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小鎮(zhèn)百姓

　　沿著青石路漫步前行，林蔭為四人帶來涼爽的微風，席興濟在路兩旁的一顆古木的軀干上敲了敲：“都是些尋常樹木?！?p>　　“不僅如此，樹林中也沒有靈獸妖物的氣息，有點奇怪?！鼻鼦壧医拥溃鞍凑沾颂幍匦?，本該有靈植靈獸誕生，但是我適才一路感知，只發(fā)現(xiàn)林中有野兔野鹿一類凡世生靈。”

　　郁郁蔥蔥的樹枝交纏在一起，鳥雀在其中筑巢，哪怕看見有人從樹底下經過也毫不害怕。因此雖然林中陰暗微冷，卻讓人覺得心情寧靜。

　　“總之不要大意，先到鎮(zhèn)上四處打聽一番再說?！?p>　　林子逐漸變得稀疏，露出空曠的地面。青石路的左邊有一座古舊的駐亭，亭中有一位穿著草灰色舊甲胄的老人，頭發(fā)花白，正坐在石桌上喝茶。右邊則是一面巨大的石碑，駱璇儀上前查看，上面刻的都是些人名，石碑頂上刻著“榮歸萬古”四個大字，石碑顯然定期有人精心打理，每一個刻下的名字都被鮮亮的朱砂涂滿，仿佛可以從中看見這些人鮮活的面孔。

　　老兵啐出一口茶沫子，抬眼看見了石碑前站著的四人，他放下茶杯招招手：“是要進鎮(zhèn)子的人嗎？有沒有路引？”

　　席興濟朝他一拱手道：“我等是六大盟遣來的。老大人，您可知這石碑是？”

　　“哦，是仙人啊。”老兵嘴里嘟囔著，態(tài)度冷淡下來，手里又捧起茶杯，“那些是鎮(zhèn)上出來的好人的名字?！?p>　　“以前似乎沒有吧？”席興濟追問道。

　　“這是王老爺改建后才立的碑，說是不能讓好人埋沒姓名。你們是來找王老爺麻煩的嗎？”老兵一下子警惕起來，見席興濟搖頭苦笑才重新放松，“王老爺可是大好人，不要冤了他?！?p>　　離開駐亭和石碑繼續(xù)往付稷山方向走，付稷鎮(zhèn)終于逐漸露出全貌。青磚灰瓦的屋檐連成一片，一看就經過精心規(guī)劃。整個小鎮(zhèn)俯瞰是一個“用”字，兩側高高的閣樓和青石路盡頭的高大的府邸將小鎮(zhèn)三面包圍，以平整的道路劃分開三層街區(qū)。

　　最外層大多是酒樓客棧這類供人歇腳的地方。許多不同顏色的旗幟高高掛著，只是門前沒有點亮燈籠，大門也關閉著。似乎還未到開門營業(yè)的時候，這一條橫著的街區(qū)上沒有人行走。

　　再往內走去，主干路上就開始有人來往了，但是還是寥寥數(shù)人。這一片似乎都是飲食小物的鋪子，倒是每一個店面都開著。屈棄桃隨便進了一個糕點鋪，便見里頭坐著幾個年輕的小廝正說說笑笑的擦著桌子。

　　“哎，這么早就有人來啦？”其中一個小廝注意到屈棄桃等人站在門前，下意識把手上抹布甩在肩上小跑過來，面上帶笑，“幾位客官要點什么？我們鋪子里的糕點都是現(xiàn)做的，新鮮！”

　　屈棄桃順水推舟，從儲物袋里取出一枚靈幣放在桌上：“來一份棗糕吧?！?p>　　那小廝看見靈幣眼睛眨巴眨巴兩下，終于恍然大悟：“幾位是第一次來的仙人吧！您身份尊貴，不用付錢的，這賬都記在王老爺賬上，您請收回吧?！?p>　　他小心拿起靈幣，雙手捧著交還給屈棄桃，然后才一甩抹布，朝后廚方向喊道：“一份棗子糕——”

　　駱璇儀等人見這小廝不像老兵那樣抵觸修仙者，對視一眼，干脆都坐到店內靠外邊的長桌上，一邊觀察著街道，一邊和小廝攀話頭。

　　“這街上怎么沒什么人吶？你們這店開起來生意好嗎？”

　　小廝機靈的端上茶水來，聞言笑道：“大人可不了解我們鎮(zhèn)。我們雖然是開著店，不過聊勝于無罷了。鎮(zhèn)上的百姓看病讀書吃飯都是不用付錢的，這些錢全都由王老爺付。只有外來觀風的客人才要收錢意思意思。其實我等不需要做事也成，只是沒事干無聊而已。”

　　“至于街上人少，那是因為書院快要下學，馬上要開始給今年可以參加科舉的學子加綬帶，大家都趕著去看呢！”

　　這樣說來，王家豈不是白養(yǎng)一個鎮(zhèn)子？小廝一番話只是加深了四人心中的疑惑，屈棄桃看了看外頭，實在忍不住問道：“王老爺為何這樣……無私？只靠王老爺一家產出鯪紗便可養(yǎng)活整個鎮(zhèn)子嗎？”

　　小廝聞言面色微變，不過看了看他們四人還是松口氣苦笑：“若不是大人們乃是仙人，我定要懷疑是不是外頭又派人來刺探鯪紗了。不過這倒沒什么好隱瞞的，畢竟我沒去鯪紗場，也不知道什么具體事就是了?！?p>　　“我等鎮(zhèn)民從小生活在付稷鎮(zhèn)，不用付什么費用，是因為我等享受家人的功勞。”

　　“這是如何說法？”

　　小廝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潤潤嗓子，才道：“鯪紗紡織不是誰都可以做的，在女子及笄或者男子弱冠之前都要在書院里學習經綸，只有成年那一年才有資格被選中去學習鯪紗?！?p>　　“被選中的人會被王老爺送去鯪紗場學習然后做工。因為鯪紗十分耗時耗力，五人同織才一年出一匹，被選中的人基本不會回來，為了不被他人偷走鯪紗的技術，老爺也不讓人去探望他們?！?p>　　“如此豈不是讓骨肉分離？”

　　小廝搖搖頭：“街坊鄰居都是親人，不會讓你孤單的。而且王老爺也許那些工人各自成家，并把孩子送回鎮(zhèn)子交由百家撫養(yǎng)，不至于斷了血脈。等到鯪紗工人老了，有的不愿回來就在外頭居住，有的想要回到故鄉(xiāng)，王老爺也會把人送回來養(yǎng)老，只要他們賭誓不說出如何紡織鯪紗就好?！?p>　　“當然，沒人會說的。大家也不會問?！?p>　　“我等沒被選中的人中，也有出去科舉為官者，也有從商者，當然因為外頭世道和鎮(zhèn)子差異的太大，大部分人都不愿出去。要是想要走，王老爺還會給我們準備盤纏。因為老爺說了，紡織鯪紗是我們鎮(zhèn)民親手做的，而鎮(zhèn)上百姓不分家，所以一個人紡織鯪紗我等都可以享受鯪紗帶來的便利?！?p>　　如此自由又如此開明，雖然被選中紡織鯪紗的人常年無法見人，但是這是為了防止鯪紗泄密最好的方法，何況還可以成家立業(yè)，可以回家養(yǎng)老。這樣夢幻的地方，雖然有些許詭異之處，難道真的是他們想錯了？

　　席興濟他們心中不由得開始動搖，但是駱璇儀知道這小廝說得完全是一派胡言，或者說只是面上的偽裝，只是被騙得發(fā)自內心相信了。

　　從看見小鎮(zhèn)全貌的那一刻，駱璇儀就明白這個王老爺絕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養(yǎng)鬼。

　　重新建造的小鎮(zhèn)，以青石路中央對稱構造，兩邊高高的閣樓做門架，靠山面水的王府最高，完全是墓室堂口的結構。建造者將整個小鎮(zhèn)作為墓室，用青石板路做甬道，將源源不斷的生氣送往付稷山中。而且，越是靠近付稷山，那股糅雜的惡念就越是明顯。

　　其中奧秘，必然可以從那些被放回的人身上旁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