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間不巧,正趕上瀾瀛的梅雨季。
煙雨朦朧,遠處山坡已經(jīng)看不清楚。近處河面上倒還有船只穿行。向著穿行過的綠波望去,是幾個文人就著雨聲在搖晃的小船里吟詩作對。小舟牽頭的歌女,披著蓑衣,彈著琵琶,歌聲曼妙。不知不覺就消失在煙雨之中。
只剩下哀婉的聲音透過雨幕,傳到眾人的耳朵。
“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別情?
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jié)未成,江頭潮已平?!?p> 這就是瀾瀛。
是水墨般的山水,是歌女嘴里宛轉(zhuǎn)悠揚的歌聲,是雨滴擊打在烏篷船上的安寧,是文人醉酒安眠的微鼾。
一行人踏著江南雨,往客棧走去。
離客棧越近,沐晚晚越覺得宋竹君攙著她的手捏得更緊了些。
沐晚晚轉(zhuǎn)頭去看,她的臉色都變白了些。
她沒說別的話,只是將手放在了宋竹君的手背上,宋竹君抬頭看她,沐晚晚笑了笑。
“一想到一會能見到御獸宗和清音閣的修仙者,我就害怕,我沒見過這種場面,竹君,你可得護著我些?!?p> 宋竹君臉色緩和了點道:“好,你跟在我身后就好,我會保護你?!?p> 沐晚晚點點頭,鳳遠似是聽見動靜,轉(zhuǎn)頭看了一眼。
可隔著雨幕,沐晚晚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等到了地方以后,沐晚晚才知道宋竹君為什么會這樣。
站在門口的少女穿著一襲較為貼身的黑衣,彩色的線勾勒出的各種動物紋樣浮現(xiàn)其上。身上掛著各種各樣的銀飾,頭上也戴著同樣的銀飾做成小飾品。額上的抹額似是用什么動物的皮編織的,一直連接到后腦,連接處還有幾根不同禽類身上漂亮的毛。
一眼看去除了衣服顏色以外,任誰看了都要贊一句可愛。
可配上那板著的一張臉,也沒人敢將這種話說出口了。
那張雨宋竹君酷似的臉看向宋竹君的時候,宋竹君不自覺地向前。
“姐?!?p> 被稱為姐的人轉(zhuǎn)頭去不再看她,只是跟著前方的幾位走了進去。
沐晚晚走了兩步站到了宋竹君身邊,宋竹君才發(fā)現(xiàn)她剛才拋下了沐晚晚。
卻見沐晚晚只是慢慢地收了傘,聲音溫柔道:“那是你姐姐啊?!?p> 宋竹君點了點頭。
沐晚晚拉著她走了進去。
宋竹君看著沐晚晚到現(xiàn)在走路還是很不利索的腿腳,默默的低下了頭。
等一群人在大廳坐定之后,宋竹君默默地擋住了沐晚晚一些。
與這么草木皆兵的宋竹君相比,沐晚晚淡定了許多。
她拿起茶壺,斟了一杯放在宋竹君手里,才又緩緩地給自己斟了一杯。
眾人還在談?wù)撍砣绾稳绾蔚臅r候。沐晚晚左手端著茶杯,眼觀鼻鼻觀心。
只是右手已經(jīng)放在了自己受傷的腿上。
這連綿不絕的梅雨天氣,最難受的還是她。
痛覺解開之后,各種感覺都回籠。
雖然如今右手不能用已經(jīng)是既定事實,沐晚晚并沒有覺得有多么難以接受。畢竟從被釘穿著就已經(jīng)是定局了。
只是腿她還留有一些希望,本來覺得不會有這樣的困擾??扇缃裆形春萌謥砹藶戝?,瀾瀛還梅雨不斷。
只怕是以后每逢陰雨天都要疼了。
“他們這些人真有意思。拿瀾瀛水鬼和尸魔相比,形成意識的法子多了去了,還能個個都是尸魔啊。再說了,尸魔之所以異變是我將鹿山下的靈脈轉(zhuǎn)移到了云邊的往生天。甚至為了不讓你們發(fā)現(xiàn),我還讓尸魔派了不少行尸看守鹿山。這群人現(xiàn)在竟然揣測瀾瀛水鬼和尸魔是一樣的來頭。怎么可能?靈脈又不是草木,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p> 沐晚晚沒心思聽這些人分析什么,骨子里的難受已經(jīng)讓她沒有了思考能力。只是魘魔并沒有讓她清凈,別人分析一句,它否決一句。
沐晚晚實在聽不下去了,將耳掛摘了下來,才感覺耳邊清凈了不少。
好不容易談完,宋竹君剛攙著沐晚晚走了兩步,就聽見身后聲音響起。
“竹君,你留下。我還有話和你說。”
宋竹君停下了步子,看了看額角隱約有冷汗冒出的沐晚晚。
頭也沒回的攙著沐晚晚上了二樓。
“蘭君師姐,我們也先回房吧?!?p> 身后聲音模模糊糊傳來。
宋蘭君只是擺了擺手,看著自己瘦弱的妹妹攙著另一個人上了樓。
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
沐晚晚隨著宋竹君進了屋子就被安置在了床上。宋竹君拿著金針就朝著沐晚晚的腿上扎去。
“可扎準(zhǔn)點,別給我腿扎廢了。”
宋竹君一笑:“怎么會,我可是蒼山派最有天賦的醫(yī)修,哪有那么差勁?!?p> 沐晚晚繼續(xù)道:“那誰知道呢?萬一失手了,我這腿還能要了嗎?”
宋竹君抬眼看著沐晚晚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不會的!看你嚇得,口音都變了?!?p> 沐晚晚摸了摸宋竹君的頭:“想哭就哭啊,有什么好憋著的。”
宋竹君停了扎針的手,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這是我第一次沒有聽我姐的話,可我并沒有那么害怕,甚至還覺得開心?,F(xiàn)在眼淚一流出來,我竟還覺得胸口舒爽了不少。”
沐晚晚沒說什么,只是等宋竹君慢慢緩和情緒。
等宋竹君平靜下來,沐晚晚才開口:“我這腿已經(jīng)疼了兩個時辰了,宋大小姐也不幫幫我?!?p> 宋竹君邊給沐晚晚扎針邊開口:“對。也不知是誰,慣會惹我哭的。結(jié)果自己耽擱了,到頭來怪到我頭上,我真是好大的冤枉。”
“嘶。”沐晚晚突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宋竹君焦急開口:“可是疼了?哪里疼?可是我剛扎針沒扎好?我就不該和你斗這個嘴,這下好了...”
不等宋竹君說完,沐晚晚一把捏住了她的臉蛋。
“騙你的。這么關(guān)心我,嘴上還那么毒。”
宋竹君把沐晚晚的手從臉蛋上拍了下去。
“你就活該?!?p> 說著又是一針。
沐晚晚也不慣著她,又是一聲痛呼。
宋竹君焦急的問,沐晚晚又笑了。
“還是騙你的。宋大小姐果然很喜歡我?!?p> 宋竹君與沐晚晚玩鬧了些時候,才正經(jīng)地開了口:“是,我最喜歡你了?!?p> 沐晚晚只是輕柔地撫著宋竹君的頭發(fā),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