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浩浩宇宙,自天地離合,一源噴涌而出,萬物生靈汲源生長。有思想者,以善念修養(yǎng)便為精,以惡念為食便為魔,亡者汲源為鬼,活物則為妖。天地始然,均不知源于何處,有言一巨龍盤旋于源上,能頂天立地,能翻云吐霧,有說其為魔鬼,有說其為妖精。后有一只猴精,尋得源處,兩者為奪源大打出手,最后兩敗俱傷,猴精不知所蹤。人類出現(xiàn)時,妖魔鬼精已肆虐不堪,戰(zhàn)亂殺伐不斷,妄欲不止,源泉崩壞,龍無處安生汲食,遂以貪念為生成魔,蝸居大江水底,雄霸天下,妖魔鬼精或四處逃串,或為其差遣。一人類女子,為家族安生,后代安樂,率眾人將龍引出江水,與其同歸于盡葬于一大縫中。七年之后,江底躁動不安,其弟又效其法,與各族聯(lián)手將所剩魔鬼妖精拉進龍冢。為防止第三次劫難,其后人初氏,駐軍于龍冢外。此龍冢于天地初始存在,從東到西沒有盡頭,人類亦不知東西何在,于是此地又稱無限谷。
不過這只是關(guān)于龍冢無限城的傳言。
龍冢初始,五大家族掌控世界,暴政不斷,殺伐不休,各大臣群領(lǐng)起義,遂推到古老政權(quán)。初氏族居于無限城內(nèi),隔斷南北,紛爭遂減少,以北有六國,南跨過江水有五國一城,南北文化習俗各不相同,十一國一城,百年來以奔流百里最為強盛,各國均效其法而不得。然天下之勢,瞬息萬變,儲國質(zhì)子繡耳二十七日殲滅百里王室,流言四起無不能虛假,辯不得真實。十年之后,南方斷墨城許氏被滅,北方戈煌灘戰(zhàn)爭爆發(fā),不少人又暗語惡龍傳說。
“百年來初氏守衛(wèi)天下,避亂世于谷上,有志者無不想身披黑甲入夙,縱是舉不起來長劍,若是才學思略過人,也可競選成為侍者,無論夙人侍者,只要得此榮譽,便是舉國享譽,名流青史,那些得到榮譽的將士,第一次入谷前就會把名字刻在城墻上。這初家掌門人概來由長子繼承,即使如此,初氏子女無不是人中豪杰,由祖上初白司,再到如今的初忠老將軍。這初忠老將軍膝下有三個子女,大女兒初夢來,當年號召全國全城北上整治凰梁水患,又南下祛除金楠城黑??;長子初護宇,也就是現(xiàn)今第九任大將軍,少年入谷,斬下地精,那地精頭如水牛,身如猛虎,攻擊大且極其狡猾,難以捕捉其行蹤。這三只地精被斬后,其頭骨被懸于無限城墻上,至今鐵鎖上已是銹跡斑斑,三只牛頭也只剩下被白雪包裹的骨頭。其三子初護英修建峽道,為南江一代北上提供交通,至今,我們也要通過這峽道才能去一覽夙人選拔之盛況?!?p> 清明將至,萬物復蘇,南江解凍,北上船只川流不息,雖如此,想要在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船只中尋一個價格公道的,卻實在難得。因為只要是北上的船只,價格再高也有人前往,只為一睹一年一次的夙人選拔。一說書人年過古稀,靠一好口才在客船上謀得一席之地,堂下座無虛席。
“什么英雄巾幗,都是物是人非。”一紅衣蒙面女人突然高聲笑道:“八百里風雪鍍江水,三四萬黑衣裹冷血。”
眾人聽罷,拔劍而起,眾人斥道:“來著何人,竟敢污蔑夙人。”
“污蔑?”女人拂袖起身,冷哼道:“初夢來北治水患,南治惡疾,最終卻被驅(qū)逐月動山,終身不得南下;初護宇年少志在四方,如今只得困守雪山,終日與黑袍相依,戰(zhàn)地精,斷手指;初護英少年入谷,卻死在自己修筑的峽道之下,不得全尸。我當是什么巾幗,什么英雄,不過都是身不由己,只得做他人話下的死獸?!?p> 剛說完,那說書人怒將酒杯扔過去,紅衣女子到是不為所動,只見眾人蜂擁而起,抄起武器便向其沖去,那女人不慌不忙坐在廊上,大手一揮,眾人驟覺得心中一驚,難以呼吸。那說書人惶恐癱坐在地,顫抖著說道:“你是…”
還未等老人說完,那女子縱身飛去,手持酒杯碎片對著老者頸脖,瞇眼邪笑道:“你認識我?”
老者一聽萬分驚恐,血絲瞬間充滿混濁的眼球,喉嚨咕嚕幾聲,卻不敢說出聲音。就在這時,一白衣少年突然推門而入,身姿矯健,黝黑俊朗,大聲笑道:“你們好吵啊?!彪S即不知從哪操得一節(jié)青竹,快如游龍,徑直像紅衣女子刺去。女子見狀又飛身出了船艙,眾人跟著少年隨即趕到夾板上。
“臭小子…”
紅衣女子大罵一聲,與少年交起手來,那少年勝在力大,卻不如女子身手敏捷狠毒,及格回合之下,便被擊于下風,那老頭見狀怕少年受傷,于是連忙跪下叩拜道:“大人,這孩子只是仗義出手,錯在我不該提及往事,望大人寬宏大量,饒恕與他。”
“我還能打…一會”。少年喘著粗氣,大聲嚷道:“怎么能讓她玷污了夙人。”
女子坐在桅桿之上,下面的人熙熙攘攘,只有少年杵著青竹擋在前面,女人起身大笑,笑聲詭譎,難以入耳。
“你可是去參加夙選?”女子對少年笑道。
“正是?!?p> “即是如此,我且去了。”
話音未落,只見紅衣快速飛向那江面的濃霧之中,只留下那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眾人三言兩語,也不知女子去往何處。少年對著濃霧做了個揖,欲要回到艙內(nèi),卻又從霧里面?zhèn)鱽硪痪洌骸八沼芯墸阄以賾?zhàn),屆時我可不會手下留情?!?p> 眾人聽罷又人聲鼎沸,都向那少年拍肩稱贊,眾人散去,那說書老者才緩緩走向少年。
“真是少年壯志啊?!币娚倌晷邼牡紫履X袋,老者又問道:“你肯定能夠入選。”
“老先生就不要取笑我了,世上豪杰眾多,都想?yún)⒓淤砣?,有更勝我的,都還沒如愿呢?”
“呵呵,我這掐指一算,你肯定能夠入選。”說書人一手撫著長須,一手在空中比劃。
“那就乘先生吉言。”少年爽朗一笑,又皺眉問道:“剛才那紅衣服的是誰?我聽先生之言,像是認識,這類高人世間少有?!?p> 說書人停頓了一下,便搖頭嘆息,久久不作回應,之后又嘆了口氣,走進了船艙。
少年無奈只得回到艙內(nèi),躺在暖和的羊毛氈里,外面人聲嘈雜,里面孤寂無聲。江水的洶涌漫進耳朵,九年以來,也不曾改變。從冰冷地窖到暖和烤爐,從衣不蔽體到華麗綢緞,從鐵鏈枷鎖到玉冠金靴,這對少年來說,仿佛是一個夢,一個源于一聲“猴子,猴子”的夢。
那年少年不到九歲,忘記怎么降生,怎么到來,睜眼即是刺眼的天,再閉上就是濕冷的地。無數(shù)的鞭打早已讓少年不知尊嚴為何物,如果不賣力干活,就會和旁邊的小猴子一樣,躺在泥濘里,再也無法起來,可是生而為人,還不如那只死去的猴子自由?;秀遍g,一個女孩騎在那班主頭上,操起鞭子抽打著,伴著嘈雜和哀嚎,等少年再醒來時,猶如噩夢戛然而止。
少年坐起身打開窗戶,江面已經(jīng)開始泛起薄霧,春天里依然夾雜著寒冷,越是靠近無限城,這股寒冷就會直越四季。少年心滿意足的靠在窗邊,看著江面的船燈火通明,人來人往。一聲尖叫和叩門聲響起。
“請…請問,有人嗎?”一個女孩的聲音。
少年心里嘀咕,但像是寂寞的厲害,還是滿心歡喜的打開門,可門外只有一個黑衣少年在那里倒吊著。正當少年疑惑著,腳下傳來聲音。
“你你你你好…”原來是個小姑娘。
對比于此,對面那個倒立的人更有意思,少年蹲下問道:“怎么了?”
“你也也也也是參加夙夙夙夙人的?”小姑娘窘紅了臉。
“嗯,怎么了?”
結(jié)巴?少年心里想著,要是前面那個倒立的人該多好,他在那里倒立多久了,我一只手也可以???少年眼睛看著女孩,眼神卻盯著對面那個人,壓根沒在意小女孩在說什么。就在這時,樓下又傳來一陣尖叫。
“那個,小妹妹,我現(xiàn)在有點事,你一會再來可以嗎?”少年尷尬的摸了摸女孩的腦袋。只見女孩雙眼耷拉下去,立馬道謝轉(zhuǎn)身跑開了。
少年沒在意女孩的失落,跑去那個倒立的人前面笑道:“你在這里多久了?”
“從你剛才打架的時候。”倒立的人見狀便停止動作,與少年并肩而立,笑道:“這幾年很多小家為了自己的族人能入選夙人,不惜劫殺北上的人,你這樣拋頭露面,可不怕來殺身之禍?”
“還有這樣的事?”少年驚呼挑起,繼而又笑道:“若不是拋頭露面我也不知此事,多謝提醒。你也是?”
“嗯…”
“即使如此,可交個朋友,我單名一個悟,你可以叫我猴子。他們都這么叫我,你叫什么?”猴子笑道。
“何池下…”
“何家?可是…”猴子冥思苦想,可絞盡腦汁也不得結(jié)果。
“嗯,臨江王室?!?p> 猴子點頭笑道:“你即是王子,怎么和我們做一條船,臨江碼頭不也有峽道?”
何池下沒有回應,只是盯著江面,良久才輕輕一笑:“你…從哪來?”
“斷墨?!?p> “我到不知,如今斷墨還有你這樣的人。我以為你從山里來,”何池下看著猴子一臉疑惑,便解釋道:“你真是個野人,什么都不知道?”
“差不多吧,只是我不是野人,但和野人差不多。”猴子想起在斷墨的日子,便大笑起來,想來是一段歡樂的日子。
“你可知道剛才那小女孩是誰。”何池下戲謔的看著處世不深的猴子,嘴角勾起淺淺的笑聲,說道:“她是太博世家,吳家唯一的女兒。”
猴子平日也學各族大家,但是實在記不住這么多,只記得幾個婦孺皆知的名門望族。猴子搖搖頭,跳到船沿上躺下,笑道:“我真不知道,為什么要記這些大家,小家。不都一樣嗎?你是皇子,不也和我著孤兒做一條船,不明白?!?p> 歷來皇子不是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是被要求武學奇才蓋世英雄。何池下又是王室私生子,到是更知曉各大家族體系,以安身立命,如今卻聽得這般言論,實在新鮮,卻有些不知所措。
“這條船上,可不是只有像你那樣拋頭露面的,船底下有個金楠城的三小姐,聽說此人了得,四歲啟蒙便進了奔流…就是如今備淄的問閣。”
猴子驚叫起來:“我知道問閣,我?guī)熜纸o我說,問閣藏書無數(shù),古往今來的奇珍異寶大多出自那里,無限城的藏文閣就是當年百里王室從問閣里面抽取的一個分支?!?p> 何池下淺笑安然,夜幕降臨,兩人閑聊一會便各自回到了艙內(nèi)。
次日,東方初曉,龍冢漸臨,江水混凍,萬物不見生氣,八百里黑林裹著一層厚重的白雪。無限城內(nèi),黑衣夙人頭戴白色麻布,布衣老小手持白色紙花,一棺木從初家大院抬出,送葬隊伍浩浩蕩蕩。近臨夙人大選,百歲大侍者撒手人寰,死訊連夜落至天南地北,初家大院縱然難掩悲傷,但在那對白色對聯(lián)里,依然威風凜凜,莊嚴肅穆,沒有一絲死氣沉沉。
駿馬馳,鮮衣朔,聞風起,盼知己。
兩匹駿馬奔馳在雪地里,兩孝衣者疾馳奔向峽道關(guān)口,一少女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傾國傾城在這雪地里馳騁更是別有一番韻味;另一少女雖姿色一般,但卻英姿颯爽,清瘦健朗,意氣風發(fā)的樣子也是一番風景。
一聲驚叫喚起熟睡中的猴子,還沒靠岸,猴子便已經(jīng)激動不已,索性直接坐在船頭,直面著那駭人的無限谷,連綿的黑林讓人望而生畏,谷底的嘯風讓人不寒而栗,那黑色的城墻上果真掛著說書人所講的地精牛頭,一排排黑面紅星大旗在冷風里,跟隨目光堅硬的夙人將士紋絲不動,就在那里,那個無限城。越是靠近碼頭,江水春風越是冷的厲害,猴子不得不披上臨行前師兄的外公所曾的羊毛披風。
“猴子…”
聽到有人呼叫,猴子又跳上船頭,只見兩個少女在碼頭招手示意,船未靠岸,其中一女子便縱身飛來,直撲進猴子寬大的胸膛里,逗得身后的少女連連發(fā)笑。
“不行不行…”猴子推開少女,指責道:“我們都長大了,所謂男女有別?!?p> “算是慶祝我獲得味覺??!”少女歡笑著張大嘴巴,用手指著舌腔含糊著說:“師姐花了三年時間,為我治好了?!?p> 來者便是初護宇的五女兒初見景,不過她自己倒是有其他的稱號,名為君不見。君不見衣著單薄,從懷里拿出一身孝衣,笑道:“三年不見,你怎么變得文縐縐的,那日你我離別,哭的死去活來,如今到說起我來?!?p> 猴子笑著接過孝衣,拍了拍君不見的腦袋,笑道:“三年了,你怎么一點個都不長?!?p> 話還沒說完,君不見便黑著臉一腳踢在猴子腦袋上,幸好猴子躲開了。
“你怎么上來就打架,和以前一樣?!?p> “誰叫你拍我頭,本來就不長,還打我?!?p> 猴子嬉笑著跳下桅桿,看著手里的孝衣疑惑的問道:“誰死了?”
“大侍者,就是師父的師叔?!本灰娛掌鹦δ?,少見的嚴肅說道:“師姐說你也算晚輩,叫我給你拿了一身衣服?!?p> 靠岸了,也是一身孝衣的猴子望著碼頭上的少女,驚喜的不得了,開心的叫道:“還是我們棉花糖好看,那日一別,真是女大十八變啊?!?p> “哦對了,棉花糖現(xiàn)在是我的義妹,你可不能再叫她原名了,免得又惹麻煩,大侍者給棉花糖取了新名字,不過我忘記了?!本灰娎鹕倥睦w纖細手笑道。只見少女臉上浮現(xiàn)一絲紅暈,更顯得楚楚動人。
“師兄也是,我還沒滿十八呢,我才十六歲”
“哦對了,你們有錢沒有?”猴子突然問道:“不見,給我點錢?!?p> 棉兒走上前遞給猴子一袋銅錢,笑道:“姐姐身上不放錢財?你拿去吧!”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就是不想帶,走起路來硌得慌?!本灰娖沧斓?。
棉兒輕笑道:“她在白晶瑤底下和師祖養(yǎng)心,學了錢財乃身外之物的道理,出來就是不肯在揣錢?!?p> 君不見咬牙切齒的追著棉兒要她好看,還不忘催促猴子快點。猴子將錢給了船家,叮囑幾句后三人便上了馬。
“千里白那家伙怎么不來?”猴子沒好氣的問道:“我好歹也去替他問候了他外公…和他小舅。”
“大侍者走了,師兄正傷心呢?!泵迌赫f道。
君不見抱著棉兒一言不發(fā),自從隨師祖跳下白晶瑤,三年過去,出來還沒吃飽飯便得知大侍者的死訊,雖然君不見不會難過,但看到自家兄長那般,心里自是有說不出的滋味。燒完紙,猴子便在城門上找到了那個孤寂的人影。
千里白是初護宇的第四個兒子初四,自小身體羸弱,拿不起長劍,自然不得眾人喜愛,父母公務(wù)繁忙,兄長也各自有自己的去處,總不得每日陪其呆在屋內(nèi)避寒,日長月久,便習得用孤寂打發(fā)生活,直到六歲也只有大侍者一人可與之交談。六歲那年,同父異母的君不見從南方北上,之后兩人又南下修養(yǎng)身體,途中遇到被馬戲團打的半死的猴子,于是三人結(jié)為師兄妹,在斷墨度過了六年時光,直到三年前斷墨許家被滅,兩兄妹才匆匆回到無限城。
“抱歉,這幾日南北江水解凍,外面屬實冷的厲害,沒去迎接你。”千里白轉(zhuǎn)過身,與三年前卻有不同。那個稚嫩落寞的孩子恍如隔世,如今這清晰俊逸的模樣到是繼承了其父母,青絲間,俊朗的臉龐又夾雜著一絲凌冽的目光,舉手投足無不透著一絲高雅之氣。
“你倒是長的挺快?!焙镒拥箳煸诔菈ι?,抬起頭看著已經(jīng)成年的千里白,笑道:“聽說你得了帝皇?”
千里白淺笑一聲,望著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師弟,縱有初家身份,他也想像他那樣。
“不見給你說的?”
“除了你妹還有誰…”猴子坐直身體,不可思議的說道:“我說她怎么一點變化都沒有…不過到是白了不少,想起以前在桃林,他比我還黑?!?p> “她這三年都在瑤底,終日不見陽光,自然白凈不少。”
“那你這三年可是無聊的厲害?”見千里白不答,猴子自顧自的說道:“要是沒她在,你肯定很無聊吧,我這三年可是這樣。”
千里白咳嗽幾聲,莞爾笑道:“你住哪?”
“師姐讓我去客棧,不過不見讓我來找你?!焙镒蛹樾Φ?。
“也好,客棧這幾日貴的很,你也付不起,我讓紀藍去軍營,你去住他那里吧!”
“紀藍是誰?”猴子恍然大悟道:“是不是你去年入選為侍者,你爹給你找的那個侍衛(wèi)?”
千里白不搭理猴子,只是下了城墻,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來叮囑猴子:“不要找他打架,你打不過他?!?p> 猴子告別那個遠去的身影,又順著千里白剛才的目光望去,那里正是大侍者的墓地,再過去便是無限谷,猴子從懷里拿出一只木簪,良久才離去。三年之別,眾人都有一些變化,不過都是白駒過隙。
猴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終還是決定干一件大事。于是便一路跑到君不見的屋內(nèi),誰知君不見壓根沒睡著,只在房頂玩著三年前從南江水底撈起來的匕首。
“不見姐姐?!泵迌侯濐澪∥〉呐郎蟻恚掷锬弥溜?。
“你上來干嘛?掉下去怎么辦?”君不見拿過柿餅,將棉兒提了上來。。
“我看不見姐姐從嬸嬸房里氣沖沖的跑出來,就知道你因為不能參加夙人氣惱?!泵迌盒Φ?,清澈的月牙眼里流露出溫柔的目光:“我也想?yún)⒓觼碇?p> “你看吧,你都要成為侍者了,我還是普通人一個?!辈坏让迌赫f完,君不見就撇嘴說道。
“不對不對…我是要等著姐姐一起呢?!笨粗察o下來的君不見,棉兒解釋道:“到時候,你拿武斗的彩頭,我拿文斗的彩頭?!?p> “你不會是像二哥那樣騙我吧?”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想…”棉兒拿出兩個荷包:“你拿著白色這個,我拿著黑色這個,這個是證物,到時候若我們都入選了,我們就交換?!本灰娊舆^黑色的荷包:“那我還是要黑色的吧,我怕兩年后我把白色那個玩成黑色的?!眱扇讼嘁暣笮?。
“你們在笑什么?”猴子在下面大喊,縱身飛到棉兒身邊坐下。看著即將去參加初選的猴子,君不見立馬又瞪起兩個大眼睛:“關(guān)你什么事,你不是和千里白待在一起嗎?”
“我也不知道,以前他好像…”猴子在空中想要比劃,但又比劃不出來:“以前我就覺得他像個姑娘一樣白白凈凈,柔柔弱弱的…現(xiàn)在感覺…”
“變帥了吧?”君不見得意的說道:“我家四哥可俊了,現(xiàn)在好多人來都不是看比賽的,特別是一些皇家貴族,都是看初家四公子…和我家棉兒的?!本灰姵迌簲D眉弄眼,惹得棉兒又臉紅起來,羞澀的跑了下去。
“如果棉花糖是我嫂嫂也不錯…”君不見看著棉兒曼妙的身影,癡笑道。
“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猴子奸笑道。
兩人商討了半天,猴子終于說動了君不見他要干的大事。
大侍者走后,千里白就像少了一位知己,在君不見出現(xiàn)之前,他只有這個老頭和三只從小與自己長大的松鼠,如今人走了,松鼠也被師姐放回了森林。除了自己好像所有人都要走,只留下自己和一片空曠。自己也本無心參與什么夙人,三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自己體內(nèi)莫名其妙多了個什么帝皇?如果沒有帝皇現(xiàn)在自己會怎么樣?好多思緒擾得千里白看不進去書。
“紀藍,幫我打水,我要睡覺了?!?p> 紀藍本是初護宇的近衛(wèi),千里白成為夙人后就被派到其身邊,是個不愛講話的男子。打發(fā)紀藍去休息后,千里白慢慢脫去秋衣,溫暖的熱水沖淡了近日的疲乏,飄揚的水霧讓千里白的意識慢慢遠離現(xiàn)實。
“看來他這些年也沒少鍛煉啊?!焙镒釉诖巴馔低悼粗谂菰璧那Ю锇?。
“你說的大事就是偷看他洗澡?”君不見一臉難以置信的說道,難以置信的是她竟然也偷看了:“幸好沒叫上棉花糖…要是她以后變成我嫂子…那就不好了。”
“我覺得她不會是你嫂子的…我覺得師兄就不像會成家立業(yè)的人…可能是這家伙陰氣太重…”
“嗙…”君不見悶聲一記敲在猴子的腦門上?!澳闱梦腋陕铩焙镒用X袋叫道。
“你陰氣才重呢…”
“你們看夠了嗎?”
背后響起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漲紅了臉的千里白衣衫不整的叫道:“紀藍…”
一個人影嗖的一下立刻持刀出現(xiàn)在千里白身后,并已經(jīng)給他披上了風衣。君不見看見紀藍出現(xiàn),立刻跑到千里白身邊指著猴子說道:“是他脅迫我的,你知道我現(xiàn)在功力被封一半,可打不贏他…”
“什么…?”猴子一臉難以置信。
說時遲那時快,紀藍的長劍已經(jīng)向猴子殺去,雖說劍未開鞘,但這力度下去胳膊不斷也會骨折,而且這還是朝著脖子砍來,幸好猴子躲得快。
“不是吧,怎么兩個人的禍一個人的鍋?!焙镒咏械溃骸岸椅沂裁磿r候脅迫你?什么時候打贏過你了?”
“算了,反正他這么想不是第一次了?!鼻Ю锇谉o奈的回到屋內(nèi):“你回去休息吧?!币娂o藍離去,猴子和君不見才如同犯錯的孩子跟千里慢進了屋。
“不見,你都16歲了,怎么還不知輕重?要是被母親知道你偷看…三四天的禁閉又少不了?!鼻Ю锇鬃抡Z重心長的說:“你剛出來,又想進去了?”
“沒這么嚴重吧”猴子咧嘴笑道。
千里白原本平息的心情又惱火起來:“閉嘴…夜已經(jīng)深了,不見,我和猴子有話說,你回去吧?!?p> 君不見依依不舍的離去,猴子也準備離開,穿好衣服的千里白及時將其撲倒在地。
“你這個臭小子,一來就教壞不見,還偷看我洗澡…”千里白和猴子擰打在一起。
“我去,你這家伙也太陰險了,表里不一啊…小心剪刀啊…”
“你這個臭小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叫你偷看…”
“啊……”猴子捂著眼睛大哭起來:“我又瞎了…”
兩人終于停歇下來,猴子捂著眼睛,血從指縫里流出來,不過也只是劃破了皮。六年前,兩人初次相見,猴子以為千里白是個女孩,三更半夜爬進其被窩里偷看,被發(fā)現(xiàn)后無意間咬下了千里白的耳朵,君不見知道后便差點刺瞎了猴子的一只眼睛。
“好了,你回去吧,我要睡覺了”
“不是吧?你也不賠償我些什么東西?就像這樣打發(fā)我走了?”
千里白思考片刻,輕笑道:“之前師傅在老黃家花重金買了桃花醉…你敢嗎?”
在大侍者去世后,初護宇下令三年內(nèi)大院不能得披紅掛綠,不得醉酒賭博。但是兩人卻偷偷摸摸的跑到師傅的房里,偷了其30年的桃花酒,跑到白晶瑤的后山上痛飲起來。
“以前這種事都是不見做的,你變壞了喲師兄”猴子笑道。兩人此時已喝了半壺,臉頰也漲得通紅,醉意在夜晚的鳥鳴聲里顯得很是瀟灑慵懶。趁著這難得的醉意,千里白跌跌撞撞的將酒灑在雪地里,從樹枝上俯身看去,酒和雪很快的融合在一起,露出黑色的泥土。
“哎呦?!焙镒右话褤н^千里白:“難受就哭出來嘛,雖然很丟臉但我不會和別人說的”說完還不忘大笑起來,然后剛包扎好的傷口又被千里白一拳打出來。
“大侍者生前不喝酒,只有過年的時候會和我們喝一點,去年病重…”憂傷慢慢襲來,千里白繼續(xù)會想著過去:“這算是給他送行吧…小時候,只有他會不厭其煩的在我身邊,只有他和不見吵架打鬧的時候,我的房里才不會很安靜,很耐心的解答我和不見那些奇怪的問題,晚上給我和不見講那些古老的故事…”
猴子一邊喝著桃花醉,一邊枕著頭安靜的聽著。
“我記得以前有個將軍家的男孩嘲笑我,不見聽了打斷了人家的腳踝,直到現(xiàn)在他還是瘸的,父親準備把不見關(guān)起來,我跑去給大侍者說,大侍者連忙帶著我去制止了父親,我當時氣不過踢了一腳父親,眾人都很詫異,父親沒說什么就走了,晚上大侍者就夸我干得好…”千里白繼續(xù)笑道:“但還是懲戒了我,讓我懂得隱忍和尊重。但是…再也沒有這樣的人能耐心的給我說這些了?!?p> “不好意思,我真的體會不到了”猴子起身笑道:“有時候真羨慕你,有錢有顏,雖然很弱…卻有這么多人待你好,而我…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猴子喝完最后一口桃花醉:“不過,幸好遇到你們…”
“你把酒喝完了?你這臭小子為什么不給我留一口?”千里白大叫道。
“因為你剛才講的很精彩,我怎么好意思打斷你啊…”猴子也叫道。
正當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之時,一個聲音突然想起?!拔疫@有…”君不見從背后笑道。
“我就說,你怎么可能乖乖的去睡覺…”猴子嘟囔道:“你倆不會串通好玩我吧?”
“你怎么在這里?跟蹤我們…”千里白對君不見笑道??烧媸亲砹?。
“才不是呢,我也剛來好嘛?我看著你倆鬼鬼祟祟的去師傅房間,就跟了過去,到了白晶瑤就不見人影了,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山上就傳來你們的叫聲,明明是你們沒發(fā)現(xiàn)…”君不見打開梓歸井的最后一壇酒,準備品嘗時卻被猴子一把奪過。
“你這個小姑娘,好的不學,你能喝酒嗎?”
“就是,不見,女孩子就不要喝這么烈的酒,趕快回去睡覺吧。”千里白附和道,接過酒壇。
“切,我才不稀罕,爹說明天有個很重要的任務(wù)給我”君不見驕傲的說道:“拜拜,喝死你們”。然后縱身飛下山崖。
猴子看著山底下越來越小的白影,湊到千里白耳邊說道:“她剛才說,什么功力被封一半,什么意思?”
“她和師祖在白晶瑤底下修行,走火入魔打斷了師祖的胳膊?!笨粗镒芋@恐的表情,千里白莞爾一笑,繼續(xù)說道:“剛回無限城的時候她失手殺了一人,父親讓她發(fā)誓不再傷人,她覺得自己破了誓言,于是就讓讓封印了自己的一半功力。當時幸好若水及時發(fā)現(xiàn),用池水接好了師祖的胳膊。”
“這家伙真的很可怕…”猴子想起小時被君不見打的半死的情景,摸著另外那只眼睛笑道:“她嫁的出去嗎?”
兩個少年相視一笑,叢林里的貓頭鷹聞聲煽動著翅膀,繼續(xù)啼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