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
陰郁了幾天,隱隱有著下雪的跡象,終于,在回校的那個夜晚,就著夜幕,一場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好像要埋藏些什么,又好像是對逝者最后的悼念。
陸栩和楚盈盈都知道了外婆去世的事,然而安慰的話卻沒有什么效力,凌萱自顧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悲傷又無望,直到君熠的到來,才打破沉寂。
“凌萱你出來一下”,還沒上晚自習,教室里一片混亂,但是那一刻卻突然安靜,她似乎意識到他會來,不自覺地瞥來一眼門口,哪知他就出現(xiàn)了,就像是有心靈感應一樣。但應該是母親通過種種渠道找到他說了什么,她已經準備好接受質問或者是指責了。
“是不是又沒吃晚飯?”他問,但是又不需要回答,因為他分明提著兩盒紅豆粥,校外十字街的某一家,她最喜歡的。
“君熠,我媽,是不是去找你說了什么”,她感謝他的好意,但對于母親的討厭卻更深了。
“沒有什么”,他找到椅子坐下,把紅豆粥打開,“阿姨來找我,只是詢問你的近況,她很關心你的?!?p> 凌萱不再說什么,其實她知道母親的脾氣,從那天氣勢洶洶的嘴臉,就能料想到她找上君熠的時候說的話有多難聽,但是既然他不說,她也就不好再問下去了,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好吃嗎?”他遞過去一張餐巾紙,順手又把另一盒也打開了。
“好吃是好吃,但是我突然覺得,糖加得太少了,有點膩了?!?p> “那吃這個吧,這個加了糖的,應該正好?!彼阉赃^的那盒換過來,蓋上蓋子裝進了塑料袋里。
“你不吃嗎?都給我的?”
“我都出學校了,你覺得我會虧待自己嗎?趕緊吃吧,待會兒要上課了。”
“哦,那我就不客氣啦。”她沒有問他為什么出去,出去干什么,因為她知道如果他想說,他會直接告訴她。
她吃的時候他站著,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看到大批學生往教學樓方向涌來,才意識到真的快要上課了。
“怎么樣,冬天吃甜的很舒服吧?”他一邊問一邊把殘渣收拾干凈,又將她手里的盒子收好裝進袋子里,“好啦,不要多想,回去好好上課吧!”
“那我回去了,你也抓緊上樓吧?!彼矝]有說謝謝,大概是初中就已養(yǎng)成的習慣,她對身邊的朋友好,不想聽感謝的話,因為她覺得對方值得,而在接受這樣的好意時,她也不再客氣,因為知道對方一定希望她會心安理得地接受。沒有任何負擔和計量的友情,才是最讓她感動的。
課堂上老師還在說著不久后的期末考,課下同學們還在盼望著新年,她胃里盛滿了溫熱,但卻知道心里始終缺著一塊,屬于外婆的那一塊。而且她不知道,期末考試結束,當同學們陸陸續(xù)續(xù)離開校園,她又該何去何從,是回到父母擁擠的宿舍,成天吵來吵去、面紅耳赤?不,她不想這樣,可是那天回來的路上,母親分明告訴過她,就算她不交出鑰匙,新住進去的人家也一定會換鎖,無論如何,她是回不去了。
想想也好笑,到底是從什么時候,她和父母鬧成了這樣,真的是文理分科嗎?似乎應該追溯到很久遠很久遠的從前,那些少年時代缺失的陪伴和并不及時的突然關心或者說過分關心,早就已經在他們之間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屏障,并且有增厚的趨勢,沒有人在努力破除,她也無能為力。
于是她終于回到了初中時和陸栩一起住的小區(qū),只是已經過去了一年多,房間布滿灰塵,甚是冷清。
收拾完東西以后她開始回憶起三年前的生活,那個時候初二,課業(yè)沒有現(xiàn)在這么重,努力可以很快就看到回報,母親雖然也忙,但假期還有時間來關照她(多半是怕她貪玩),偶爾可以跑到外婆家……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好像什么都變了,破碎的家庭關系,一塌糊涂的學業(yè),其實她沒有覺得自己不夠努力,但又經常覺得只是在做無用功,初妍的成績依舊名列前茅,自己差了十萬八千里,初三一年的奮戰(zhàn)固然成績可喜,能夠跟陸栩進入一所高中,但看如今的情形,雖不至于墊底,也肯定沒辦法去到很好的學校了。也許人與人終將走散,只是早晚而已。
但她也沒有就此放棄,寒假仍是和楚盈盈一起自習,認真完成了作業(yè)以后,自己又去買了幾套題刷著,她不想讓母親來推著自己走,如果可以,她想看到努力在她身上再一次孕育出奇跡。
然而開學的見面考毫不留情地打擊了她,依舊是慘不忍睹的分數(shù),旁邊是得了第一仍在埋頭苦干的同桌,她有點泄氣了,但知道自己不能就此放棄。
還是初妍幫了大忙,在那些個奮戰(zhàn)的日子里,凌萱把不會的題先放到一邊,等她結束自己的練習以后立即請教,在課上也是,如果老師提到什么不熟悉的公式和定理,初妍馬上就會告訴她分屬哪里,課下也會找時間一步步推理給她看,那個時候函數(shù)題老是做不對,初妍就會把自己收集的題目再次分類,整理到活頁本上帶著凌萱一點點分析,再放手讓她自己去做,一遍又一遍的訓練,一次又一次的修正,凌萱的成績才終于有了些起色,但是她知道,稍有不慎,還是會很容易掉下去,因為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像陸栩和初妍那么穩(wěn)定,況且她也相信,每個人在取得良好的成績背后,一定付出了比別人更多的心血,所以自己更不能掉隊。
是到高三開學好久,快要考英語聽力,她才知道君熠轉學去了另一所高中,然而奔忙的她甚至沒有機會當面去問他為什么,電話里他支支吾吾不愿透露,她也不便多問。
高三一年里她很少見到陸栩,秦明月倒是不時就來一趟,基本上以考試和節(jié)假日為單位,連去辦公室分析試卷也會遇到,他總是笑著的,跟剛認識那會抱著籃球的傻樣沒什么區(qū)別。
但她還是知道陸栩狀態(tài)不大好,因為自從高三再分班以后,他的成績就沒那么穩(wěn)定了,也許是因為在最好的理科班,又到這個關鍵節(jié)點,所有人都卯足了勁往死里學,他成績有一點下滑,也是情有可原的。
有時候凌萱也會覺得自己杞人憂天,陸栩成績再怎么變動也還是年級前列,自己雖壓線進了最好的文科班,一考試還是會被普通班的同學超掉,四十個人的班,她常常考到年級五六十名,有時甚至掉到一百多名,班里好像隱隱有人說她靠“教師子女”的身份上位,但只有她自己清楚,能夠進這個班,只是因為分班考試的時候,數(shù)學試卷大部分題她都在初妍的專題訓練里做過了,在大家都考九十多分的時候考到了一百二十三,雖然比不上一百四十二的初妍,但是足以憑此跟其他人拉開差距……然而解釋這些有什么用呢,用初妍的話說,閑話留給別人說去,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問心無愧就好。
就是秉持著這樣的態(tài)度,受著初妍的影響,凌萱過完了不算精彩但絕對充實的高三,拍畢業(yè)照的時候她想找陸栩,卻怎么也找不到,倒是秦明月看到了她,拉著她在各處照了很多照片,在此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他那么想留住高中的歲月,直到很多年以后她在另一個地方看到這些她從沒有見過的照片,才知道一切都是蓄謀已久。
程初寒
其實努力不一定是為了證明自己,只想在以后憶起的時候,沒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