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天的風(fēng)兒真是喧囂啊
暮村正則推開幕張大廈天臺的安全門，海風(fēng)陣陣襲來，帶著清新的香味，從他發(fā)梢邊輕拂而過。
天臺角落里坐著一名穿校服的少女，叼著面包，在讀書。
他苦惱地嘆了口氣，明明是春假，怎么哪里都有人。
于是暮村正則也找了個角落，從書包里抽出一本漫畫翻了起來。
白云如駒，天空湛藍(lán)的耀眼，幕張大廈在東京灣海岸邊，能眺望到千葉縣的全景。
氣溫有些低，可配合上日光卻剛剛好，暖洋洋的，是個好天氣。風(fēng)里有百合的清香，讓他覺得很舒服。
百合的香味近了，
暮村正則放下漫畫抬起頭，少女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有事嗎？”
“你在看什么？”
她的聲音如同清晨啼鳴的鳥雀，清脆而干凈。
暮村正則翻起漫畫露出封面，是一本畫風(fēng)古早的美漫。
“《蜘蛛俠》？”
“嗯，1986年發(fā)行的圣誕單行本?！?p> “是想學(xué)會什么嗎？”少女歪了歪頭，“這種老漫畫現(xiàn)在小孩都不看吧?！?p> “看漫畫一定要學(xué)會什么嗎？”暮村正則啞然失笑，“那就學(xué)一下怎么偷偷當(dāng)超級英雄吧?！?p> “有趣?！?p> 暮村正則不再理她，接著翻書。
他和少女并不認(rèn)識，甚至今天之前都沒有說過話，可他卻知道她，月池櫻。
兩人就讀于同一所國中，千葉縣秀英中學(xué)，同屆不同班，半個月前剛從初中畢業(yè)。
雖然不知道月池櫻為什么畢業(yè)了還穿著校服，但她在秀英是有名的人物，想不知道都難。
從初一開始就有個混黑道的校外男友接送上學(xué)，成績一直是年紀(jì)第一，長相甜美氣質(zhì)嫻靜，出眾的黑長直文學(xué)系美女，曾被好事的網(wǎng)絡(luò)媒體評為“最可愛國中女生top100”第二名，當(dāng)之無愧的?；?。
鼻尖是少女好聞的香味，暮村正則只需要把視線從漫畫里抬起來一點，就能看見被過膝襪包裹的大腿，筆直而修長，陽光下絕對領(lǐng)域白到耀眼，充滿青春的光澤。
月池櫻個子很高，不比他矮多少，足有一米六五，在東瀛女生中并不多見。
腿型也很好看，不但不是羅圈腿，就算和歐美的腿模們比起來也毫不遜色。
但這和暮村正則沒有一毛錢關(guān)系，他只想她趕緊離開。
于是兩人一個翻書，一個發(fā)呆，就這么過了好一會。
雖然海風(fēng)吹著很舒服，但暮村正則還是不悅地問：“月池同學(xué)，你站在這是有什么事嗎？”
“你很想我離開呢，”月池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暮村同學(xué)。”
“你認(rèn)識我？”
“認(rèn)識，你在秀英很有名，”
“彼此彼此?！?p> “每次都考不過我?！?p> “......”
暮村正則嘴角抽搐了一下，“承讓。”
如果說月池櫻是每次獨占榜首的秀英學(xué)霸，那暮村正則就是次次吃癟的萬年老二。
正所謂沒有人會記住亞軍，除非他次次亞軍...
但暮村正則在學(xué)校出名并非因為成績，而是因為打工。
在東瀛，國中生一律當(dāng)做童工看待，是禁止被雇傭的。但有些定義不那么明確的工作處于灰色地帶，可以被當(dāng)成社會實踐。
比如騎車送報，后廚洗碗，“自發(fā)”幫小偶像團體派發(fā)宣傳單等等，普遍辛苦且時薪低，都是些算不上工作的雜活。
那暮村正則打工打到什么地步了呢？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六個小時上學(xué)，半個小時趕路，剩下時間全部用來打工，資本家看了都直呼內(nèi)行。
初中三年全用來補覺了，就這樣還次次年級第二。
孤僻到?jīng)]朋友，課桌就是床，老師也試圖找過家長，但因為暮村家情況特殊沒了后文。
說什么也要打工，不打工是不可能的，一輩子只能打工這樣子。
最后暮村正則保證成績不掉，打工的地方還全是黑店沒法舉報，校方只能作罷。
“從你到天臺開始共偷瞄了我十一次，”月池櫻淡淡地說，“你的眼神里沒有欲望，而是在等待我離開，想做什么？”
“月池同學(xué)長得很好看，”他面無表情地把漫畫翻頁，“所以沒有忍住。”
“這十一次里有兩次都順勢瞄了腿彎，雖然是下意識行為，但你的xp好惡心?！?p> “你一直在注意我？”
“對目光很敏感而已?！?p> “那為什么會覺得我想讓你離開？”
“我能讀懂情緒，”她頓了頓，“一部分的?！?p> “呵，那行，你說說我現(xiàn)在在想什么？”
月池櫻漆黑的瞳子盯著暮村正則，臉頰緩緩浮現(xiàn)一抹羞怒，
“...下流。”
“厲害，讀心術(shù)？”
“從小開始直覺比較準(zhǔn)罷了，”月池櫻甩了甩頭發(fā)，擋住胸口，“有什么困難可以和文部科學(xué)省的工作人員說一下，有個青少年局專門處理這些，你還年輕?！?p> 暮村正則笑了，“你是覺得我想跳樓？”
少女看著他沒有答話，但十分嫌棄又略帶擔(dān)憂的表情好像在說“雖然你是個腦子里有黃色廢料的垃圾但還是有存在價值的所以請愛惜生命”。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比較喜歡安靜?！?p> “...是真話，但你繞過了問題，所以是謊言?！?p> “想聽真相嗎？”
“如果你想找個人訴說煩惱的話，”月池櫻的語氣仿佛在施舍他一般，“...我現(xiàn)在剛好有點時間。”
于是暮村正則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
“等等會有一伙外星人開著宇宙飛船飛到東京上空釋放一只高188英尺重2040噸的《環(huán)太平洋》怪獸，我要變成哥斯拉在外星人還沒釋放怪獸之前把宇宙飛船打掉。”
海風(fēng)襲來，月池櫻面露憐憫。
“...暮村同學(xué)，你的情況比我想象中還要嚴(yán)重許多，文部科學(xué)省或許幫不了你?！?p> “這種情況他們確實幫不了，按照東瀛自衛(wèi)隊的水平要搭上幾十萬條人命才能處理這只怪獸?！?p> “你居然認(rèn)為這種臆想是真的，好可憐。”
暮村正則用‘你才好可憐’的眼神回敬了回去。
“需不需要幫你介紹一個靠譜的醫(yī)生？她明明在說著侮辱人的話，表情卻很認(rèn)真，“我有個親戚剛好在精神病院工作，她提倡保守治療，口碑很好。”
“謝謝，不用了。”
雖然嘴很毒，但意外的是個好心腸。暮村正則抬起手看了眼腕表，時間還有一會，可以多聊兩句。
“月池同學(xué)，你之前在看什么？”
月池櫻猶豫了一會，從垮肩布袋里抽出書來，竟然也是本漫畫。
線條粗獷的兩個非主流男人在封面上對打，充滿了力量感。
“《JOJO》...真想不到，月池同學(xué)你也會看漫畫?！?p> 月池櫻俏臉一紅，迅速將漫畫塞了回去，情不自禁撇過頭，眼神移開。好像什么很丟人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了。
“就，隨便看看?！?p> “很多少年漫都把勇氣理解為‘帥氣的招式’，”
“但JOJO不一樣?！蹦捍逭齽t撫摸著漫畫書封，贊美道，“JOJO的勇氣是建立在一種必然的，無法擺脫的悲劇上，幾乎可以聽到命運車輪轟隆隆碾過的聲音，這很有意思?！?p> “是吧?。?！”少女突然激動了起來，就像找到同好心花怒放，語速又快又急——
“被車輪籠罩和碾壓下的主角們卻還在拼死斗爭，就像石縫中的野草，悲壯而美麗！那種直面命運卻永不屈服的堅毅精彩地詮釋了什么是勇氣??！......咳?！?p> 月池櫻清咳一聲，來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
“真沒想到你這種垃圾也能有不錯的見解?！?p> “別把心里話說出來啊喂?！?p> “...對不起，請原諒?！?p> 暮村正則目光玩味，“年級第一的美少女竟然是個二次元，沒聽說過啊?！?p> “二次元又怎么了？”身份被戳穿，月池櫻俏臉一紅，“你不也是個中二??？還變身哥斯拉，怎么不說奧特曼？”
說到‘奧特曼’時，暮村正則的瞳孔不自覺地輕顫了一下。
東京灣的天空藍(lán)到讓人心曠神怡，仿佛再難開解的郁悶都會被這廣袤的晴空包容，湛藍(lán)而深遠(yuǎn)。
“外星人要來了，再見?！?p> 暮村正則站起身來，剛剛發(fā)育的少年只比少女高出一點點。他將《蜘蛛俠》遞給月池櫻，“送給你?！?p> 月池櫻接過了禮物，好笑地看著他，“搞得和真的一樣？”
“如果是真的呢？”
“你指哥斯拉？”她搖了搖頭，“該從中二畢業(yè)了，暮村同學(xué)?！?p> 暮村正則面朝大海，伸了個懶腰，“算了，反正你也會忘記，睜大眼睛看好吧......哥斯拉的勇氣?！?p> “沒完了是吧？”少女有些慍怒，“行啊，如果你是哥斯拉我就...”
話音未落，天臺上的少年就沖了出去，
“嫁給...”
她從未見過跑得這么快的人類，如同離弦的弓箭，嗖一下就劃過了天空。
兩步橫穿天臺，高高蹦起，飛躍鐵絲網(wǎng)，而這里是五十層高的樓頂！
“你...”
她呆呆地抬起頭，陽光灑在少年消瘦的背影上，仿佛披了一層余暉，讓人有種錯覺...
這是降落人間的神明。
這一躍，躍過了百米長的沙灘，躍過了人類的生理極限，躍過了她對世界原本的認(rèn)知——
遠(yuǎn)遠(yuǎn)的，依稀可見暮村正則墜入大海的水花。
月池櫻死死拽著鐵絲網(wǎng)，難以置信地盯著海平面，仿佛他還會從那兒蹦出來。
可還沒來得及思考，凄厲不絕的警報聲就將她拉回了現(xiàn)實。
短促刺耳的防空警報在整個東京灣上空響起，不只是東京灣...
千葉，東京，神奈川，所有東京灣周圍的城市居民抬起頭，都能看見天空中那片恐怖而巨大的陰影——
那是一艘仿佛能遮住太陽的圓形戰(zhàn)艦。
直徑近萬米，如同電影《十三區(qū)》中的外星飛碟，還要恐怖猙獰。
層層疊疊散發(fā)著寒光的炮管隱蔽在夾板中，扭曲的裝甲一看就不屬于地球的造物，密密麻麻的機械觸手垂在戰(zhàn)艦下方，波動著時代還未理解的文明光芒。
一只龐大的，月池櫻只在特效電影中見過的怪獸被觸手吊在戰(zhàn)艦中央，能量如潮水般注入怪獸體內(nèi)，將它喚醒。
少女雙腿忍不住發(fā)顫，仿佛連空氣都開始凝固，那個瘋子說的竟然是真的！
“...要搭上幾十萬條人命才能處理這只怪獸?！?p> 月池櫻像抓向最后一根稻草般，扭頭凝望海面——
當(dāng)你凝視深淵時，深淵必會回以凝視！
被戰(zhàn)艦陰影遮蔽的海平面上，緩緩浮現(xiàn)出兩抹幽深的藍(lán)瞳！
天上的怪獸睜開了眼睛，仿佛感受到某種威脅一般，不安地扭動著。
深淵破海而出。
就像圣典中的摩西開海，海平面被什么存在分成了兩半。
那是望不到盡頭的巨獸，身軀詮釋著宇宙中最原始的力量，背脊如山脈般，噴涌致命的輻射。
那是仿佛能吸進所有光的黑暗，是吞噬行星的巨大魔神，是詮釋史詩的諸神黃昏，是只在神話中存在的怪獸之王！
祂仰起頭，冷漠地注視著膽敢觸犯其威嚴(yán)的渺小者，
“哥...斯...拉...”
月池櫻捂住嘴巴，跌坐在地。
戰(zhàn)艦中的怪獸仰天長嘯，狂暴地掙脫著，似乎想脫離觸手的束縛，與祂決一死戰(zhàn)。
倘若這種量級的怪獸墜落東京灣，沖擊力不亞于一場七級地震。
感受到了挑釁，祂巨尾猛然一砸，東京內(nèi)海瞬間翻涌起百米高的駭浪！
哥斯拉瞳孔中翻騰起風(fēng)暴，緩緩張嘴，背脊上的鱗片條條豎起，烈陽般刺眼的藍(lán)色磁暴從尾部一節(jié)節(jié)閃耀——
恐怖的能量如雷云般聚集，美軍基地的電離輻射檢測儀瞬間跳停，蓋革計數(shù)器瘋狂鳴起警報！
如果有人在用探測衛(wèi)星實時監(jiān)控東瀛，就能看到一顆體量史無前例的核彈正在誕生！
藍(lán)色的電離輻射就好像一條翻滾咆哮的雷龍，尾巴，脊背，脖子，眼睛——
原子吐息閃耀的瞬間，仿佛能貫穿星辰。
世界突然失去了顏色與聲音。
怪獸和飛艇連同數(shù)百公里的云層一起，剎那化為灰燼，取而代之的是核磁暴的海洋，深藍(lán)凈化了一切，恍若神罰降世。
這一天，月池櫻遇見了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