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千一
今夜的神京格外的冷清，街頭點亮的燈燭較之昨夜少了不少，很多街道巷子，若非白雪映照，便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而地上的積雪未化，天上又簌簌地飄起了雪花。
此時，在御街之上，一輛看上去非常樸素的馬車正緩緩的行進，在雪地上留下兩道筆直的車轍印，簌簌的馬蹄聲也格外的響。
不多時，這輛樸素的馬車靠近了宇文府，在經(jīng)過盤查后，就這么堂而皇之的進了宇文府。
而另一邊同樣是一輛馬車，與之前的馬車別無二致，它從宇文府的方向而來，正向皇城的方向而去。
馬車沒有隨行人員，僅一個駕車的馬夫，看上去毫無特別之處，但在這宵禁的神京，多少還是有些讓人覺得非同尋常。
而在這馬車兩旁的飛檐屋角上，兩道漆黑的人影正不緊不慢的跟隨著。
“我們還不動手？”一個黑影眉頭一蹙道。
另一道黑影聽到那人的話后，便搖搖頭，停了下來。
“怎么，不跟上去？”
“跟錯了?！?p> “跟錯了？”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瞬間睜大，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江籬：“怎么會跟錯了，我們不是親眼看著惜霜她上了馬車？”
江籬抬眸看向皇城，馬車距離皇城已經(jīng)不足四里了，以他的實力若想救人的話，這個時候是最好的時機，但直覺告訴他，跟錯人了。
他不認識惜霜，所以，只能讓冷雨辨認。
雖然冷雨百分之一百肯定那人就是惜霜，但現(xiàn)在他覺得這輛馬車其實是一個陷阱，在等著人往里面跳。
而且……
江籬抬眸，他感覺到了殺氣，這股殺氣極為磅礴，只有訓(xùn)練有素，久經(jīng)沙場的將士們才會有如此雄厚而肅穆的殺氣。
……這里有伏兵。
僅僅片刻，就在馬車即將駛?cè)胗种畷r，兩旁漆黑的巷子中，突然爆發(fā)出沖殺之聲！
幾百個身著便衣，手持大刀闊斧的江湖人從巷子中沖出，將馬車給團團圍困住，散發(fā)出沖天的殺氣。
拉車的馬一下子受驚，前肢離地，發(fā)出長長的嘶鳴聲，眼看就要失控，可就在這時，馬夫狠狠一拽，便將馬給生生拽住，他用手摸向頭上斗笠的邊緣，眼中一道寒芒閃過。
“馬上的人，把夫人交出來，饒你不死？”一個拿著長槍的人走出人群，看著馬夫冷聲喝道。
馬夫并不回話，而是站了起來，斜睨著那人，冷聲道：“就憑你們，還劫不走我護送的人?！?p> 拿槍的人眉頭一蹙，他竟感覺到一種壓迫感，但轉(zhuǎn)念一想，縱使百斬境的武者面對他們這么多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也得飲恨，他又何必懼之？
思慮至此，他長槍一揮：“既然你不交人，那便受死吧，眾將聽令，救夫人，給我殺?！?p> “殺！”
聽到命令，眾多便衣人從四面八方朝馬車發(fā)起沖鋒。
“南宮將軍竟會在此設(shè)下伏兵。”冷雨有些驚訝。
“意料之內(nèi)?！?p> 江籬淡淡地回道，南宮彥在這神京之內(nèi)，必有內(nèi)應(yīng)，不過看樣子內(nèi)應(yīng)的消息也并不靈通。
“如果惜霜不在這里，那她去了哪里，莫非還在宇文府內(nèi)？”冷雨有一些疑惑。
江籬低下頭，思索了一下，抬起頭看向宇文府的方向，道：“不可能，宇文府此時已經(jīng)化作戰(zhàn)場，皇甫靖不會讓惜霜留在宇文府內(nèi)。”
“啊，那小青硯……”冷雨吃驚，然后露出擔心之色。
“不必為她擔心，誰都會死，唯獨她不會。”江籬看著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她是半步神話，沒有人能夠殺死半步神話的過去之身。
即便是他，也未必能，因為這具身體終究不是他的身體，他也不知是否有超脫因果的能力。
若有倒是有可能殺死她。
若沒有，縱使那青硯在他劍下，也絕無可能殺死她。
冷雨見江籬如此篤定，一時間有些出神，這人越來越神秘了，而且，不知為何在他身邊，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似乎只要有他在，一起的都不是問題似的。
可是，前幾天他分明還是一個快要凍死的流民？
她回過神來，撇過頭：“那……惜霜她究竟去了哪？”
江籬眸子閃爍，神京如此之大，她被帶到了哪里都有可能，而不管帶到哪里，都意味著以尋常手段，恐怕難以發(fā)現(xiàn)。
他思慮至此，便看向冷雨，道：“你身上可帶著銅錢？”
冷雨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從懷里拿出了幾枚銅幣，道：“你要這個做什么？”
“卜卦！”
江籬接過銅幣，隨手一拋，然后接住。
“你還會卜卦？”冷雨有些驚訝。
“略知一二?！?p> 江籬隨口回答道，然后低頭看了一下手中的卦象。
“怎么樣？”
“西北方?！?p> 江籬轉(zhuǎn)頭，看向下方的戰(zhàn)場，數(shù)百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圍殺一個武夫，雖不易，卻也并非是什么太難的事情。
然而，事實上卻并非如此，那馬夫竟然以一擋百，與數(shù)百人搏殺的有來有回，雪地上到處是觸目驚心的紅，更有尸體橫陳。
“百斬境的武者?！崩溆昕粗路降鸟R夫，沉聲道。
“百斬境？”江籬疑問。
“內(nèi)勁外放，充盈四肢，以一敵百而斬盡諸敵，是謂百斬之境。”冷雨解釋道，江籬之前是普通人，如今雖有奇遇，但對這些肯定不知。
江籬了然，又問道：“那宇文成天是何境界？”
“百斬之后，為千一，千一之后為蘊神，蘊神方通神，宇文師兄他是千一境后期，而蘊神之境，至少在我的認知之中，已有三百年不曾有人達到了?！?p> “原本師兄是最有望破入蘊神之境的人，可惜……”
冷雨低下頭，語氣十分的失落。
江籬見此，抬起手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又看向戰(zhàn)場。
如此說來，坐在馬車之中的女子就是千一境了。
他思忖一下，他的武斗實力要比宇文成天要弱，但弱不了多少，大概是千一境中期的樣子。
不過，他又不是武者，體內(nèi)也不是真氣，而是靈息，那他能發(fā)揮的實力應(yīng)該在千一境之上，也就是蘊神之境。
若是按照冷雨的說法，蘊神境已有三百年不見，那他在這神京，應(yīng)該可以橫著走。
然而，直覺告訴他，這神京之內(nèi)臥虎藏龍，就算他也有殞命之危。
而街上的戰(zhàn)場，已經(jīng)有幾十位士兵被斬殺，鮮血已然將地面染紅，不過，那馬夫也是漸漸不敵。
三百多位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再加上那個拿槍的武士，所能爆發(fā)的戰(zhàn)斗力的確是可怕。
百斬也好，千一也罷，終究是肉體凡胎，終有力竭之時。
況且，這三百人之中，近半數(shù)都是武夫，雖實力參差，但終究不是普通之人，一個剛剛邁入百斬境的武者又能如何？
就在這馬夫即將落敗被斬首之際，馬車突然炸開，一道劍光閃過，數(shù)十人的頭顱頓時飛起，落在地上，鮮血噴涌之下，宛若地獄臨世。
拿槍的人臉上一變：“劍氣成罡，斬敵于外，千一境。”
女子落在地上，踏雪無痕，她身上穿著惜霜的衣服，容顏姣好，只是眸子冰冷，似是毫無情感。
拿槍的人雖然震驚，但畢竟久經(jīng)沙場，見馬車之中并無他人，便知已然上當，不過，這原本也在意料之內(nèi)，畢竟，敵人故布疑陣，他們在此設(shè)伏，也只是以防萬一。
因此，見女人出來之后，他當即立斷，下令撤退。
眾將士聽到命令，便扭頭朝巷子中撤去。
“想走……”這時，女子開口，聲音清脆，卻蘊含殺意，而劍光再起，斬向那些逃走的士兵。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劍光突兀的出現(xiàn)，將女子的劍光瞬間劈碎，之后又有數(shù)道劍光斬向女子，女子不得不后退。
但由于劍光凌厲且迅速，她避之不及被劍光擦中了肩膀，鮮血頓時涌出，染紅了衣衫。
“誰？”
女子捂著持劍的肩膀，便抬眸看向劍光斬來的方向，但那里哪里還有什么人呢？
“你沒事吧？”馬夫亦是一瘸一拐的走過來問道。
“無礙，沒想到會有千一境的武者在暗中?！迸踊氐?。
“還追嗎？”
女子搖頭：“如今你我受創(chuàng)，有千一境的武者在，再追上去恐怕就是自投羅網(wǎng)，你我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無須再追?！?p> “嗯！”馬夫點頭。
另一邊，冷雨一邊趕路，一邊一臉震驚的看著江籬，明亮的眼睛是難以置信之色：“你你你……”
“什么？”
“你你……是千一境？”
“應(yīng)該?！?p> “怎么可能，你之前……”
江籬側(cè)頭，看了她一眼，輕輕一笑道：“人生之際遇向來難以道明，你就當我遇到神仙，天賦異稟吧?！?p> 冷雨更加吃驚，一雙美眸中波光粼粼，閃著光彩，心中更是怦怦直跳，難以平靜。
良久，她才深吸一口氣，道：“你知道惜霜在哪了？”
江籬再次看向她，神秘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