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此生四處奔走,僅為尋一不識之人,覺甚悲且孤。吾遂于此書吾之故事,若君細聽之,吾則不勝感激。
吾乃孤子,弗信佛,然為飽腹而為僧,以孟氏之人將厚恤吾等。既皆生命,吾實不明。西傳圣上欲請求真寺之云登大師,未幾孟君攜吾等奔走四方,彼為庶子,且具佛緣,家人未阻。遂啟程焉。
吾等輾轉多地,北方之人頗冷淡,除戈煌灘之公羊家與望谷王室,吾于北方實受苦楚甚多,尤于圣水。孟君執(zhí)意探究,苦候半月,未見石門開,時有一女恒立于石門之上,其名曰光,光與吾閑言數(shù)句,大略知其候夫。孟君終未如愿,臨行前光予吾一藍綠之帕,托吾下山尋一曰南風者,令其歸家。吾喜此女,然萬不能為越矩之事,應之,惜吾至死未喚其夫歸家。
北方既過,吾等遂沿無限城之峽道南下,孟君與主初姜維善,不免往探。初將軍為人和善,且與吾介其收養(yǎng)年相仿之義子,吾記其名曰白。彼白寡言,常望南方,問其何望,言其望弟,后吾尚于寺掃地,而彼已為無限城萬人敬仰之大侍者矣。吾所至處多,白常問信龍存否,吾知必緣彼故事,白純甚,吾不能言此皆假。吾覺其與圣水之光同可愛,吾念彼女,遂向白詢南風之下落,彼不知,吾示之以帕,彼笑,吾不知其念誰。然、別后吾等未復見。
于北方諸見聞,吾已對世間之事不足奇,孟君贊吾有佛緣,隨所至處愈多,身邊之人愈少,然,孟君身邊屆時多一體己人。輾轉數(shù)年,吾等至旦白,見五大家族之末批勢力,彼時尤氏未衰。尤氏長老性乖僻甚,喜與小兒言昔事。此皆不許,然于此已無意矣。尤氏長老雖糊涂,然所言皆有理,常曰:“若忘昔,人將漸亡?!被蛲跏衣犞?,默許其述五大家族之事,吾依稀記,故事中之諸神獸于歷史長河中游歷,彼輸于人。尤氏長老常瘋癲,與白同覺吾見識多;又與光同托吾尋見證者之后人。吾只覺頭大,然不忍拒之。其與光、白同可愛。同者,吾亦未尋得見證者之后,吾亦未復見之。
此時,吾心疑甚。吾化光之形,望覓南風,欲問其何離此可愛之女。吾猜光將郁郁而終,思及此吾便難受。吾化白,寡言矣,常望北方之谷,其中果有惡龍否。吾化尤氏長老之瘋癲,時囈語,所至處言龍之事,常蹲于角與小兒述。有一白衣男子時來聽,吾印象深,與彼猶未雕之白玉,較彼,吾自丑甚。彼近吾愈近,彼聽之最入。吾等將離時彼來問吾于圣水之遇,詢吾是否覓得南風,吾覺其與光同,便有愧。彼有哀,然不知己哀何。彼去,吾未復見如彼之美少年。
而孟君此時似覺吾之異,加之夫人有孕八月,孟君不舍懇求吾留于歡樂鎮(zhèn),吾毫不猶豫受之,孟君購小鎮(zhèn)東北之沃壤,建寺。寺成之日,孟君之子生,為甚可愛之子,聞此子甚能,其子亦能,惜吾未復見此子。
吾常覺寂寞,雖僅一年。此之香火不佳,唯周家喜來祭,一來二往,吾與周老爺有緣。彼為善者,勸吾尋南風,吾知實為勸吾尋己,吾思良久決待其子降生便離。周夫人產(chǎn)不易,幾經(jīng)波折方生一男嬰,周老爺望子入仕,子生即名曰周大學,惜周老爺至死未如愿。此時吾已過不惑,距吾離太博已二十載。周老爺常攜子來吾處作客,漸吾忘離。次年臘月初八,大雪封交椅山,自吾處望其上之霧凇覺波瀾壯闊,周夫人卒于夏末,秋過,周便不常來吾處。彼似累矣,于是吾又覺寂寞。
常望交椅山,自金黃至墨綠,自翠綠至雪白。吾念光,吾猶愛之;吾念白,吾已聞其事跡;吾念愛說故事之尤氏長老,聞其已駕鶴西去;吾念孟君,吾幾忘孟夫人之貌,更莫論其子;吾尚念彼令吾妒之少年,然已釋懷;吾念南風,吾甚至不知其誰,故吾決離,縱大雪紛飛。啟門,雪實大,吾不見前,唯聞嬰兒啼哭之聲,于矮墻下見之,其毛發(fā)豎,色紅,吾常言是彼子令吾返,實吾知已無家可歸。
八來,吾不知何以如此稱一可愛之子。彼臘月初八,迎冬之首雪,吾再不能離此寺。
讀到此處,再無下文,君不見不甚其解,只知道這和尚與孟家有些關聯(lián),如今關聯(lián)也斷了,實不懂王懷音為何拿此殘書給自己觀看。
王懷音料到君不見有此疑惑,看了眼屋內忙碌的風舟解釋道:“不要著急,這書是和尚臨死前所寫,后半段被燒毀…”說罷,又從衣袖中拿出幾張黃紙,遞給君不見并輕聲問道:“你是否聽過神木?”
君不見心里一顫,這和神木有和干系,大抵是里屋的人講的,也低聲說道:“不久前我與棉兒等人路過風舟所在之地,聽過此等人物,好似與他也有關系?!?p> 兩人不約而同的緊盯著風舟。
“難怪,我聽紅胡子與他相談,和這人物有些關聯(lián),他將這些給我…”王懷音將那些保存的很好的黃紙交給君不見,并說道:“我想…他們不是壞人?!?p> 君不見聞言打開那沓紙,里面寫到:
少小別家老大歸,鄉(xiāng)音未改鬢毛摧。離鄉(xiāng)已逾廿載,父卒前囑歸鄉(xiāng)覓其與師祖之遺珍。物是人非,此去鄉(xiāng)非鄉(xiāng)矣。師祖語錄后半毀,吾仿其法記吾鄉(xiāng)。若吾死,將此諸般并師祖遺物,尋一人名南風予之,彼或已亡,告其后輩。
父乃遺孤,臘月初八為師祖于寺門拾得,因名八來。吾承其赤發(fā),師祖言父年少因之多受苦楚,幸得周家蔭庇,兩世相善。憶兒時,父常述其與周家長子周大學之事,然離鄉(xiāng)后弗言,吾亦未復見常予吾紅豆糕之周伯父。
吾與父異,誕于熱之仲秋八月,母來自未知之村,吾之鄉(xiāng)非其鄉(xiāng),其卒之所亦非其鄉(xiāng)。吾尤愛師祖,其常有諸般奇異之事,濡染之下吾素望為夙人,父弗許,望吾為如其之農。吾不明,此間之人皆不喜之,而彼常念六歲前之百家飯。除親吾之師祖,唯周支,彼雖弗若師祖博聞,然閱書甚多,諸書皆出奔流國之問閣,實稀且難,鎮(zhèn)中僅三人曾讀。一為師祖,周甚敬之,然師祖之聞見已不為問閣奇;次為父,周至交,然父非讀書之才;末者乃吾,然時幼,周言待至適學之齡,即為啟寶藏。惜乎,吾未復見此奇珍。
人語吾父與周大學殊異之關系,幼愚之年不知龍陽之癖,告予母,母但笑而弗釋。復問周,周怒而未向吾發(fā),令吾攜些魚肉歸。以其時忙無暇顧吾,周老爺子常望其取功名,此皆師祖相告,惜周未中,吾不明其由,于吾知中彼聰慧多識,記彼時父常攜吾慰之。生辰將至,意謂莊稼當收,父忙周反閑,然吾六歲,似異于常。父仍忙收,師祖忙迎奉香之婦孺,而周溺于一書不能自拔,吾為最閑,遂始閑游。吾之懊悔始于此,多年后猶不釋懷。
交椅山阻臨江與旦白,甚惡之,因兩邊城鎮(zhèn)之貨郎常為其阻,甚艱始至吾側。茂林巨巖為征山之景,吾獨自朝至暮攀至山腰,隨陽漸少,吾愈懼,不覺泣,隨聞鬼哭狼嚎,驚而失向,不知何時入一簇竹林,林中有女臥地。彼似察吾之懼,出諸食玩以誘,唯記見最愛之紅豆糕。待吾弗懼,彼遂問吾之情,確當時言必不清,故彼決送下山,人皆感之,彼決留宿于周家不復上山。后周告吾,彼乃夙人,吾夢之始與終,吾時幼,弗能記其貌,然終難忘其名——神木。
及適學之齡,周未提問閣藏書之事,然仍耐心教吾學問,故常與神木相伴,其體欠安,與祖父同常望北出神,幸得周夫人照拂。周告父欲承祖業(yè)從商,實吾知乃神木之意,此誠善舉,如修路之事。雖多人不許,包括師祖,彼以其壞歡樂鎮(zhèn)之地脈,吾不明,唯記其常與吾重東北沃壤之要,緣此周與師祖大吵,經(jīng)父調解,終修路之事得神木與貧農之支持而行。吾最喜,以暢道利攜紅豆糕之貨郎。惜乎,吾未睹道之成。
吾與父俱忙,父于田與交椅山下初成之路往返奔勞,吾則于周家讀書習舞;吾等俱樂,父因之多獲,吾亦得夙人之教。然此樂日未久,一雪夜,周娶臨江女,父不悅,吾信其妒周夫人,此亦師祖所告。師祖令勿理,常云:“人自有命數(shù)?!比桓概c周漸疏,故不復至周家,旋即于師祖調和下和好如初,然吾仍不得再往。次年清明,神木一早往寺參拜,吾時正抄經(jīng),素不擾吾之師祖卻令離,彼等談至天黑方罷,吾絕不忘,此乃師祖首泣,神木辭別次日,師祖仙逝。至此,世無第二人如彼之親待吾。
師祖之逝于父打擊甚巨,周亦有喪父之痛,遂常伴父側寬慰,母體愈差,吾似成無人管之子,吾欲尋神木庇佑,然其亦病危在旦夕。周伯父聞至家時,神木已被周夫人親隨帶往臨江,其臨去囑:“萬不可行傷天害理之事?!睍r幼,今方明,此乃咒。吾甚悲,更悲者周忽止修路,轉行大量收購田產(chǎn)。父甚不解,以富人借機拖貧農之酬,更以周無兆大肆奪鎮(zhèn)中諸田,父往質問,周卻閉口,只求父之待與諒。吾時已知,父此獨特之情,彼無奈受周。然此一切愈不可收,多年后父告,多人死拽最后薄地,只求養(yǎng)家,而周設高酬賭場,人禁不住威逼利誘交其最后田產(chǎn),而彼沃壤一直荒廢,人皆不解,包括父。而父最介懷者,乃周大學推倒寺廟。是日適周夫人生一子,攜全鎮(zhèn)人之咒而生之子,亦是日,鎮(zhèn)中諸地皆入周大學囊中。吾未為農,以吾再無田,而周大學離此沃壤,吾未復見之。
周家既去,以賄賂官,嚴禁吾等耕種。富人自有其生之通途,而若吾父之輩,或為丐者茍延殘喘,如螻蟻般殘喘于世間;或上山為寇,行打家劫舍之舉,似餓狼般肆虐于鄉(xiāng)野。父遂決然離此,北向覓求生之出路。奈何母病卒于途,父深愧于她,更添其對周大學之深仇大恨,此恨猶如參天巨木,深深根植于吾心。吾難忘父之殷殷囑托,難忘母不顧一切之凄楚悲涼,難忘收養(yǎng)吾父之恩師祖,更難忘致此慘境之一切之周大學與其后的神木??v吾身處天涯海角,吾之魂魄亦恒向彼膏腴之地!
“這神木是夙人?”君不見實不相信,不過由此推測,那時自己還未出生,也不知真假。但這一切和孟衛(wèi)博肯定脫不了關系。
“這也信不得,這神木獨自一人棲息于此,真真假假都是她說了算。”
“不對…”君不見看了眼忙碌完到外面透氣的風舟,不解道:“按理,神木那時早已經(jīng)死了,即使沒死,也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
“不管怎么說,到底周家做的不對,我雖不知道周冕和…”王懷音看了眼君不見,不好意思說出對周大學的稱呼。
“對啊,這塊地很重要嗎?”君不見起身道:“姐姐你在這里不便,我們還是下山找周冕問清緣由,若周家無理,這土地確不能荒廢了。順便…想了解些情況?!本灰姯h(huán)顧四周,最后目光鎖定在風舟身上。
就這樣,君不見拜托方小餅留下來照看車禮植,帶著風舟和王懷音下山了。
順利到達山腳,君不見回看那山,懷疑那些瘴氣毒獸是風舟作為。
“這些瘴氣野獸是前不久出現(xiàn)的,與我可沒關系。”風舟笑道:“你好像對我有很深的誤會?!?p> 君不見確實不該如此,嘆息道:“那日我的朋友返回去尋你,再也沒回來?!?p> “我已經(jīng)說過,我再沒見過他們?!?p> 兩人不在言語,直到靠近小鎮(zhèn),君不見突然心如刀絞,跪倒在地。
“你怎么了?”王懷音急切的問道,而風舟也在一旁為其搭脈道:“還是老樣子,和上次一樣?!?p> 君不見和風舟看向對方,都有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再回到小鎮(zhèn)是已是尸橫遍野。
風中彌漫著濃厚的血腥味,浸入田埂和矮墻上的泥土,烏鴉在西沉的紅光下聚集,還未死透的人喉嚨里冒出最后的掙扎,他們和尸體都朝向一個地方,生的希望。顯而易見,兩撥人馬還未發(fā)生沖突,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死亡帶走。
王懷音生理不適,但仍然強撐著尋找到一個還有一絲力氣的家丁家丁,他拼盡力氣指向紅胡子和周冕離開的方向后便離開了世界。王懷音帶著君不見二人前往尋找周冕的下落,半路上遇到了一個君不見的熟人。
只見滿身是血的崢獨自一人正在田野里等待,等待什么呢?君不見握緊長劍,只見對面的人看著早已西去的太陽,他依舊帶著那個令人討厭的面具。
“是你殺了他們…?”君不見問道:“神木到底是誰?你們把她藏在哪里了?”
崢回過神來,不緊不慢的擦拭著匕首上的鮮血,這正是君不見的匕首,崢的聲音依舊沙啞,他收起武器坐下說道:“相必你已經(jīng)得到了那丫頭的消息,天色還不算晚,我便告知你一些事情?!?p> “你得先回答我,周冕的下落…”
“我將他們送回了周府…”
君不見轉身對王懷音說道:“姐姐你先回去,這個人非常危險,在家比較安全?!睘榱舜_保王懷音的安全,君不見又說道:“就請風舟護送你回去吧…”
“他要留下…”未等王懷音回答,崢便道:“這位公子也有些疑惑,不如留下來一起聽聽?!?p> 王懷音知道君不見定遭遇了什么,拉起其瘦小的兩只手笑道:“我不怕,風先生留下來,我才寬心些。”
等待王懷音走遠,君不見和風舟突然就被一個空間域罩住,只見那崢來到二人身邊,解釋道:“以防萬一有人打攪。怎么說,我們還是從五大家族里面的姜氏說起…你應該已經(jīng)知道神木便是其后代。她有操控靈魂的力量”
風舟有些難以置信,他也算走南闖北,也從師傅那里得知一些五大家族的事跡,早以為這些人是不可能存在的。
“我們只知道她原來叫作姜茶,一直都在躲避仇家的追殺,據(jù)我所知,那年她才9歲,在途徑斷墨的時候被人所救,從此便更名換姓,拜那人為師?!?p> “她的師傅是誰?”風舟問道。君不見不語,她猜測是孟衛(wèi)博。
崢搖搖頭,看向君不見后說道:“多年來我們一直在找這個人,就是這個神秘人指使姜茶在各地建設一個東西?”
“生命?”君不見輕聲道。風舟聞言只覺得內心燥熱,不過還是安耐住了憤恨。冷漠的問道:“這生命到底是什么?”
“就是時間…”崢又拿出匕首加以擦拭,繼續(xù)說道:“就是可以讓人穿越時空的出入口。具尤氏族譜記載,大戰(zhàn)結束后,那唯一能夠控制時間的己氏下落不明。但五大家族之間的關系和能力息息相關,那神秘人得知后,便讓姜茶以靈魂為代價,制造了世間縫隙的出入口,而望良鎮(zhèn),便是其中的一個入口。”
君不見早已知道這些情況,她看向沉默不語的風舟,只見其說道:“那為什么…她在很久以前就死了。所以說,許姑娘是進入了那個入口。怎么進去?”
“這就要問你了,風舟先生。那日你做過什么?”
透過面具,君不見可以清楚的看著那后面腐朽潰敗的皮膚,為什么許棉會突然錯亂時間,她知道這和盜走神木尸體的孟衛(wèi)博有關。同時,她又不理解崢關于風舟的言論。而風舟仍處在憎恨和不解當中。
“這和風舟有關嗎?”君不見問道。
“你還記得你母親嗎?”崢向風舟問道,那把被玩弄的匕首發(fā)出寒光,在即將到來的夜幕中格外顯眼,崢好似在安撫它。
崢似乎要繼續(xù)說起關于風舟母親的事,突然外面?zhèn)鱽硪魂囖Z響,天空瞬間電閃雷鳴,崢低沉一聲不好,回頭將匕首歸還給君不見并叮囑道:“一定要先一步找到己氏后人…”
語畢,之間交椅山上閃過一道紅光,崢便沒了蹤跡。
君不見尋不到崢的跡象,只覺得手中一涼,那平日親近自己的匕首竟如此刺骨,看著它掉在地上,刀光劍影中突然閃現(xiàn)出車禮植的臉,驚呼道:“阿植?”
君不見欲要上山,卻被風舟攔住。
“我知道你擔心他,可是你看我們周圍…那人所設的域壁還未消失,你我都沒有內力,貿然觸碰恐有生命危險?!?p> 君不見這才反應過來,崢所設的黑色空間域還在。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胸口又傳來抓心的痛。而風舟也無計可施,便撫其坐下,看了眼不遠處仍然冒著寒光的匕首,直覺告訴他還是不要觸碰為好。
“我母親…”風舟突然說道:“聽我父親所說,來自一個未知的世界。我父親第一次遇到她是在瀑布邊上,她從里面走出來,帶著憂傷和純潔。當時我父親31歲,而她還是個少女,一個不愛說話、害怕一切的女孩,我父親將她帶回家一直照顧到兩人成婚。我對她沒有印象,我出生他便死了…只留下一個東西?!?p> 風舟低頭從衣襟里取出一條項鏈,那是一只藍綠色的小鳥,嘴巴上攜了一根木棍,雙翅上分別載著太陽和月亮。君不見的痛苦有所緩解,她細細看著這項鏈,似乎在哪見過,卻想不起來,過多的還是悲傷因為自己的母親什么也沒留下。
“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遺物?”君不見輕聲問道。
風舟點點頭,無奈的笑道:“有時候她會發(fā)出一道光芒,特別是在我孤獨寂寞,或者難過悲傷的時候。”
君不見也跟著笑了,似乎忘記了很多煩惱,她看著已經(jīng)爬上來的月亮,眼里透著迷茫,她肯定的說:“因為那是你母親啊,她一直在你身邊。”
“你呢?”風舟問道:“你很像我一個朋友,嘴角總是微笑,眼里盡是悲傷。雖然我知道你對我有些誤會,可我還是想說我很喜歡你?!?p> 君不見有些吃驚,懵懂的看著風舟清秀的臉龐,僵硬的笑道:“你說什么…?”
風舟低頭笑道:“喜歡就說出來,時間久了成了習慣,反而失去機會。不是你說的嗎?”
君不見皺眉看著眼前人,認為這種喜歡只是對于一個人品行的欣賞,過后又笑著說道道:“那我還是覺得棉兒的失蹤和你有關?!?p> 就在這時,域壁突然消失,交椅山上傳來一聲巨響,伴隨著一束藍光,崢氣喘吁吁的駝著一人突然出現(xiàn),君不見瞬間握起匕首。
“不涼嗎?”崢咳嗽幾聲問道。
確實刺骨,君不見看了眼手里冒出的冷氣,但依舊不為所動,因為她認出了崢背上那人正是還在昏迷中的車禮植。崢將其拋向對面,君不見眼疾手快的起身接住,緩過神來時對面已經(jīng)空無一人。君不見小心的拔開車禮植臉頰上的碎發(fā),和剛才相比,懷里的人已經(jīng)面色紅潤了許多。
“阿植?”君不見一遍遍地試圖喚醒他,看到那雙微動的濃密睫毛,君不見欣慰的握住車禮植修長的大手。
感受到熟悉的召喚,車禮植艱難的睜開眼睛,看著陌生而又黑暗的天空,但里面有君不見明媚的臉龐,車禮植笑了笑安心的睡著了。
回到周府,周冕等人被崢在屠殺前送到這里,而正是在這里,紅胡子度過了那段本該忘記卻難以忘記的時光,他難得的靜下心來,向周冕講述起以往的故事,語畢,周冕沉默良久。直到王懷音回來,眾人得知屠殺的消息后,周冕才意識到王懷音對自己的重要性,他將妻子擁入懷中后回到書房,再也沒出來。
王懷音也失去了所有主意,她不知道該如何解決周家這個問題,更不知道該如何埋葬剛剛死去的幾千人,她想起在無限城的日子,才發(fā)現(xiàn)和那些夙人相處是如此簡單快樂。
“你是否還要那些土地呢?”王懷音看著書房的方向,丈夫始終沒有出來,她疲憊的向紅胡子問道。
還要嗎?紅胡子也恍惚了,他并不相信所有人都死了,直到看到那些堆疊在一起的尸體,這些人并不是自己半路結識,也不是花錢雇傭的,大部分是自己兒時的伙伴,或者哪個叔叔的兒子和孫子。他們皆因為這片土地而離開,又都因為這片土地而回來。紅胡子看向那翠綠的交椅山,才發(fā)現(xiàn)那個賊窩的美好,這些冰冷的尸體的家人,正在那里等待著自己。
還要嗎?紅胡子依舊冷漠驕傲的目視一切,說道:“縱吾身處天涯海角,吾之魂魄亦恒向彼膏腴之地!”
王懷音不知周家作何打算,亦無資格為其作出決定,但始終同情紅胡子的遭遇。她對周冕沒有男女之情,決定去和他商榷一番。
周冕書房的窗戶正對著交椅山,這里原是周大學的禁忌之地,也是紅胡子幼時的學堂,霉菌和破舊在周家離開后布滿此處,直到周冕進來。他蹲在窗臺下,頭頂正好是皎潔的月光,烏發(fā)隨風而起散落在其弓起的脊背上,他目光沿著寒冷的光線依舊停留在一本書上。
“吾之生乃世間萬物之生,萬物之息亦為吾之息,因之而生且存,其亡則亦消弭不復存矣!”
這句話是周冕手中之書而言,他看向窗外,黑暗里遠處的山峰映入他的眼簾,與其深邃的眸子合為一體,他說道:“父嘗言,此土非僅為土,乃世間生靈之所依。無論其是非,皆不可予之;無論其生死,皆不可斷于周氏之手!”
周冕起身將手中書交予王懷音,并說道:“可能父親做錯了,但我還是不能交出去?!?p> 王懷音點點頭,笑道:“我雖然不知道伯父經(jīng)歷過什么,我原想來說一說自己的想法,不過我想我沒資格…”
周冕咳嗽一聲打斷了王懷音的話,拿過書沉思一會:“我們出去吧,回避是沒有用的…”
王懷音挽起周冕的手,她不喜歡他,可是已經(jīng)是他的妻子了。
紅胡子見夫妻二人出來,冷漠的問道:“如何?”
“你對我父親了解多少?”周冕坐下問道:“我記憶中,他總思念自己的家鄉(xiāng)和知己。他見過為官不政,所以希望我考取功名;他為我抉擇出路,為我計深遠;他懊悔犯下的罪惡,便教我是非。你知道生命嗎?”周冕從恍惚中驚醒,看向一臉不屑的紅胡子,又繼續(xù)說道:“他總說,此土非僅為土,乃世間生靈之所依。吾之生乃世間萬物之生,萬物之息亦為吾之息,因之而生且存,其亡則亦消弭不復存矣!可是…”周冕底下頭看著手里的書本,嘆息道:“可我亦不知生命不是生命?亡魂亦不是生命而亡?!?p> “你到底想說什么…”紅胡子問道。
周冕聞言將書的扉頁撕開,將一書信取出,起身交予紅胡子說道:“你爹既然已經(jīng)過世,我當然有義務向他的孩子傳達我父親的話。”說罷,便將書信交予紅胡子。
紅胡子遲疑的接過那泛黃的信紙,里面寫道:
八來,見此信時吾已亡。歉矣,此語遲來。
可記神木?交椅山下之女,汝必記,因其予汝信,予吾容教。吾未睹此奇世,溺父望功名時,其眸現(xiàn)祥和樂園。吾等皆辛,世不容逆,人性脆敏,倫理正私,道德高狹,如棘被刺心。彼時吾疲矣。
其言,此皆因過往無知遺忘,致生命枯弱。吾生即萬物生,萬物息亦吾息。生命于史河,難得、寶貴且頑強。故吾須舍諸多,縱眾唾,亦必為之,縱失汝,吾之摯友。
吾常疑其何以選吾,其皆答因能擇。吾未解,然確擇矣。可記師言:此地脈異,東北光足,普地之勢,西南山隆,阻濁之氣,佛生澤旺,佛滅則息。然,民不參佛,生不供息。吾曾欲與汝議,恐汝遭害,既誓應神木,絕不悔。
鑿地激亡靈,獻憤飼游魂,唯此起生命之勢,唯此塑生命之廟。汝必耿懷,神木拜寺告師之事。汝知否,師之故事皆真,其里之故事乃生命過往,其一生拜佛,不知何道,然所歷皆真。其何不離此,八來,汝非凡,困師之因,亦其一生之果。汝必耿懷,恕止于此,汝如此記吾,吾寧汝恨吾。
吾想此乃天罰吾異心,若生命未啟,吾子孫將世守此土。懇汝勿怨此子,吾仍愛阿九,可愛之子或孤寂一生,勿苛責之。
罷矣,若有來世,勿復相逢,懇汝諒吾。
紅胡子反復祥讀,此時他不知道,交椅山上也是橫尸遍野。
“生命到底是何物?”紅胡子問道。
“我來解答…”
話音未落,只見君不見風塵仆仆的從大門外跑進來,她扶著門柱,氣喘吁吁的說道:“我知道這是什么…等我先緩個氣…”
王懷音見狀,上前攙扶道:“怎么…只有你一人…”
“我怕你受欺負,先他們一步而來…”君不見走近周冕二人旁坐下。
“你知道什么…?”周冕狐疑道。
君不見環(huán)顧四周,謹慎的問道:“這里只有你們吧?這些話很重要,不能說給其他人聽?!?p> 周冕頓頓身體,覺得君不見所言極是,便說:“東屋住著羋將軍的弟子們,不過他們少與人來往,而且東屋偏遠,應該聽不到…”
君不見喝下一盅茶,嘆息道:“我雖不清楚你們祖輩的過往,但關于神木和生命也算是…接觸過…”
眾人的眼神犀利起來。
““生命”指的并不是生命,它是時間的出入口,以靈魂鑄就,竊取時間的漏洞,更改歷史的拐點,而這片土地的某個地方便是生命。我不清楚神木的目的,我想周老爺…在他的認知里,他所全力維護的是對歷史…也就是說人類而言極其重要的東西。相對的,對你父親和你而言…”君不見看向一臉驚訝但正在盡力掩蓋的紅胡子:“你們的記憶便是歷史,這原是你們謀生的希望,這也是你們的生命。生命是時間,也是生命本身。”
君不見似乎有所疑慮,若是這樣,望良鎮(zhèn)和歡樂鎮(zhèn)之間必然存在一些關系,神木到底是正是邪?她不能全盤脫口而出,她知道這些東西不僅自己要弄清楚,黑暗里也有某種力量在覬覦。
“那又怎樣…”紅胡子死死的握緊手里的書信,冷漠而低沉渾厚的聲音發(fā)泄著無處釋懷的情緒:“我們不是為了別人能夠理解,或者理解別人,生命與我何干?時間與我何干?歷史與我何干?”
“吾之生乃世間萬物之生,萬物之息亦為吾之息,因之而生且存,其亡則亦消弭不復存矣!”周冕也握緊手中的古書,堅定的走向紅胡子:“我們就是生命,終有一天會成為歷史,這個缺口是契機卻也是魔窟,每個人都不能置身事外。與你何干?與我何干?這不就是傷天害理,助紂為虐?!?p> 試想,古人在荒道中艱難的種出一棵參天大樹,多年后,年邁的父親路過此地,無論晴雨皆得庇佑??蓺v史被更改,過路者皆不得這大樹的恩惠。
紅胡子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他懂是非,這是周大學所教;他明倫理,這是師傅所囑;他懂忠誠和仗義,這是父親所做的;他不能傷天害理,這是神木勸誡的。但他不能就這樣放手,這是支撐他的生命——那些死去的人,支撐他回到這里的緣由,他無所適從,但又不能放下他的尊嚴。夜深了,紅胡子走到月光下,他突然不想回去。
這時,風舟才背著車禮植進來。不過,不只是他們,君不見和紅胡子同時注意到,不遠處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