像留在BJ的可能又少了一點,離這些朋友的世界,也遠了一點。她累了。
君熠和秦明月一直都在鼓勵她,積極用電腦查分、看專業(yè)、分析錄取概率,她看著他們的奔忙,終于感受到那種被抽空的無能為力和無可奈何,但凡考高一點,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無可措手。
后來是陸栩的電話打到秦明月這里,她才知道母親又開始發(fā)瘋,為她的擅自離家,為她的不在乎成績,但是放假這么些天,母親從來沒有回去過一次,根本沒有問過她一句關(guān)于高考的事情。
“趕緊滾回來,考那么一點分還出去混,你有什么資格。”母親越是生氣,她就越討厭她。
“我樂意,你管不著,反正你從來也不管我,我考多少分也是我自己考的,跟你沒有關(guān)系,你有什么資格說我?!彼芷届o地闡述,就像是在說著一件與自己不相干的事。
“你還要犟是不是?我告訴你凌萱,你不回來我就馬上打電話給你班主任,秦明月是吧,我馬上就能問到你家在哪,到時候大家都不好看。”她估計覺得這肯定是個女生的名字,所以沒有太大反應(yīng),凌萱想。
“阿姨,凌萱是今天上午沒查到成績才過來的,她……”
“竟然還是個男生,凌萱,你出息了是吧,高二那會跟君熠……”她就知道母親知道秦明月是男生以后會更炸毛,所以在她沒說出更過分的話以前掐斷了通話,把手機還給了秦明月。
“抱歉,我得回去了,今天的事情真的對不起,連累你們了?!彼咧斑€特意看了君熠一眼,就像是沉淀了許久的事情又被翻起的那種難堪。
陸栩早在樓下等著她,一邊走一邊說:“阿姨挺生氣的,你上去別跟她頂嘴……”
“你為什么會打電話給秦明月?”她打斷他。
“阿姨回來找不到你,就問我來著,我以為你和楚盈盈出去了,問了她你不在那,想著你不是和秦明月他們關(guān)系好嘛,就順道問了?!?p> “是,我是和他們關(guān)系好,你知道,你都知道??墒悄愀l關(guān)系好我怎么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我的事情,還放了人家的鴿子?”
“凌萱你在說什么?我找你還找錯了嗎?”
“你這么關(guān)心我干什么?你怎么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的伙伴,關(guān)心你的同班同學(xué),關(guān)心關(guān)心跟你結(jié)對的葉依依,你把人家丟下也不合適吧?”
“你看到了?我跟她……”
“是,我看到了,你們在一起多開心呀,干嘛分神管我們家這些破事?”
“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guān)系,就是成績出來了約著一起分析下學(xué)什么專業(yè),不是跟你一樣嗎?”
“你成績出來了?”她震驚的是,他都沒有告訴她一句,哪怕是一個數(shù)字,本來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覺得可能是他在她離家后打去了電話,現(xiàn)在看來定是沒有。
“嗯,出來了?!?p> 看來是沒考好,沒有被屏蔽。凌萱想。可是早上看到他和葉依依在一起,不像是難過的樣子,她想不通,是因為和她在一起,可以完全沖淡心里的不甘和悲傷嗎?還是說她已經(jīng)不再了解他,也許,陸栩本就不那么在乎成績?
她找不到什么話好說,自顧自上樓去,陸栩在后面跟著。
快到七樓了,她轉(zhuǎn)身望向他,像小時候一樣居高臨下:“陸栩,你回去吧,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們家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可是言阿姨她……”
“我知道該怎么做?!彼脑挳惓远ā?p> “不,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你們的關(guān)系也不會演化成現(xiàn)在這樣?!?p> “這不是我的錯,我也不想解釋”,她真的沒了耐心,“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你的可憐、同情或者指導(dǎo),通通都不需要,反正我也不配?!彼f完就拉開門進去,把陸栩留在了樓梯間。
很多年以后,凌萱不記得是如何與母親激烈爭吵,然后在報志愿時全部填的BJ的學(xué)校,不記得最后怎么捱過那個漫長的假期,卻記得陸栩再沒找她說過一句話。
那個時候她把家里的電話線拔了,電視也關(guān)了,一個人坐在陰影里,想了很久很久,不斷回想這些年來她跟陸栩之間的所有事情,還有最后一次見面時的對話,他的語氣和神態(tài)。
一切匯集在一起,她發(fā)現(xiàn)陸栩其實沒有變,還是清冷的、孤傲的、不近人情,只對在乎的人用心,當(dāng)然曾經(jīng)這個范圍里有她,或者說在鬧掰之前一直都是有的。那么變了的人是誰呢?是自己啊,她想起兒時自己分明是活潑明艷的性子,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變得多愁善感、經(jīng)常胡思亂想、疑神疑鬼,特別當(dāng)對面是陸栩的時候,抓著一點苗頭就不斷放大,自動腦補了許多,卻從不敢去當(dāng)面問他……她想了很久,才明白,原來,是因為喜歡。
他們是那么好的朋友,她怎么可能去打破這種關(guān)系,雙向奔赴倒也還好,如果不是,他們之后要如何相處,一個人的沉溺,已經(jīng)讓她不堪重負(fù)了不是嗎?況且經(jīng)過這一鬧,她知道自己再不可能去跟陸栩坦白了,這一輩子大概都不會了。
程初寒
一團糟的生活常常讓人失去希望,但我們要向前看,光亮的時候,都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