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異樣之處

　　有關(guān)付稷鎮(zhèn)的卷宗一摞下來看似多，實際上大部分都是戶籍以及收稅事宜的輯錄，再去掉駐守付稷鎮(zhèn)的老兵輪換輯錄，基本上也就沒什么可看的了。不過不能因為細節(jié)導致任務失敗，因此席興濟還是和屈棄桃商潛一起將卷宗大概看了一遍。

　　付稷鎮(zhèn)沒有遞交過什么官司的案呈，六十年前偶爾還有盜竊官司，但是近四十年連打斗口角的輯錄也沒有出現(xiàn)。由于民生安樂，加上地方人少，又不是什么戰(zhàn)略要地，衙門撤走，只留下一個駐站駐守幾個兵士，實際用途則是贍養(yǎng)從前線退回后方的老兵。

　　不過商潛還是從這些卷宗中看出了一絲不對，因為席興濟和屈棄桃都不是很懂凡間財政，收稅的卷宗都被商潛接手，他翻看了一會兒，兩條劍眉一皺：“收稅前后差異太大了。以四十年前為界，四十年往前收稅寫得都是魚稅和市稅，這四十年內(nèi)的主要收支對象卻變成了鯪紗，而且錢額不止數(shù)十倍。屈道友，你那里可有付稷鎮(zhèn)村志？”

　　屈棄桃立刻從書堆里翻出一本半舊不新的書冊，對照著翻開，很快抬頭道：“有了，四十年前，乃是一位叫王泰源的村人從一位大儒，熊舒幼手中學來，決定回鄉(xiāng)造福鎮(zhèn)民。就此鎮(zhèn)民擺脫了原來打魚過活的日子，變得富裕起來。在熊舒幼的幫助下，王泰源還開辦了書院免費為貧苦學子供讀，付稷鎮(zhèn)便開始大舉重建。王府也被委托為衙門代理，每年直接向龍?zhí)m城上稅?！?p>　　“不過這鯪紗，怎么聽起來和鮫紗如此相似？難道他們找到了從消失的鮫人族？”

　　“那不是鮫人產(chǎn)的鮫紗，而是人造的仿制品。”一直在角落里默默整理的蔡向苑悠悠出聲。席興濟與屈棄桃對看一眼，朝他抱拳道：“請老先生賜教?！?p>　　“這不是什么秘辛，隨便去街上找個人就能問到?！辈滔蛟窊u搖頭，依舊不曾面對他們，口上慢條斯理，“鮫人制作的鮫紗，原來是上貢的貢品，但是由于鮫人被捕殺，消失在天界之海中，任誰也找不見蹤影，鮫紗自然更加昂貴，成為身份尊貴的象征。”

　　“而王老爺制作出的鯪紗，卻能夠復刻鮫紗的華美，雖然不似鮫紗可以御水，外形卻和鮫紗一模一樣。加上能夠織出來的數(shù)量極少，自然受到那些祖上沒有得到鮫紗的世家大族追捧，漸漸的就成為代替鮫紗的昂貴商品?！?p>　　“這是人人都能說道出一些的事，畢竟王老爺依靠鯪紗就使整個鎮(zhèn)子振興，誰都想要知道鯪紗是如何制作的，只是王老爺自然不會將發(fā)家秘籍隨意交出。被送去那書院中學習的孩童，有多少是被人培養(yǎng)送去想要得到鯪紗秘密的，不過到現(xiàn)在還沒有一個成功就是了?！?p>　　“看來還是要實際去看看了?！毕d濟沉思，聽到他說這句話，蔡向苑終于抬起頭，似乎想起什么一樣對他道：“各位若是要去，記得要乘船。柳中河自從文陽河斷流、變作獨自環(huán)流后就變得有些古怪，如果不乘船，整條河水都會被染黑，到時候周圍村民會連唯一水源也無法飲用?！?p>　　“之前就有一位黑木宗來的，說什么要除去異象，結(jié)果河水渾濁了整整三個月。肥遺之災下又沒有其他水源，除了跋涉逃來龍?zhí)m城附近的人，那些企圖喝下黑河水的人都直接腐爛而死。請大人們務必為我等小民考慮?！?p>　　看來修仙者對凡人的冷酷與無視已經(jīng)深入人心。商潛第一個點頭應下。

　　付稷鎮(zhèn)實在沒有其他可查的，除卻村志中記載的重建付稷鎮(zhèn)后漸漸開始成為習俗的春日響鐘會，其他都是些無用消息。確認在沒什么漏看的東西后，商潛主動幫蔡向苑收拾好卷宗，一行三人隨便找了個衙門里的端茶小廝讓通知盧顧，自顧自離開了衙門往城門去。

　　駱璇儀看這邊查得差不多了，自己也操縱軀體結(jié)束了聽翟飛葉大談事跡，往城門趕去，在三人到達前先到了。

　　“抱歉，璇儀道友久等了罷。”席興濟面露歉意，見駱璇儀搖搖頭，他釋然笑道，“若是你的事情辦完了，那我們邊走邊說吧。”

　　駱璇儀無所謂他們說不說，反正自己已經(jīng)全部聽見了，甚至還偷偷翻閱了一部分。她表面上認真聽著，四人再次架起遁光，朝唯一通往付稷鎮(zhèn)的武丘腳下渡口飛馳而去。

　　越過數(shù)個村莊，再次來到荒無人煙的廣闊外郊，草木逐漸由枯黃變作發(fā)灰，沒有一絲一毫動物的痕跡，只有修建了千年的馳道和廢棄的驛站還顯現(xiàn)出此處曾有如何的活力。眾人一刻不停，一炷香過后，終于可以從高空遠眺望見柳中河那一灣清澈的河水。

　　除了他們以外，地上也有稀稀拉拉的黑點朝河邊移動。

　　靠近河邊下落，駱璇儀終于看見了被擋在山丘之后的渡口。這里的渡口和她之前出發(fā)離開昌龍坡的渡口不同，被環(huán)形山圍著的渡口不僅僅停泊著船只，在山腳一片舒緩的土地上還有著一片民居和街道。那些街道規(guī)劃的并不清晰，就像是一點一點人湊成，從中心開始往外擴建的臨時居所。

　　這是為了前往付稷鎮(zhèn)而存在的渡口，所有人都是沒有修煉過的凡人，大多是幾個大人帶著一群小孩，在渡口樓船邊排著隊，有一個穿著華衣的男人熱得不停喘氣，旁邊兩個人給他打扇，他還是汗流如注，不斷給自己灌水。

　　“啊，熱死了！冰輪還沒運來嗎？！”蘭甫儒大聲抱怨著，一邊看著那些穿著寒磣的孩子被帶領(lǐng)著在自己面前排隊，捉起毛筆哆哆嗦嗦在磨好的墨硯上一按，終于嘆一口氣放下打滿涼茶的茶蠱。“筆拿給我，來，叫什么名字，籍貫何處？為何想要去書院？”

　　那瘦瘦小小的孩子被他這樣一問，更是嚇得說不出話來。蘭甫儒撓撓頭，只好柔下聲音哄道：“不是說你不能去，你不要著急，慢慢把名字先告訴我……”

　　“蘭管事，有仙人要渡河?！?p>　　“仙人？”蘭甫儒聽見侍從的話，立即變了臉色。他把手里毛筆塞進一旁打扇的侍從，囑咐他按照自己說的順序登記事宜，一邊和來報信的侍從快步趕過去，口上十分焦急，“叫人攔著他們沒有？搞什么名堂，又要鬧一次黑水災嗎？”

　　侍從小跑著才能跟上蘭甫儒，說話說得上氣不接下氣：“沒，沒……”

　　“什么沒？你知道會有什么事嘛！”蘭甫儒頓時直接撩起袍角開始跑，在他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街道外看見駱璇儀四人時，侍從才終于遠遠補全了話：“……沒事！他們、說是要渡船！”

　　說句完整的話也這么難嗎！蘭甫儒暗罵一句，本來要脫口而出的指責被他生生咽下，等他慢下腳步走到四人面前時，說得話已經(jīng)帶上笑意：“既然大人們要渡船，請往這邊上船?！?p>　　駱璇儀自然把他一路跑來得變化看了個通透，不過他們中誰也不會在這些小事上糾結(jié)。四人掠過排著隊的孩童們，先一步走上樓船。

　　蘭甫儒笑著搓搓手道：“不是什么好船，因著只需要一個時辰就能到付稷鎮(zhèn)，內(nèi)里也沒有客房，請大人們多多擔待了。只是不知大人們能否等等這些孩子們上完船再出發(fā)？他們跋涉而來，已經(jīng)相當累了?！?p>　　“當然，請去忙吧。”席興濟頷首，蘭甫儒也不含糊，轉(zhuǎn)身就走下樓船回到位置上，再次捉起毛筆。

　　駱璇儀不想坐在視線不好的船艙內(nèi)，她站在甲板上吹風，看著那些最小只有六七歲的孩子們一個個走上船艙，忽然有種既視感。但是很快她就恢復了理智，將目光移到了河面上。

　　足足登記了一個半時辰，所有孩子才全部登船。足足四層得空間全部被塞滿，樓船震動一下，緩緩駛出渡口。

　　目標是，付稷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