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再入林 問帝心
鳥雀在樹上嘰嘰喳喳的叫著，獨行的少年在叢林中小心的前進。
曹軒努力甩掉心中對家人的不舍，在心底對風凌天問道：“天哥，這兩天咋一直不說話??？我進魔獸森林了，接下來去哪？”
風凌天淡淡回應道：“前兩日，我讓你在小鎮(zhèn)旁收回了那日散出去偵查的鳥獸，我已對魔獸森林這數(shù)百里的的地形有了全面了解?！?p> “你往這個方向前進五天左右，可以到一個瀑布，那種地形的瀑布，后面應當有一個天然洞穴，很適合你這段時間生活。”
曹軒聽了心道那不是和《西游記》里的水簾洞差不多嗎，極好極好。
有點想追問風凌天沒回答的前一個問題，但風凌天避而不談，還是不多做糾纏了吧。
然而風凌天聽到曹軒的心地活動后，嘆了口氣道：“也罷，等今晚安頓好了，休息時我就跟你講一些我當年的經(jīng)歷吧……我對家族，親人這一塊兒……沒什么好的記憶……”
曹軒聞言不語，默默趕路。
在路上曹軒按慣例拔了些鷺鷥草揉碎將汁液涂抹在斗篷上，確認爹娘準備的干糧肉感都被油紙包裹的嚴嚴實實，不會散出味道，才小心翼翼的前行。
一路上在“風哥雷達”的導航下，曹軒避開了很多或打架斗毆或埋伏狩獵的二三階魔獸，同時自己也越來越得心應手的靠自己的五感和粗淺的靈魂感知去發(fā)現(xiàn)前進方向上潛伏的一階魔獸。
白天一直在趕路，依然只吃野果，到了傍晚沒找到太合適的地方過夜，風凌天考慮到曹軒現(xiàn)在太弱，又是獨自一人，宿營不太現(xiàn)實，便指揮他找到了小山上一只三階奎木熊的洞穴。
請風凌天“上身”后，斗者都不是的曹軒如同戰(zhàn)神附體，把這個可以爆錘大斗師的巨熊打得嗷嗷直叫，帶著滿頭的包飛也似的逃走了。
洞穴中，曹軒給自己拾掇出熟悉的芭蕉葉床，又聚攏柴火、干草、鳥羽，用打火石打出篝火，開始享用今日豐盛的晚餐：烙餅、肉干、山泉水。
曹軒一邊“咬牙切齒”的對付干糧和肉干，一邊含糊地問道：“……天哥，你白天說的事……講講唄……‘震驚，天帝背后的故事’！嘿嘿……”
方圓十里都沒有感應到除了一群合猿之外任何有一點靈智的生物，于是這次風凌天第一次從曹軒識海中鉆出來，到現(xiàn)實世界中和曹軒對話。
風凌天一腳把曹軒輕輕踹開，自己愜意地躺在了曹軒鋪的芭蕉床上。他的身軀如同黑紫色的煙霧，泛著氤氳的光影。
風凌天翹著腿，枕在自己胳臂上淡淡地追憶道：“想天哥我當年，也是出生于我那個時代的斗帝家族——風家！在整個斗氣大界都是有不小的話語權的！”
曹軒聽了頓時十分羨慕。
想找一本如何提升投胎技巧的書。
曹軒滿眼小星星地問道：“那天哥你們家族是不是都是風系屬性，來去如風，銳利如刀，哈撒給！托利亞尅托！”
風凌天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曹軒說的是他前世里某個很火爆的游戲里，一個風一樣的男子的臺詞。
隨即風凌天興趣缺缺得說道：“差不多吧，風屬性相較而言攻高血薄，攻速快移速快，適合當刺客，或者放風箏……不過和我沒什么關系?！?p> 曹軒頓時覺得自己被侵犯了記憶隱私的好處，就是大佬說話變得好有意思，超喜歡這樣的大佬的。
想到剛見面那次風凌天說的自己的體質，曹軒又問道：“那為啥天哥你是什么‘混沌體質’？啥屬性都有，聽起來和我前世看的‘荒古圣體’一樣牛杯啊?！?p> 風凌天在那塵封的記憶中回憶了片刻，然后淡然道：“估計是基因突變什么的吧，我那爹娘都是普通的風屬性，雜屬性都沒有超過一分的比例?！?p> 曹軒思索了會兒，好奇道：“那天哥為啥前幾天都沒主動跟我交流了，難道是給我留和家人相處的空間？”
風凌天：“算是吧……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能和你說什么?！?p> 曹軒：“為啥啊？天哥你小時候太叛逆了和父母沒相處好？”
“叛逆？”風凌天輕聲重復了一遍。回憶曹軒那的記憶知識解讀了一下，又回想起自己那受盡冷眼、自暴自棄的紈绔光景，無數(shù)歲月前的心酸、憤懣、屈辱，如今卻化為了嘴角淺淺的一弧自嘲：
“呵呵，何止是叛逆啊……天哥我當初……”
風凌天開始講述自己的少年。
父母都是風家兩個較大的支脈，因家族內(nèi)的政治聯(lián)姻而在一起，生下了風凌天。
如果，風凌天是正常的家族風屬性，那大概率就是斗帝家族中司空見慣的快速修煉，勢如破竹，成為家族的中堅戰(zhàn)力，再參與家族內(nèi)的勾心斗角，家族外的合縱連橫。
但，沒有如果。
風凌天不是風屬性。
他是全斗氣大界都少見的“廢體”：屬性駁雜，練不了任何功法。
倒也不能確定廢體是否少見，因為小家族和尋常人家生出廢體，也不會廣為人知。
但風凌天卻實打實是風家歷史上第一個廢體。
風家家大業(yè)大，上萬仆役，風凌天的父母倒不會做出遺棄孩子的事，但是冷落是必然的。
自風凌天記事起，他就極少見到父母。
風家和別的斗帝家族一樣，大部分族人住在風家的小世界——風界中。而風凌天則自小在仆人的照顧下在凡界中的一座府邸中生活。
仆役們因為風凌天實打實的血脈，倒也沒給風凌天的幼年造成什么不好的回憶。當然了，也沒有任何好的回憶。
真正的陰霾，是來自于別的同樣有風家血脈的族兄族弟們。
同齡的風家子弟，離開風界來凡界玩，首先必然是來到風家在凡界的府邸。
而來都來了，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嘲笑一下廢體風凌天。
有的說他不配姓風。
有的說他爹當初為何不等他生出來再起名字，“凌天”之名實屬貽笑大方。
有的說他是不是外面的野種。
風凌天經(jīng)歷了幼時的不理解、委屈、憤怒，到最后的無力接受。
因為自始至終，父母都沒有幫他說過什么。
也許，他們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個飯桶米蟲養(yǎng)著吧，反正如果不能修煉，吃得再好也只能活個百歲。
自己百年的一生，于他們而言，只相當于自己的一兩年吧。
“忍忍”就過去了，“忍忍”，這丟人的玩意兒就沒了？
……
所以，風凌天沒有任何和家人愉快的回憶，生日？禮物？祝福？
統(tǒng)統(tǒng)沒有。
所以年輕時，自暴自棄的風凌天和凡界普通家族的二世祖?zhèn)冞^著荒淫奢侈的紈绔生活。
當時的自己用曹軒那里的玩笑話講，可以稱為“史上最強斗之氣”了吧，呵呵，因為熬得久，吃得好……
然而在風凌天二十歲那年，他與狐朋狗友又鬧出了人命，他跟著家仆處理后續(xù)手尾時，竟發(fā)現(xiàn)凡界府衙派來的仵作，也是廢體！
不需要特別的感應，在當時風家府邸所在的地界，大戶人家都是斗宗斗尊，家仆都是斗靈，那個仵作弱不可感的斗之氣就和斗帝一樣突兀明顯。
這個四十多歲的廢體同仁，只因一手好解剖術，以及世俗觀念下，鮮有人愿意做解剖、觀察死尸的臟活，因而“脫穎而出”，在那片繁華之地成為仵作生活下去。此后他莫名其妙的被風凌天視為同病相憐的忘年交。
后來風凌天發(fā)現(xiàn)他一直不甘心自己是廢脈，他從學徒到仵作的二三十年，每日與尸體打交道，解剖，實驗，企圖尋找讓廢體修煉的方法。
他竟然真的有一些頭緒！
世上已有的功法，都是讓特定屬性的武者可以溝通、吸納天地之力中對應的元素力量，轉化為斗氣。功法如同小型的聚靈陣法，只吸收對應屬性的天地之力。
而這聚靈陣法，只能裝在對應屬性的武者身上，不然就會如房子地基不穩(wěn)而坍塌一般，導致失敗。
而廢體，就是什么屬性聚靈陣法都不能裝。
這個仵作在出生前，書香門第的父母給他取名為葉傲雪，和風凌天在名字上倒是有的一拼。
葉傲雪在二三十年的解剖、實驗后觀察了上百人的經(jīng)脈走向、身體構造，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造一個可以過濾所有屬性的聚靈陣！
天地之力駁雜，無法直接修煉，若是有功法過濾后，風是風，火是火，土是土……那豈不是從什么都不能練，變成了什么都能練！
風凌天驚呆了，他花了近二十年，才讓自己接受自己只能當一個廢物，過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卻在那天與葉傲雪相談時，幡然醒悟。
也許，自己有機會可以修煉了……
找到唯一救命稻草的風凌天大哭一場，不再和紈绔們來往。
他開始偷偷資助葉傲雪，甚至幫忙打下手，一同研究。
五年了，頭緒依然只是頭緒，不過大了一點……
但他倆都沒有放棄。
然而，糟糕的是，很久才見一次的父母聽族人說風凌天“整日和仵作混在一起，做解剖尸體的腌臜事……”
他們便在來凡界處理事務時，順手把這件事解決了。
葉傲雪被處死，風凌天被逐出家門。
……
聽到這里，曹軒又驚又怒，不敢置信地傻傻低語道：“就因為那葉大哥帶你做解剖，你爹娘就把他殺了……就不認你這親兒子了……”
風凌天沉默良久，最終也只是低低“嗯”了一聲，再次陷入沉默。
曹軒想到風凌天吹過的牛，說過的功法修為，又精神道：“后來呢，天哥，你是不是研究出了你那個功法，然后橫推天下，讓你的父母大吃一驚，后悔不已？”
風凌天看了曹軒一眼，閃開目光道：“他們……和家族的人，和后來我遇到的人，做過很多更過分的事……所以，我獨自一人花了數(shù)十年完成功法后……”
那漫長的幾十年的回憶從風凌天的腦海中粗暴的碾過，一樁樁，一幕幕……
風凌天的神情從躲閃不忍，到屈辱憤怒，再到猙獰嗜殺，到最后是殘忍而滿足的笑意，看得曹軒頭皮發(fā)麻，感覺空氣中都充滿了風凌天溢出的殺意。
曹軒強笑著打趣道：“所以天哥……神功大成后，把那些惡人……都殺光了？”
風凌天看著曹軒，想起了他前世的一部影片，那個大紫薯的做法竟和自己出奇的相似。
風凌天看著曹軒，嘴角和眉眼都帶著愉快的微笑，卻緩緩的說著最無情的話：
“我豈會那么弒殺，殺空了世界那還有什么意思……”
“我只是，把這天下人，殺了一半而已?！?p> 言罷，風凌天生澀的打了一個響指，依然面帶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