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選司郎中下獄,驗封司郎中被免官,左右侍郎罰俸半年,其余郎中、員外郎和主事全部罰俸一年。
這件事在朝野之間引起了軒然大波。
誰都沒想到,孫承宗的第一把火竟然燒到了自家吏部身上,而且還遍及吏部所有的官員。
令人驚嘆的是,吏部這些官員被處罰之后,居然個個都一聲不吭,似乎毫無怨言。
孫承宗的行事風格是滴水不漏,在整治之前就已經(jīng)請示過朱由檢,拿到了準信。
而做完這些處決之后,孫承宗又立即把這些官員犯錯的原因羅列出來,整理成奏本,上報到宮內(nèi)等候?qū)徟?p> 朱由檢的處理也很迅速,當天就批準了,明發(fā)上諭。
這下子朝官都知道吏部的官員為什么忍聲吞氣了,原來是被孫承宗捏住了把柄。
孫承宗這樣的舉動,一下子就鎮(zhèn)住了許多人,重返朝堂的第一次亮相,效果甚佳。
原本私下嘲諷孫承宗是“泥塑”尚書的人,現(xiàn)在一個個都緊緊閉上了嘴巴,生怕有什么不好的風評傳出去。
吏部向來是政治的風向標之一,看到這個處罰結(jié)果,不少人心有預感,新一場政治風暴又要來了。
因為被判下獄的文選司郎中李堯德,大部分朝官都知曉,他是前首輔韓爌的門生。
而前一陣子上疏請求起復韓爌的人,最積極的就是這位李郎中。
盡管經(jīng)過閹黨數(shù)年的打壓,但是東林黨的政治勢力還非常強大,尤其在民間有巨大的影響力。
孫承宗這樣的舉動,被人視作是東林黨內(nèi)部的決裂。
畢竟在之前閹黨效仿《水滸傳》編撰的《東林點將錄》上,韓爌被列為天微星九紋龍大學士,而孫承宗則是地短星出林龍大學士。
兩人同屬守護中軍大將十二員之列。
在有心人看來,孫承宗自然是屬于東林黨的元老之一。
孫承宗當了吏部尚書之后,不拉自己人一把就算了,居然還反過來下黑手。
這引起了東林一系文官的不滿,情緒暴躁的言官們已經(jīng)上疏彈劾孫承宗了。
……
十月初四,丙申日。
宜動刀兵。
在巳時一刻過后,關在刑部牢房里的死刑犯,被戴上枷鎖手銬,送進囚車,押往西市刑場。
閹黨的群臣位列其中,魏忠賢在為首的囚車,后面是崔呈秀,田爾耕等人。
京師的民眾盡管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但是看到這群大官被押往刑場時,他們內(nèi)心還是有著極大的觸動。
這一路上謾罵聲不斷,幾乎都是被閹黨謀害過的人,出來撒一把氣。
看到隨行的衛(wèi)士不阻止,不少人還拿起東西砸向囚車,以泄氣憤。
但是看到情況愈演愈烈,衛(wèi)士便驅(qū)散了這些砸東西的人群,以免囚犯還沒到刑場就死了。
更多百姓是來湊熱鬧看戲的,可能是平時被欺壓習慣了,大部分人心里有仇官的情緒。
只要聽到被殺頭的人是個官,他們心里就很高興。
每次秋斬處決,這么大張旗鼓地押送過去,未嘗沒有讓百姓出一口氣的意思。
按照慣例,這種級別的問斬,多半是刑部尚書親自來當監(jiān)斬官。
但前任刑部尚書已經(jīng)被罷免,新的又還沒有上任。
見沒有人主動請命,朱由檢御筆一揮,監(jiān)斬官便由孫承宗來擔任
估計是覺得孫老爺子在遼東戰(zhàn)場待過,不怕這點小場面。
巳時六刻,囚車被押解到了西市,魏忠賢和崔呈秀等人被帶到了處刑場上。
看到高臺上坐著的人,魏忠賢一愣,他完全沒有料到,監(jiān)斬官居然是孫承宗。
兩人是老相識了,當初沒少打交道。
況且肅寧和高陽相隔不過數(shù)十里,魏忠賢當初借鄉(xiāng)情的名義拉攏孫承宗,但是遭到了拒絕。
不能為己所用,便只能化作敵人。
為了扳倒這位帝師,魏忠賢是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幾乎什么撒潑手段都用上了,天啟皇帝才松口同意。
短短兩年時間,兩人再次碰面時,昔日被趕回家的孫承宗已重返朝堂位極人臣,而權(quán)傾天下的大太監(jiān)魏忠賢,已經(jīng)成為了階下囚,即將被問斬。
這就是世事無常。
孫承宗坐在高臺上,看著底下披頭散發(fā),面容蒼老的魏忠賢,心里也沒有多少喜悅的心情。
坦白說,孫承宗督師遼東時,一開始魏忠賢也沒少給予支持,只不過后來魏忠賢被阿諛奉承迷了眼,貪念越來越大,最終導致了兩人反目。
時辰還未到,孫承宗逐一看過將要被處決的死刑犯,閹黨的群臣都不敢與他對視,除了魏忠賢。
本著告別的心思,孫承宗問向了魏忠賢,道:“你可還有話要說?”
魏忠賢想了一下,道:“咱家想看著他們死在前頭?!?p> 天底下的榮華富貴幾乎都享盡了,成王敗寇,魏忠賢倒也認命。
唯獨對于崔呈秀、田爾耕這些背叛,還企圖謀殺他的干兒子,魏忠賢依然有著無盡的仇恨。
午時三刻,孫承宗下令問斬,魏忠賢留在最后一個。
劊子手個個膀大腰圓,手起刀落,一顆顆人頭滾滾落地。
震懾人心!
至此過后,魏忠賢一案徹底劃上了句號。
……
隔天下早朝后,朱由檢召孫承宗到文華殿議事,順便讓王承恩把那些彈劾的奏本也帶過來。
“老大人請看,這邊是彈劾你的奏本,理由是把持朝政,濫用職權(quán)打壓異己,讓朕迅速將你罷官回籍,朝令夕改,這是想拿朕的威嚴當玩笑嗎。
還有不少彈劾朕的,說什么朕任人唯親,虐待朝官,打擊言路,這幫言官真是吃飽了撐著不成,一天天也不干點實事?!?p> 孫承宗接過奏本看了幾眼,笑道:“看來是背后有人不希望老臣坐在這個位置上,不過是些許宵小之輩罷了,陛下不必生氣?!?p> 朱由檢冷哼了一聲,道:“這些言官都淪為某些政治勢力的馬前卒了,已經(jīng)喪失了原先獨立的立場。
什么捕風捉影,毫無根據(jù)的事情都拿來上疏奏報,這樣的風氣很不好,朕有意取消言官風聞奏事的權(quán)利,老大人認為如何?”
這個問題倒是出乎了孫承宗的意料,仔細想了一番,孫承宗道:“言官風聞奏事是祖制,要更改只怕不易?!?p> 聽這個語氣,朱由檢便知道孫承宗有辦法,道:“不易,那就說明是有辦法的,老大人不妨明言?!?p> 孫承宗道:“君命如山,這件事其實很簡單,陛下直接下一道諭旨,以后風聞奏事的奏本一概不理即可,只不過,陛下可能會因此事背上罵名?!?p> 若是換做是愛惜名聲的皇帝,單憑這句話,孫承宗可能就要被砍頭了。
不過孫承宗也不是無的放矢,相處這么一段時間,他大概知道朱由檢的脾性,是個一心想做實事的。
罵名而已,朱由檢不在乎。
史書上噴崇禎皇帝的可就太多了,按照這批文官的尿性,只要不符合他們的心意,都會被噴。
朱由檢見識過“鍵時代”的噴子,覺得估計就是這幫言官的跨時空傳人。
太能折騰了。
朱由檢原本以為那些彈劾的奏疏留中不發(fā),這些言官可能會知趣,消停一些。
沒想到這個居然成了新的彈劾理由,被看做是打擊言路的舉措。
朱由檢是個擰脾氣,怎么可能順從這些言官的心意。
既然都說是打擊言路了,那干脆把風聞奏事的權(quán)力給取消了,省得看著心煩。
看著哪個言官跳脫得最厲害,等到己巳年京察的時候,就讓孫承宗全部都收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