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必贛的一番話,讓在場眾人紛紛將目光再次投向駱明揚身上。
院中的官兵均來自一省兩院,還有一部分來自刑部。
——————刑部的兵役在胡同里外把守著,沒有察必贛的命令,未等通傳是誰都不允許進來的。更何況,是駱明揚這種盜取門下省平章政事令牌之人?
洪簇拉著浪曉、巴魯切到一邊商量了許久,看浪曉表情就知道,他極不樂意讓駱明陽插手這件案子。
至于巴魯切,看他眼神、表情起初顯得還很糾結(jié),后又不置可否。
等了許久,三人達成一致,走到察必贛和駱明揚身前,說道:“駱明揚可以查案,只能是從旁協(xié)助,到結(jié)案之后,功勞要歸一省兩院?!?p> 駱明揚就是那種哪里有案子,就得去把案子的真相給查出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
他生怕這幾個人讓他放棄查案,要是真的放棄,他會渾身難受,心中打定好主意:就算官府不讓我查,我難道自己不會查嗎?
察必贛最后那句,既然歸功于朝廷,只要自己還有案子查,無論怎么樣都可以享受其中解謎的樂趣。
五人不再各執(zhí)一見,查過了院中每寸角落,均無結(jié)果。
駱明揚跟在洪簇四人身后,在進入屋內(nèi)的時候,右足踏進屋內(nèi)門檻,發(fā)現(xiàn)門檻上有一點微微的擦痕。
——————這擦痕已帶起來門檻上的一根極小的木刺,似乎是用兵刃拖地時碰到的,
駱明揚臉上有了笑意,取出手帕,剛要蹲下去。
浪曉就在駱明揚身前,他回顧了四周,房間正廳內(nèi)除了通向內(nèi)室的線型、水滴型干涸了的褚褐色血跡,并沒有可疑的地方。
這個時候,他回身盯向門檻。
“駱公子,果然心細!”
“不敢,我只是比浪捕頭多一分心眼罷了?!瘪樏鲹P語氣之中,毫無謙遜低調(diào)之意。
浪曉哼了一聲,回轉(zhuǎn)過去,他瞇起雙眼,見到內(nèi)室之中有點不尋常,他一個箭步?jīng)_上去。
余下三位大人自然沒他跟駱明揚那么心細,純粹盲人摸象。直到看他和駱明揚說話,沖入內(nèi)室才跟著一起過去察看。
駱明揚沒有理會,只是慢條斯理的繼續(xù)將門檻上那點擦痕,用手帕上早就準備好的柔軟泥人按了上去。一切妥當,駱明揚慢慢走到四人身后,內(nèi)室與外廳的交界處。
“三位大人,死者的身份已經(jīng)出來了?!?p> 洪簇等人圍在一起看著浪曉手中的一截棉麻面料,這是市面上供應西域人士所穿的衣服原材料。
巴魯切和察必贛為官之時,游歷過西域各國,這種只產(chǎn)自中土的棉麻布料,在當?shù)匾彩菢O少看見。
而最愛穿這種面料的則是從洛迪蘇丹國、米西爾遠赴京城來定居的富商和駱駝客。
洪簇見這一小塊棉麻面料,不由好奇道:“浪捕頭,這塊面料何奇之有?京城乃至全國各地布料鋪、制衣坊隨處可見,莫非被害者是漢人?”
巴魯切笑道:“洪大人此言差矣,這塊面料尋常漢人是不會看上的,普通百姓雖有買此布料制衣,可在這個民宅兇案現(xiàn)場顯得過于突兀?!?p> 察必贛看著洪簇一臉茫然,接口解釋道:“巴大人所言甚是,這種面料只會在蘇丹、米西爾兩國赴京而來的客商中盛行。”
浪曉嗤笑一聲,冷冷道:“洪大人,現(xiàn)在該明白線索往哪里查了吧?還有我看了一下屋內(nèi)布局,這明顯是一個舊宅,而且茶臺、幾案、妝奩、盥洗盆以及床榻應有盡有,我斷定此間應該是男女幽會的秘密之所。”
“如今室內(nèi)已經(jīng)一塵不染,可想之前明顯是常有人打掃過,只是隔了三天,房間不再如往常那般窗明幾凈。”
洪簇三人皆默然無語,不得不佩服浪曉的洞察能力。三人回身去看駱明揚,駱明揚臉上毫無表情,察必贛開口說:“駱公子,可還有什么高見?”
駱明揚說:“沒有,既然這間屋內(nèi)的陳設(shè)都讓浪捕頭勘驗完畢,那么我們還是去內(nèi)室底下那間地窖看看吧?!?p> 三人點頭稱是,浪曉先由駱明揚開路,自己緊跟其后,洪簇、巴魯切、察必贛跟在后面。
打開地窖翻蓋,一股刺鼻的酸臭腐味直沖上來。五人衣袖捂住口鼻,徑直朝下踩著懸梯入內(nèi)。
地窖中黑黢黢的,伸手不見五指,若不是將頂層翻蓋打開,光線投入進來,根本就看不見里面存放的東西。
浪曉從懷中摸出火折,地窖里瞬間明亮起來。
“還真如那個醉漢所說,這里就是第一兇案現(xiàn)場?!?p> “不錯,兇手如此兇殘,這個西域人在京城攤上這等大事,當真死的極冤?!崩藭哉Z氣中充滿冷漠。
駱明揚沒在搭理他,從懷中取出火折子點燃,朝著那十幾個裝滿碎尸的酒壇、菜壇走去。
浪曉不甘示弱,跟在他身后。
十年前明王堂的案子結(jié)束,駱明揚在華陰尚鵬樓點破他以官家的名義勾結(jié)尉遲單,后來兩人經(jīng)過一番打斗,敗在了駱明揚手上,浪曉無顏再在西南地界待下去,自動辭去捕頭一職,歸隱深山。
十年過去,物換星移,駱明揚的名聲大噪。江湖中稱頌的并非是他武功如何、輕功了得,也不是稱頌他人品極好,而是對他破案的手段,解決問題的思路無不津津樂道,甚至蓋過了他這個當年的神捕。
聽到這個消息,浪曉自然不甘示弱,他決定復出,第一件事情就是上京找到昔日好友趙匡,拜托他利用共工行會和官府的關(guān)系舉薦自己。如今在京師中書省再次任職捕頭,對他來說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浪曉一直在駱明揚身后,見他繞著地窖來來回回,起身伏低,俯瞰壇內(nèi)、壇外的碎尸內(nèi)臟,冷冷道:“不知道駱公子有沒有看出什么名堂?公子可是要找的東西是這個?”
駱明揚回頭一看,見他手中捏著一張紙條,白紙上已經(jīng)被血跡浸染,上面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依稀可辨的只有兩個正楷所寫的大字“借據(jù)”。
駱明揚不以為然,把手一攤,笑道:“既然浪捕頭找到了關(guān)鍵證據(jù),那沒我駱某什么事了,此間實在是太臭,幾欲讓人作嘔,我想去外面透透氣?!?p> 浪曉見他如此,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沒想到,駱公子也有沒找到關(guān)鍵證據(jù)的一天。”
接著笑容收斂,臉色一正,眼神猶如刀鋒般盯著駱明揚說:“駱明揚,你要是沒這個本事就別充好漢。不會查案就不會,你以前查的那些案件都是你走了狗屎運,要不是你的朋友邢跖幫了你,你在江湖上哪有這么好的名聲,你別忘了,你自己的人品可是天下人皆知曉的?!?p> 駱明揚聽他譏諷自己,心頭火起,開口罵道:“草泥馬的,不知道事實真相就不要亂說話,老子查案如何還需要你這種手下敗將來指責,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他媽的還有什么臉回京城,你他媽根本就不配擁有神捕這個名號。日你妹的,勾結(jié)明王堂尉遲單,都已經(jīng)歸隱了,朝廷也是瞎了狗眼,還在啟用你這種欺世盜名之輩。”
浪曉被他提起十年前的舊事,心中早就忍無可忍,左手食指和拇指扣起,欲待彈出指勁。
洪簇和巴魯切見到這情景,攔在二人面前,一個面對浪曉,一個面對駱明揚。
洪簇對浪曉道:“好好地查案,何必要夾帶私人恩怨,大伙不是商量好了,駱公子協(xié)助朝廷查案,結(jié)案之后功勞就歸我們一省兩院嗎?”
察必贛沒有作聲,只見一道灰影掠過兩位大人身側(cè),兩位大人已被提起,如同標槍一般擲出地窖翻蓋出口,接著地窖內(nèi)瞬間黑了下來,只聽“噗噗噗噗”衣袂帶風之聲不絕于耳。
巴魯切和洪簇站定地窖翻蓋兩側(cè),驚魂稍定,兩人一齊往里面看去,結(jié)果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偶爾看到有三個人影不停轉(zhuǎn)換身法往這邊打來。
借著翻蓋入口透進來的微弱光線,駱明揚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駱明揚知道察必贛一直質(zhì)疑自己的輕功和武功,是想試試自己。他也深知察必贛不會和浪曉一樣,對自己痛下殺手。就算如此,他也有辦法躲過他施展的幻身大手印。
在此之前察必贛先將洪簇、巴魯切用巧勁送出地窖,這等手法若是沒有深厚功力,常人根本就無法辦到。
浪曉早已注意到察必贛打算動手,見他送出洪簇、巴魯切,于這斗室之內(nèi)更加方便鏟除駱明揚。
三人身處黑暗之中,憑借聽聲辨位之法攻擊雙方身體,哪知三人身法奇快無比,偶爾碰撞到手臂,偶有碰到雙腿,偏偏無法觸及軀干。
“哧哧哧哧哧”幾聲響過,忽聽浪曉大吼道:“快快攔住那個賊子,他拿走了重要證據(jù),事情關(guān)系到共工行會,察大人,快!”
就在方才響聲響起之際,駱明揚辯明方位,繞到浪曉背后,不知不覺間,已伸手點住浪曉靈臺、神道、膏肓穴,從他勁裝袖子中抽出了那張紙條。
察必贛聽見浪曉悶哼之聲,立刻驚覺駱明揚點了浪曉穴道,自己聽明駱明揚在西邊,立刻發(fā)出大手印掌力,哪知道撲了個空。
翻蓋出口邊,一個人哈哈笑道:“多謝浪捕頭的證據(jù),多謝察大人、洪大人、巴大人?!甭曇艉髞砣サ倪h了。
察必贛解開浪曉穴道,搶出地窖外,四人呆呆地看著庭院中四周,目眥欲裂,如今四下哪里還有駱明揚的人影。
鶩霞
這幾天翻閱重讀金庸先生小說,感覺自己落筆之時要往傳統(tǒng)寫作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