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恩公登門所謂何
走到家門口時(shí)，老宋頭把肩膀上的鋤頭才靠在大門邊的石頭院墻上，自己抻腿在門邊的青石坎上正剮蹭著腳下的泥，院子里聽到動(dòng)靜的老太太周菜花立馬就迎了出來。
“老頭子你可算回來了，家里來貴客了，你趕緊的！”
被自家老妻拉扯著，鞋底的泥巴也來不及刮凈，老宋頭無奈，只得忙抓起鋤頭配合著老妻的步伐往院子里去，一邊進(jìn)，他還一邊問，“你慢點(diǎn)慢點(diǎn)，我這把老骨頭可經(jīng)不得你造……老婆子，來的到底是誰呀，用得著你這么火急火燎的？”
“你個(gè)糟老頭子趕緊的，見了人你不就知道啦?！?p> 周菜花聽著老伴的抱怨，回頭沒好氣的瞪了眼自家這糟老頭子，嘴里數(shù)落著，眼看著老夫妻倆進(jìn)了院子，都沒走到堂屋門口，剛才還一臉慢吞吞的老宋頭，見到堂屋門口的一老一少后驀地變了臉色。
“恩公，竟然是恩公？恩公大駕光臨，小老兒有失遠(yuǎn)迎，有失遠(yuǎn)迎?。 ?，宋保長一改剛才的漫不經(jīng)心滿臉驚訝。
被宋家女眷招呼在堂屋門口竹椅上安坐，吃著甜酒煮雞蛋待客的老齊頭，聽到動(dòng)靜急忙起身熱切道，“哈哈哈宋老弟，今日上門，多有叨擾，老弟別見怪啊?！?p> 宋保長也笑應(yīng)，急急上前相見歡，“哈哈哈，恩公這是哪里的話，恩公上門，小老兒不慎歡喜……”
邊上，捧著碗吃的食不知味的于蘇，眼看齊阿爺?shù)膭?dòng)作，她也跟著急忙跟著起身，結(jié)果手里捧著的碗都還沒能來得及放下，她就聽到自家齊阿爺跟個(gè)面容黝黑，身?xiàng)l精瘦的老頭兒熱切的招呼起來，于蘇心下了然，大概猜到了眼前的老爺爺，便是自己將來要面對(duì)的當(dāng)家人了。
這老阿爺看著爽快，跟剛才給她跟齊阿爺煮甜酒蛋，卻不按理，只摳門的一碗只給一顆單獨(dú)蛋的摳門阿奶不一樣，面上瞧著是熱切，卻也不知道內(nèi)里好不好相處。
于蘇站在堂屋門口靜靜的看著，默默的想著，就只聽面前這老頭兒，在跟自家齊阿爺寒暄片刻后，忙推搡著腰系粗布圍裙的摳門阿奶催促發(fā)話。
“老婆子，恩公是貴客，你且去，殺雞宰鴨，生火造飯，我要好生招待恩公?！?p> 老齊頭見狀，不等周菜花點(diǎn)頭，他忙拉住笑的熱切的老宋頭，客氣大喊道：“不可，不可！宋老弟萬萬不可拋費(fèi)……”
“誒～恩公此言差矣，當(dāng)初若不是恩公救我性命，治好我的腿，哪里還有我宋保長今日的好日子過？恩公當(dāng)年不僅是救了我宋保長的命，您是救了我宋保長全家呀！恩公你別客氣，請(qǐng)坐，請(qǐng)坐，我們好生說說話。”
宋保長語氣堅(jiān)決，怕老宋頭再阻攔，急忙拉著人到堂屋門口，仗著自己力氣大，一把將老齊頭按坐在剛才他落座的椅子上，還把剛才他擱下的甜酒蛋端起送到老齊頭手中連番催促，“恩公您吃，您吃……”
熱情的招呼讓老齊頭招架不急，只得客氣的趕忙雙手接碗。
老宋頭見恩公接了，臉上笑容更甚，見院壩里老妻居然還在傻呆呆的看著他沒有動(dòng)靜，他狠狠瞪了老妻一眼，心里暗罵死老婆子小氣也不分個(gè)場合，嘴里越發(fā)催促，“你個(gè)糟老婆子瞧我作甚？你倒是快去呀，別讓恩公久等了?！?p> “宋老弟，別介……”
“別，恩公您莫要多言，讓她去……”
周菜花把自家男人與來客的反應(yīng)看在眼中，心里不平。
自己的男人自己知道，生活了這大半輩子，可以，對(duì)方屁股翹一翹，她就知道這老貨拉的什么屎。
這會(huì)子對(duì)自己連瞪帶斥，還吆五喝六的，她就知道，這老鳥心里肯定在罵自己小氣。
可她是小氣的人嗎？若是她真小氣，剛才客人登門的時(shí)候，自己能舍得拿出珍藏了好幾月的兩雞蛋出來，還舀了過年都舍不得吃完的甜酒給客人煮甜酒蛋？
周菜花不客氣的回瞪了丈夫一眼，倒是給他面子，心里怨念，嘴里碎碎念，忍著肉疼的轉(zhuǎn)身離開，準(zhǔn)備去喊也不知道去哪里瞎跑的孫子，趕緊去抓雞抓鴨。
這會(huì)子都快大中午了，放出窩的雞鴨可不好逮，自己這把老骨頭可搞不定，又不能讓兒媳婦去，誰知道她們?nèi)?huì)不會(huì)昧下自己的雞蛋鴨蛋？
不行，她得快些去找自家的大寶孫，讓大寶孫幫自己逮，待會(huì)做菜時(shí)自己給他留個(gè)大棒腿吃。
想到此，周菜花腳步飛快，一點(diǎn)也不像個(gè)年近半百的老太太。
目送周菜花一離開，宋保長復(fù)看回老齊頭，他笑瞇瞇的從后腰拔出自己的煙桿，掏出火鐮點(diǎn)燃先前自己掐滅的煙絲，本欲往自己嘴里送，隨即看到端著碗有些無措的老齊頭，宋保長忙把手里煙桿往老齊頭跟前一遞。
“恩公來一口？”
老齊頭連連搖頭擺手，“不不不，我不會(huì)這玩意。”
“呵呵呵，那恩公介意老弟我抽一口不？”
老齊頭又是一陣搖頭，宋保長把煙桿送入口中，愜意的吧嗒兩口不禁感慨道，“唉，山里濕氣大，做活累，平日里小老兒我就好這一口，恩公您別介意?！?p> 老齊頭擺手，“不介意，不介意?！?p> “恩公您吃，趕緊吃，這甜酒蛋就得趁熱乎吃，涼了有蛋腥氣。”
“哎哎?！?p> 老齊頭連連應(yīng)聲，看到自己身邊竹椅上捧著碗沒動(dòng)，只顧著用水汪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于蘇，老齊頭心下軟了軟，空出的手揉了揉于蘇的小腦袋瓜，“乖寶快吃?！?p> 宋保長的目光立時(shí)落到乖巧聽話，低頭干蛋的于蘇身上，他瞇了瞇眼睛笑呵呵的問詢：“恩公，這是？”
老齊頭聞言一嘆，看向宋保長時(shí)，眼里閃過糾結(jié)不舍，最后堅(jiān)定道：“唉，不瞞老弟，今日老漢我上門，實(shí)則有事相求?！?p> “哦？”，宋保長立刻正色，不由松口正吧嗒著的煙嘴，煙桿子抓手里磕了磕，“恩公難得上門，有何事盡可直言，若是老弟能辦到的，小老兒絕不推遲?！?p> 宋保長應(yīng)的爽快，心里卻琢磨對(duì)方的來意，就只見老齊頭目光落回到埋頭干蛋的于蘇身上，大掌輕輕拍了拍于蘇的肩，把人往宋保長的跟前拉。
“乖寶啊，好孩子，來，過來見過你宋阿爺?！?p> 于蘇忙放下吃了一半的甜酒蛋，乖巧的上前，按照家里阿奶、阿娘她們教導(dǎo)的禮節(jié)，跟面前的宋保長見禮。
“于蘇見過宋阿爺，宋阿爺好。”
她不笨，如今家破人亡，路上還得了齊阿爺?shù)慕虒?dǎo)，雖然很多話齊阿爺沒有明說，可是她心里清楚，眼前的人家，面前的老頭，就是自己將來需要生活家庭，需要面對(duì)的人，她得乖點(diǎn)，哪怕是面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