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這案子也算結了,剩下的殘局,就留給三姐去解決吧?!彼奶紤械卣玖似饋?,拂了拂袖上了灰塵,往堂外走去。
“四妹請留步,這既然已經開了堂,那不妨將所有的案子都審了吧?!?p> “所有的案子?還有什么?”四太太驚愕不已,回過頭看向三太太,自己卻嚇了一跳。三太太正沖著自己冷笑著,在陰森的堂中如同鬼魅一般攝人心魄。
“四妹與李管家的事,還沒弄清楚呢?!?p> “三姐可不能胡說呀,這沒根沒據(jù)的,可別污了四妹我的清白。”四太太的臉色恢復到了往日正常的樣子,走回了自己的椅前,坐下,端盞,品茶。
三太太遲遲不語,茶杯在盞中搖晃的聲音在堂中迂回繚繞。
“等程姐兒回來滴血認親不就成了?!痹S久,三太太才打破了這番平靜。
“滴血認親?和誰認?老爺已經死了,只留下個衣冠冢在。莫非,是和你的燁哥兒驗?那到底最后誰才是老爺?shù)暮⒆幽兀俊北居行┬募钡乃奶f著說著竟發(fā)出來冷笑,笑完看了身邊婢女一眼。似乎是會著了意,婢女便要往堂外走去。
“不用去了,程姐兒已經到家了,剛歇下了。李管家的尸體也被我派人挖了出來,取了腿骨出來,血怕已是沒有了,但滴骨認親,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彼坪跤兄撤N魔力,三太太的話使原本氣溫不高的權館堂變得更加寒冷。
四太太此時雖然震怒,但屬實不好隨意發(fā)作,只得暗暗諷刺道:“從前的三姐到處都被人夸著菩薩心腸,如今竟變成這樣,又是毒貓又是取骨的,就不怕死后墜入阿鼻地獄不得超生嗎?”
“一條畜生的命,一根已死之人的骨又能翻起多大的浪來?再說到變化,誰又趕得上四妹呀?剛入宅的四妹可是一個靈氣乖巧的女學生,曾經不想同流合污的是你,如今與人共醉的不還是你嗎?”三太太對四太太的諷刺不以為然,她仔細地看著眼前這個人:銀器遍布在身上每一處讓人可見的角落,使一對墨綠的翡翠耳墜變得格外耀眼。對于三太太來說,曾經有多羨慕眼前這個人,如今就有多同情這個人。本是可以逃離大宅子的命,偏偏又進了這半入土的棺。
堂外雷聲慢慢變小了,如野獸淺睡時的發(fā)出的低吼,叫人畏懼。
一下人端了一個托盤上來,托盤上蓋著黑布,想來已是講李管家的腿骨挖了出來,三太太見狀吩咐婢女去請了程姐兒來。
睡眼朦朧的程姐還不知道堂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滿臉疑惑地看著堂中地上的殘局。
“三姐!三奶奶!這一驗,不管結果如何都會損了我們程姐兒的名譽!”見到三太太吩咐下人的開始動手時,四太太終于忍不住了。
“四妹怎么會這么想呢,這正是堵住閑言碎語的好辦法呀,只要這么一驗,以后誰還敢說我們程姐兒的閑話?”
話畢,兩個婆子作勢就要拿著銀針去扎程姐兒的手,程姐兒害怕地躲到了四太太的身后。這婆子也膽大得很,看著四太太上前擋著,竟也不曾后退,還欲往前。
“我呸!我還沒死呢,兩個下人婆子就想著欺辱到小姐身上了,膽子忒大了點!”四太太看著眼前不斷逼近的兩人,情急之下,甩了一人一耳光,又啐了另一個人一臉。兩個婆子被震住了,一個捂臉一個擦臉的,無可奈何,看向當家人三太太。
三太太也沒再說著好話,直接揮手更多的下人們來幫忙。一時間堂上亂作一團,從桌上滾下來摔碎了的陶罐也被人踢到了堂中各處。最終,人多勢眾的,四太太只好妥協(xié)。
四太太捂著程姐兒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那拿著銀針的婆子。那婆子的一針扎得尤其深,疼得程姐兒叫了一聲,四太太見狀,將那婆子又罵了一頓。
一滴鮮血墜到白骨上,想要從邊沿滑出,卻不斷被最低處吸入。一個婆子叫喚聲引得眾人上前觀看,之間那血慢慢地有下沉之勢,最后竟完完全全的滲入了骨頭里。
“四妹,你好大的膽子!”
“不!不!不可能!肯定是……”
“程姐兒暈倒了!程姐兒暈倒了!”一個婢女的叫喊打斷了兩人的爭執(zhí),眾人也都望向了暈倒在地的程姐兒。只見程姐兒的雙眼緊閉,嘴唇發(fā)黑,嘴角還有著些許白沫溢出,這分明是中毒了的癥狀!
“手!程姐兒的手!”眾人聽見聲音,又將目光轉移到了程姐兒的手上。程姐兒方才被針扎過的手指的傷口處同樣變成了黑色。
“誰!是誰干的!”三太太首先發(fā)了問。
“奴……奴婢在來堂上之前正在廚房幫忙撒老鼠藥毒老鼠,一聽說堂上缺人手便急匆匆地跑過來了,忘記自己還碰過老鼠藥了?!眲倓偨o程姐兒扎了針的婆子跪了出來。
“我要了你的命!”四太太聽完,什么也顧上,向那婆子撲去,全然不顧往日的形象。
四太太用力的掐著那婆子的脖子,眾人想攔卻又不敢上前,只有那婆子自己還在反抗。但畢竟是做慣了粗活的婆子,力量肯定是在四太太之上的。見那婆子就快掙脫了,四太太直接拔下了頭上的銀簪扎向了那婆子的心窩。婆子大聲的叫喊,還在不停的掙扎著,四太太見狀,拔了簪子,又扎了進去,見其仍在動彈,四太太再一次的重復,直至那婆子沒有了一絲氣息,沒有了任何動靜。
堂上的下人們都被這一幕給嚇傻了,有的已經向屋外逃竄,有的直接坐在了地上失了聲。
“四妹,你剛剛有時間一個粗使婆子計較,還不如早點叫郎中過來,現(xiàn)在好了,兩個都沒氣兒了?!比泊_實被這一幕給嚇到了。
四太太聽聞后在原地愣了許久后才緩緩地站起身來,扔掉了手中滿是鮮血的簪子,用手將散亂的鬢發(fā)抓回原處,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我和李管家的事,我認了,但程姐兒實實在在的是老爺?shù)暮⒆樱闳棠桃獙Ω段遥趾伪厝ャ藓⒆???p> “既然四太太已經認罪了,那就只好動家法了,去叫人下去將沉井的籠子架好?!比]有回答四太太,只是緩緩站起,像平常吩咐家務事一般去吩咐著下人。
雨停了,就在剛剛眾人亂作一團的時候,就在方才堂內的婆子與程姐兒雙雙咽氣的時候,可就在當時,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
四太太被架在宅中古井上的籠子里,雙目游離,身體虛軟無比。自建宅開始,這口枯井便已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性命,如今又要更添一名。
“人生如春蠶,作繭自裹纏。四妹,這是三姐我要送給你的話,害死你的是你自己的聰明?!?p> 四太太不以為然,只是從嘴里緩緩的吐出了八個字:“種其因者,須食其果。”
三太太也沒再管這么一個將死之人說出如此的詛咒,只是簡單的揮了揮手,便結束了今天所有的鬧劇。
夜里,是一場綿綿細雨,從瓦片爬到地面,最后鉆入土里,極其迅速,讓人不易察覺。
“四太太的貼身婢女芃兒,在四太太沉井時人不見了,但在四太太沉井后不久也投井了?!?p> “倒是主仆情深,恰好又免了我再費力去除掉她。再者,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啊,贖了身的宇兒在回老家的途中遭遇土匪的事可與咱們沒有關系?!?p> “奴婢知道了待會兒下去就吩咐人去做,只是您為什么今天突然對四太太動手,這稍出差錯的話…….”
“在早上對付二太太時,聽完她四太太的話語,我便明白她早已知曉燁哥兒的事,與其讓她抓住背后的把柄來對付我們,不如我先下手為強?!币恢饕黄驼诜恐蟹窒碇袢盏膽?zhàn)果。
“二太太您這是干什么?”
“二太太不要啊!”
“快來人吶!快來人吶!”
“三太太不好了!二太太突然不知道被誰放了出來,瘋跑著直接沖向在井邊玩耍的燁哥兒,說些什么因為燁哥兒自己的兒子濤哥兒才會死,要一命抵一命之類的話,說完就抱著燁哥兒一起投了井!”一個婢女突然來報。
“一報還一報……一報還一報……”三太太整個人突然跪了下來,任憑婢女怎么攙扶,可腿就是直不起來,嘴里只是不停的嘀咕著這句話,最后便暈倒了。
此時,權宅各房雖都已熄了燈,但權宅卻被許久不見的圓月照的如同白晝一般光亮。
“起火啦!救火??!起火啦!救火啊!”
“水缸里的水都沒了!”
“大門不知道被什么堵住了出不去!”
“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p> “誰在唱戲?是誰在這唱戲?”
“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p> “是三太太,她想讓我們都死在這”
“云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
“我跟她拼了!死也不能便宜她!”
“對!打死她!不能便宜她!”
“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
清晨,陽光撫萬物,鮮葉結白露。鳥歡愉而叫,云閑適而出。
被大火燒后的權宅如同上了漆的黑棺,在這城中,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