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2:罪、過與罰(終之篇)
拿著信的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著,胸口悶得喘不上氣來,心臟如同被什么東西緊緊勒住,腦袋像是被人扔到了搖晃不停的攪拌機(jī)中,那天旋地轉(zhuǎn)的感覺讓沐晴覺得惡心想吐。
各種器官造成的種種癥狀讓沐晴非常不舒服,但沐晴依舊調(diào)動著全身的精神力,堅持坐在床上。
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有問題想問林天瑤,有問題想問月喜的父親,也有問題想問自己。
雙手用力的撐著床邊,沐晴十分費(fèi)力的穿上鞋子,身體晃悠著朝病房的大門處走去。
“你要去哪兒。”
榛葉問著,聲音很低,不帶有一絲感情。
“我…我要去找…林天瑤…我有事情…要問她…”
“我已經(jīng)告訴你了,矮子去忙卡美洛的事情了……”
“那她…現(xiàn)在在哪兒?”
“不知道。”
“那我去找月喜的…父親…”
“他回家了。”
“那…丫頭…你給…天瑤打個電話…讓她…”
“你給我適可而止一些?。?!”
憤怒的吼聲沖天覆地,沐晴甚至覺得病房都因?yàn)槟且宦暸痤澚艘幌?,而自己身上各種令人不適的癥狀也因?yàn)樽约菏艿搅艘馔獾捏@嚇而消失的無影無蹤。
沐晴是真的被嚇了一大跳。
如果不是屋子里只有自己和榛葉,就算打死沐晴她也不會相信,剛才那聲怒吼是由榛葉這個小丫頭發(fā)出來的。
沐晴從來沒有見榛葉發(fā)過這么大的脾氣,哪怕是面對當(dāng)時將凜音拐走的凜獅穎。
而現(xiàn)在那吼聲中夾雜著的熊熊怒火明顯沖著自己來的,這更讓沐晴驚恐不已。
完全被榛葉吼聲震懾住的沐晴站在原地不敢動彈,甚至連看向榛葉的勇氣都沒有。
“給我躺回床上去,你有什么問題,可以直接問我,我會告訴你。”
心里依舊迫切的想要去見林天瑤和月喜的父親,可沐晴現(xiàn)在根本無法違背榛葉的命令。
至于為什么,沐晴自己說不出來。
也許是因?yàn)榭謶帧?p> 可為什么自己會對榛葉產(chǎn)生恐懼感呢?這本是一件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大腦像是要炸了一樣,現(xiàn)在讓沐晴理不清的問題實(shí)在太多了,可就是在腦子如此混亂的狀態(tài)下,沐晴全身的神經(jīng)也都在提醒著自己。
不要違背榛葉的話,也許會發(fā)生可怕的事情……
遵循著本能,沐晴老老實(shí)實(shí)的躺回到了床上,依舊不敢看向榛葉。
重新聽到了榛葉削蘋果發(fā)出的“嚓嚓”聲,病房內(nèi)再一次回歸平靜,這也讓沐晴一直由于恐懼而緊繃著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這會兒功夫,沐晴甚至有細(xì)小的時光去考慮一些在現(xiàn)在看來微不足道的問題。
這到底是有多少個蘋果?。≡捳f那丫頭削了好久了吧!一會兒我豈不是要吃蘋果吃到吐……
沐晴于不經(jīng)意間開起了小差,可思緒卻被榛葉的問話很快拉回到正軌。
“你不是有很多問題嗎?問我吧,我基本上都能告訴你?!?p> 沐晴心中暗自嗤笑著,她實(shí)在不覺得榛葉能告訴她什么有價值的信息,畢竟要不是自己出事,那丫頭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
不過,沐晴還是覺得,能從榛葉那里問出一些最基本的信息。
“丫頭,今天是什么時候?”
“今天是1月7號,你出事的那天是12月31號,你昏了大概六天,清醒后又把自己撞暈了過去,然后時間來到今天上午,你又哭暈了,接著就是如今,是現(xiàn)在,明白了嗎?”
“……”
果然啊……
果然還是自己害死了月喜……
沐晴看信的時候就明白了,在聽了榛葉的話之后,沐晴更加能夠確信。
12月31日,雪虐風(fēng)饕的那天,那孩子說自己忘帶了重要的東西。
那東西現(xiàn)在就擺放于信件旁。
那小小的U盤里裝著的內(nèi)容,是月喜本打算于12月31日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12月31日,是自己的生日。
在那段渾濁、縹緲、虛幻的日子里,沐晴忘記了時間,更沒有記得自己的生日。
之前那種種令人痛苦萬分的癥狀再次涌現(xiàn)于沐晴的身體之上,而這一次,沐晴捱不住這身心摧殘,直接躺倒在床上。
然而,一旁的榛葉卻對此視若無睹,繼續(xù)向沐晴提著問題。
“還有什么想問的嗎?!?p> “沒有了…其它的我問你…你也不知道吧……”
想就這樣結(jié)束話題,想一個人靜一靜,如果可以的話,沐晴甚至想讓榛葉也出去。
可榛葉卻并沒有就此作罷的打算。
“既然你沒問題了,那我問問你……”
削蘋果的“嚓嚓”聲停了下來,這讓沐晴有些不安。
“你現(xiàn)在什么感受?你在想些什么?”
這難道不是明知故問嗎?
沐晴覺得榛葉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現(xiàn)如今心中的想法。
受夠了榛葉這一晚的陰陽怪氣,沐晴躺在床上,臉沖著門的方向大喊著。
“我能怎樣?我還能有什么想法?我就是個煞星!我毀了一切!任何碰上我的人或事都會變得不幸!是我害死了月喜!是我摧毀了那個剛剛重獲美滿生活的家庭!而且仔細(xì)想想,Legend之所以最后會落這么一個下場,也是因?yàn)槲?!小冰也是被我害死的!小冰也是被我害死的!絕對是這樣沒錯!我大學(xué)時的樂隊解散也是因?yàn)槲?!我家里的種種問題也是因?yàn)槲遥∪际俏液Φ?!你問我在想些什么?我現(xiàn)在想能不能來個人快點(diǎn)殺了我!殺了我這個禍害!讓我趕快去死!我現(xiàn)在只想死?。。 ?p> “噔”的一聲響,那是有什么不小的東西落到病床上發(fā)出的聲音,隨即,沐晴感覺自己被一股極大的力量拉了起來,然后身體被那股力量抵在床頭上。
直到這一刻,沐晴才看清了榛葉現(xiàn)如今的面容。
十分空洞的雙眼,濃重的黑眼圈,清晰可見的淚痕,毫無血色的面頰與嘴唇,原本金色的長發(fā)黯淡無光,上面布滿了讓人光是看一眼就覺得不適的分叉,衣服也是亂糟糟的,而且還能嗅到一股有些刺鼻的臭味。
榛葉那駭人的臉龐懸于沐晴眼前,左手緊緊的按壓著沐晴的肩膀,右手握著之前削水果的刀子,那把刀子現(xiàn)在就插在沐晴頭部右側(cè)的床頭中。
明明眼前是自己最親昵的人,可沐晴如今卻像是見了鬼一樣,根本不敢直視榛葉。
逃避著榛葉的目光,沐晴急忙把頭別向一邊,結(jié)果卻看到了令人渾身發(fā)瘆的景象……
榛葉之前坐著的地方,地板上鋪滿了參差不齊的蘋果皮與蘋果肉。
那些果肉密密麻麻的連在一起,因氧化而變得枯黃,看起來就像是由皴皺人皮織成的地毯,與B級恐怖片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場面別無二致……
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胸口不停的起伏著,濃烈的恐懼瞬間將沐晴的身體填滿,讓沐晴動彈不得,更張不開口。
這時,趴在沐晴身上宛如嗟怨之鬼般的生物發(fā)出了呢喃。
“你再說一遍‘想死’試試……”
沐晴驚恐的望著眼前的榛葉,嘴里吐不出一個字,能做的只有拼命喘氣來強(qiáng)行讓自己稍微冷靜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之前,沐晴就意識到榛葉的話語里充斥著許多讓人覺得違和的異樣,而直到這一刻,沐晴才察覺到那違和感的根源。
這個丫頭,自打自己醒后,就一直沒有喊自己“沐晴姐”。
取而代之的則是冰冷的“你”……
這本來也并非什么不正常的稱謂,但放在榛葉身上就不一樣了。
認(rèn)識這么多年,榛葉幾乎沒有如此頻繁的用這代表了第二人稱的稱謂呼喚過自己。
事到如今,沐晴才意識到情況的嚴(yán)重性。
見沐晴老實(shí)下來,終于敢正視自己,榛葉的右手放下了水果刀,像左手一樣,用力的捏著沐晴的肩膀。
“你覺得都是你的錯?別說笑了!自大也要有個限度好嗎?你以為世界是圍著你轉(zhuǎn)的?而且非要說的話,那錯也在我身上?!?p> 這又關(guān)你什么事啊?
起初,沐晴心里如是想著,冒出了與上午看到林天瑤跪在自己身邊時同樣的想法,但這想法也就持續(xù)了一兩秒,沐晴便將其摒棄了。
與上午林天瑤的表現(xiàn)截然相反,榛葉臉上露出了詭異的譎笑,看得沐晴毛骨悚然。
現(xiàn)在榛葉所懷的情感,與上午的林天瑤比,相去不啻天淵。
“你以為你在臥室里搞的小把戲我沒有看出來嗎?你以為咱兩個人是什么關(guān)系?你的那套別墅我比自己家都熟!如果想弄虛作假的話,拜托認(rèn)真一點(diǎn)好嗎?”
“你以為林天瑤為什么會知道你家別墅的地址?那當(dāng)然是我告訴她的!是我拜托她去看看你的情況!當(dāng)然了,月喜的事情我不知道,應(yīng)該是那矮子將計就計了……可是,在你現(xiàn)在知道真相之后,你覺得這起事故的始作俑者,還是你嗎?”
“小冰的話……拜托!Legend是我牽的頭,這個樂隊是我組的,隊長也是我!那關(guān)于小冰的事,始作俑者也是我,你能明白了嗎?”
“哈……哈……”
沐晴什么都說不出口,只是下意識的喘著大氣。
恨不得趕快結(jié)束這恐怖的談話,但對方根本沒有就此作罷的意思。
“你一個人窩在家里,過著不人不鬼的生活,這,也是我的錯,因?yàn)長egend是我組的,而這個樂隊最終的結(jié)局導(dǎo)致你變成了這個樣子,所以,沐晴姐,我不責(zé)怪你這樣對自己,因?yàn)檫@是我的錯,而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說實(shí)話,即使到了現(xiàn)在,每當(dāng)我看向小冰的照片時,我的眼睛都會濕潤……”
“所以我沒有揭穿你的謊言,我也沒有親自去看你,也沒有跟阿禹說,而是拜托了林天瑤,現(xiàn)在看來,我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呢……”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但唯有一點(diǎn)…唯有一點(diǎn)…是你做的不對!”
用力將沐晴的上半身拉了起來,然后狠狠的將其撞在床頭上,這讓沐晴的呼吸變得更加急促,身體顫抖的也更加厲害。
“你……你這家伙!居然打算去死!而且根本不猶豫!”
“你這樣做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先不說阿禹,我就問你,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有沒有!有沒有!??!”
猛的用右拳捶了床頭三下,榛葉朝沐晴歇斯底里的大喊著。
“為什么不跟我們商量?為什么不跟我商量?我跟沐晴姐是好姐妹吧?我們是閨蜜吧?我是你世界上最要好的人吧?”
“而你卻選擇拋棄我們!拋棄阿禹!拋棄我!你居然想都沒想就選擇拋棄我?。?!小冰已經(jīng)狠下心走了,連你也要這樣嗎?你也要這樣嗎???”
“不…不是這樣的…不…丫頭…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
“啊……原來…沐晴姐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啊…那就好…其實(shí)呢,我也知道,我說了許多很自私,聽起來又像是道德綁架的話,但盡管如此,為了我自己,沐晴姐,我還是要讓你把今晚發(fā)生的事與今晚咱倆說的話永永遠(yuǎn)遠(yuǎn)刻在腦子里,不要忘記……”
說罷,榛葉把插在床頭上的水果刀拔了出來,將那刀子置于自己的右手之上。
沒有絲毫的猶豫,榛葉用右手握緊刀刃,鮮血從榛葉的手中汩汩流出,染紅了病床白色的床單與被褥。
朝著沐晴的臉頰伸出了那殷紅濕熱的手掌,沐晴感受到了榛葉血液的溫度。
“沐晴姐…求求你…不要拋下我!求求你了!”
金發(fā)的少女趴在沐晴的胸前哭的撕心裂肺,而沐晴心中所有的情感也于此刻迸發(fā),一股腦的釋放了出來。
“我…我…知道了…丫…丫頭!我不會…拋下…你的!我不會!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少女的淚水濕潤了女人的胸口,女人的淚水打濕了少女的長發(fā),二人就這樣擁抱著彼此,直到轉(zhuǎn)天早晨的太陽再一次升起。
…
“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給大家添了不少麻煩,真的很抱歉……”
站在別墅大門口,沐晴朝著榛葉、官禹、白鷺還有林天瑤鞠了一躬。
自己住院時也好,自己出院后也罷,好多爛攤子都是這四個人幫沐晴處理的,分工是官禹和白鷺主內(nèi),榛葉和林天瑤主外。
至于主內(nèi)的部分,雖說沐晴之前為了給月喜打造一個舒適的學(xué)習(xí)空間而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別墅,但那孩子看不到的地方還是亂糟糟的,再加上當(dāng)時沐晴走的時候很匆忙,所以官禹和白鷺費(fèi)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替沐晴把別墅收拾好。
盡管現(xiàn)在一切塵埃落定,沐晴看起來也恢復(fù)了原來的氣色,可在這本應(yīng)高興的時刻,官禹和白鷺還是難掩倦態(tài)。
畢竟這兩個人之前一直做著體力勞動的同時,心中也無時無刻不在擔(dān)心著沐晴的身心狀況。
“啊……那個…唉…沐晴姐……我不多說了,你只需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我們都會在你的身邊陪伴你,明白了嗎?別再做傻事了哦!要不然那家伙也會傷心的!”
“事先說明,我可沒功夫在你身邊陪你!卡美洛馬上就要復(fù)出了,我要處理的事多著呢!”
“該死的魔王!你能不能閉嘴!當(dāng)時在璃華堡壘時就應(yīng)該徹底消滅你!”
“這里沒有你這個小助理說話的份兒!”
“好啦好啦林天瑤你安靜點(diǎn)啦!還有我可不許你貶低我家經(jīng)紀(jì)人啊!”
官禹、白鷺還有林天瑤在沐晴面前吵成一片,看著這三個也老大不小的人像個小孩子一樣糾結(jié)著一些細(xì)小瑣事,沐晴左手潛掩著嘴唇,嫣然一笑。
可是細(xì)想的話,自己并沒有資格去因?yàn)檫@點(diǎn)笑話別人,畢竟自己也做出了許多很不成熟的事情。
可是說到不成熟的話,那個人當(dāng)時又為什么堅持選擇自己呢?
想到這里,沐晴把站在一邊看戲的榛葉喊了過來。
“丫頭,問你個事唄。”
“啥事啊沐晴姐?”
“那個……當(dāng)時我家里很亂,我自己…也很亂,這些我估計天瑤都跟你說了,你應(yīng)該也知道,可就算這樣…林天瑤那家伙還是堅持讓我做月喜的老師,丫頭…你知道為什么嗎?”
“妍沐晴那家伙,無論變成什么樣子,對音樂都不會秉持敷衍的態(tài)度!而且……”
榛葉煞有介事的學(xué)著林天瑤的模樣說話,在說到一半的時候,冬日的清風(fēng)吹亂了榛葉的長發(fā),讓沐晴沒有看清榛葉在說后半句時臉上的表情。
“而且,在那家伙黑暗的巢穴中,只有一把吉他依舊堅持不懈的閃耀著刺眼的光芒啊……”
話語落下,風(fēng)靜浪平,看著榛葉的笑臉,沐晴不禁莞然。
“喂!鮟鱇魚!別在那里發(fā)呆了!你不是還給去幫沐晴處理車子的事情嗎?Hurry!廿華已經(jīng)到了!大家都上車?yán)玻 ?p> “那我走了哦~”
“嗯,路上小心?!?p> “別做傻事哦!”
“不會了啦!”
“那天晚上的事你沒忘吧……”
“別提啦!忘不了啦!那晚你好嚇人啊!我倒要拜托你以后再也不要這樣啦!感覺我都留下心里陰影了!以后還怎么抱著你睡覺啊!”
“嘿嘿~只要沐晴姐信守承諾的話,我以后肯定不會那樣啦!”
“嗯,放心吧,我保證不會亂來了,更不會拋棄你……”
“嘿嘿~那我走了哦~”
榛葉將手背到身后,彎著腰朝沐晴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傻笑,隨后便邁著輕快的步伐,朝別墅的大門走去。
…
窗外的陽光將沐晴的別墅照得暖暖的,外面也只剩下些許殘存的雪白,璃華的天氣也再度回歸正常。
寒冷是肯定的,但里面夾雜著一縷縷令人安心的溫暖,這才是璃華的冬天。
前段時間的大風(fēng)大雪簡直太離譜了,這里又不是北方……
推開自家的房門,可表現(xiàn)的卻像是到了別人家一樣,沐晴帶著好奇的心漫步于別墅之中。
在幾乎把別墅里所有地方全都走過一遍之后,沐晴站定于大廳中央。
“嗯!全部正常!還是原來的樣子好!”
一切幾乎恢復(fù)如初,除了一點(diǎn),除了一處地方。
而沐晴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將那里也變成以前的樣子。
從臥室中將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收拾好,沐晴提著它,站到了這間別墅里原本屬于她的房間前。
空閑著的手放在門把之上,可沐晴卻沒有立刻轉(zhuǎn)動它。
忐忑不安的手來回摩挲著門把,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后,沐晴這才下定決心,推開了之前自己根本不敢打開的這扇門扉。
太陽是公正的,平等的將陽光施舍于世界各處,而這間曾經(jīng)被“遺忘”的小屋也不例外。
那橙色的光芒將這屋子照得暖洋洋的,屋子內(nèi)也維持著之前的模樣。
要說什么略顯不足的地方,那就是由于長期沒有通風(fēng)的緣故,屋子里的味道有些不太好,而且在陽光中能看到許許多多細(xì)小的塵粒。
看來她們也沒有刻意打掃這里啊……
拉開窗簾,打開窗戶,雪后冬天的清新涌進(jìn)這間小屋,使空氣瞬間變得好了很多,讓人感覺神清氣爽。
“嗯!好多了!暫時這樣,先干正事……”
拉出了書桌前的椅子,沐晴坐在上面,把筆記本擺弄好,之后便將一個U盤插在了電腦后方的接口上。
在電腦上打開了U盤,沐晴用鼠標(biāo)點(diǎn)擊了一個命名為“沐晴老師生日快樂”的文件。
那是一段視頻,在視頻開始播放后,沐晴再一次見到了那位少年的身影。
不過視頻中,月喜并沒有露臉,只能看到他的身子,這不禁讓沐晴感到些許遺憾。
少年在一個類似錄音棚的地方,坐在一把長椅上,手里抱著那把沐晴最初給他的吉他。
在調(diào)整好自己的坐姿后,視頻中的少年開始說話了。
“那…那個…沐…沐晴…老…老師…唔…我…我想…您…看…看到…這個…視…視頻的…時候…應(yīng)該是…晚…晚上了…吧…所以…晚…晚上好…沐…晴…晴老…老…師!”
“首…首先…?!D铡臁鞓?!唔…這…這個…視…視頻…中…接下來的…演…演奏…是…是我…給您的…生…生日禮物!”
“唔…嗯…我…我不太…知…知道…該…該向您…說…說什么…好…所…所以…我覺得…還…還是…用…歌曲與…演…演奏…來表達(dá)…我…對…您…您的感情…比…比較好!我…我…覺得…如…如果…是…是您的…話…一…一定…能…明白…的!”
講到這里,月喜顯得很是激動,說話的聲音比沐晴認(rèn)知中的少年要大上許多。
接著,像是把積攢了許久的氣勢都于之前用光了一樣,視頻中的少年握著吉他扭捏的轉(zhuǎn)動著身體,低聲細(xì)語道:
“但…但是…有…有些…事…事情…我…我…還是…要…直接…跟…跟您…說…”
“謝…謝謝您…對…對我…這…這段…時…時間的…教…教導(dǎo)…這…這兩周…是…是我…迄今…今為…止…人…人生…中…最…最…快樂…的…一…一段…時光…我…我想我…一輩子…都…都忘…忘…不了…這…這段…日…日子…如…如果…有…有…可…可能…的…話…我…我想…做您…一…一…輩子…的…學(xué)生…”
“最…最后…我…我…想跟…跟您…說…我…非…非?!矚g…您…您的…吉他…非常…喜…喜歡…您的…音…音樂…”
“而且…我…我也…非…非…非?!病矚g…您…”
笨蛋月喜,應(yīng)該把氣勢留在說這種話的時候?。?p> 還有…這種話應(yīng)該當(dāng)面跟我說吧……我會很高興的!
像是完成了一件艱辛無比的工作一樣,亦或是要準(zhǔn)備開始一項新的挑戰(zhàn),視頻中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氣,干脆利落的向他那唯一的聽眾說出了即將演奏的曲目。
“希望您能喜歡,歌曲——‘最重要的事’……”
激情四射的吉他加上飽含感情的吶喊,活力滿滿的流暢歌聲搭配著隨著音樂晃動的身軀。
前奏響起的短短幾秒之后,讓沐晴吃驚的事簡直太多了。
先說月喜選的歌曲。
對于泡在古今中外音符與歌聲中長大的沐晴而言,“最重要的事”這首曲子沐晴自然不陌生。
最重要的事,也就是“それが大事”,是當(dāng)年在日本風(fēng)頭一時無兩的金曲,可這首歌在國內(nèi)并不為多數(shù)人知曉。
這么說也并不準(zhǔn)確,應(yīng)該說,這首歌在國內(nèi)家喻戶曉的版本,叫做“紅日”。
曲調(diào)沒有改變,由國內(nèi)流行樂歌手重新填詞,用粵語重新演繹的全新版本。
在沐晴看來,這兩個版本不分上下,聽起來都很振奮人心。
而讓沐晴沒想到的是月喜的所作所為。
月喜知道“それが大事”已經(jīng)很出乎沐晴的預(yù)料了,結(jié)果少年還干了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月喜現(xiàn)在歌中用的,大部分是“それが大事”中的歌詞,并非“紅日”的歌詞,可他唱出來的卻是粵語。
也就是說,月喜把原版的日文歌詞改編成了新的粵語版本。
這就不是簡單的翻唱問題了,需要做一定量的工作,而且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jù),但沐晴不認(rèn)為月喜之前會說粵語……
可如果自己的假設(shè)成立,那他又是什么時候做的這些準(zhǔn)備工作?又為什么要做這種看起來有些“多余”的事情呢?
那些日子,沐晴每天訓(xùn)練月喜的時間并不短,經(jīng)常到晚上八九點(diǎn)才完事,而且訓(xùn)練強(qiáng)度很大。
都這樣了,他回去之后還在做著這些事嗎……
用粵語唱這首歌,是害怕我聽不懂日語嗎?
但粵語我也有可能聽不懂啊!
想到這里的時候,沐晴發(fā)現(xiàn),少年貼心的為視頻添加了字幕。
這孩子還真是可愛呢~
而另一方面讓沐晴驚訝到合不攏嘴的方面則是少年的歌聲。
吐字清晰,鏗鏘有力,歌聲絲滑流暢,沒有一丁點(diǎn)的磕巴。
沐晴甚至一度懷疑,月喜是不是在放錄音……
可少年的聲音自己再清楚不過了,那無疑就是月喜用自己喉嚨唱出的歌聲。
那歌聲中蘊(yùn)含的感情與話語,既是對他自己,也是對沐晴的傾訴。
“不能失敗的事,無法拋棄的事,無可避免的事,以及堅信不疑的事,
快要崩潰的那一刻,才是決勝之時!
不能失敗的事,無法拋棄的事,無可避免的事,以及堅信不疑的事,
若這些全都無法忘懷,就放聲哭泣吧!”
“比起昂貴的墓地與墓碑,怎么想都還是安穩(wěn)的生活更美好吧?
盡管這里也會有人受傷,
可在說了許多任性的話之后,對你的思念仍未減少分毫,
偶爾還會辜負(fù)你的溫柔,
并不是此刻你不在所以感到孤單,
而是一想到你的離去才開始感到孤單……”
“不能失敗的事,無法拋棄的事,無可避免的事,以及堅信不疑的事,
快要崩潰的那一刻,才是決勝之時!
不能失敗的事,無法拋棄的事,無可避免的事,以及堅信不疑的事,
若堅持不下去了,那就放聲哭泣吧!
然后穿上笨拙的我送給你的手織毛衣,
在這美好的世界中快樂生活吧!”
先是瞪大了雙眼,為這少年在視頻中的表現(xiàn)感到吃驚。
然后嘴角不禁上揚(yáng),發(fā)出輕快的笑聲,歡心于少年表達(dá)感情的笨拙,欣喜于少年的吉他水平。
接著,身子不自覺的跟著視頻中的少年一起舞動起來,雙手跟著曲子打著節(jié)拍。
最后,視頻上的畫面變得模糊起來,那一晚讀信時本就應(yīng)傾瀉出的眼淚于現(xiàn)在奔涌而出。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假如我那天沒有出去扔垃圾,現(xiàn)如今你又在干什么呢?
假如那天我拒絕了林天瑤,現(xiàn)如今你又在做什么呢?
假如那天我沒有為你打開門,現(xiàn)如今你是不是穿著溫暖的手織毛衣?
假如那天我沒有在電話里說那難聽的話,現(xiàn)如今你是不是已經(jīng)成為了頂尖樂隊的吉他手?
假如我最一開始就堅強(qiáng)一些,現(xiàn)如今你是否會微笑著站在我的面前?
“嗚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甚至都沒有和你好好道別啊!
我甚至沒有了向你道謝的機(jī)會!
也沒有了向你道歉的機(jī)會!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你還是……
發(fā)瘋似的跑出了房間,沐晴從地下室的玻璃柜中取出了少年那把煥然一新的舊吉他。
在琴身最明顯的地方,有著沐晴練習(xí)了好久的帥氣簽名。
雙手緊緊的摟著吉他,眼睛因淚水看不清視頻中的少年,耳朵因耳鳴不能準(zhǔn)確捕捉歌曲的節(jié)奏,盡管如此,沐晴還是用顫抖的聲音與視頻中的少年一同高歌著。
“不能失敗的事!無法拋棄的事!無可避免的事!以及堅信不疑的事!
快要崩潰的那一刻,才是決勝之時!
不能失敗的事!無法拋棄的事!無可避免的事!以及堅信不疑的事!
若堅持不下去了,那就放聲哭泣吧!
然后穿上笨拙的我送給你的手織毛衣,在這美好的世界中快樂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