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遇見
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浮沉的時間是很模糊的,在浮沉你可能只過了一天,但對于某個世界,卻可能過去千年、萬年、甚至更久。
當然,也可能浮沉過了千年,某個世界卻僅僅只過了半天。
而到底具體如何,卻似乎沒有一個標準。
江籬起初是想找到其中規(guī)律的,但最后發(fā)現(xiàn)是沒有規(guī)律的。
因為浮沉與每個世界的時間流速完全是隨機的,除非他刻意去調(diào)整,否則大部分情況下,都是一種混沌未知的狀態(tài)。
不過,一旦某個世界的生物進入浮沉,兩者之間時間流速就會變成絕對的一比一。
否則,那當真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了。
而之所以會這樣,還是和浮沉存在的意義有關(guān),不愿某個世界因為浮沉而再多出幾分遺憾來。
江籬越發(fā)好奇,立下浮沉的那人是何人,究竟有怎樣悲天憫人的胸懷,又怎樣的絕世之資,才會立下浮沉這種即便在他現(xiàn)在看來,依舊宛若神跡一般的旅館?
但他又忍不住想,這世間的遺憾何止千千萬,僅憑一座旅館,似乎實在杯水車薪?
他認為若想這世間沒有遺憾,大概當人世間所有的生命不復(fù)存在了或者生命變成絕對的無欲無求,變得沒有一點點感情的時候。
遺憾也就消失了。
但這樣,一切也就變得沒有意義。
至此,江籬方知,浮沉的存在并不是根除人們的遺憾,因為那無異于讓情感和欲望這種東西從生命體中完全的剔除。
而這對生命,對于萬物生靈,并不見得是一件妙事。
因此,浮沉的存在,大概只是為了遇見然后彌補吧。
……
此時,浮沉界,江籬與鳳凰攜手走在某個小鎮(zhèn)上。
他們在浮沉界已經(jīng)待了很久,大概有近千年的時間。
他們從一座小村落出發(fā),沿著山道小路,官道大路,翻山越嶺,長途跋涉,以此游歷人世,體察世事。
他們沒有目的地,隨遇而安,不避風雨,不懼艱辛,徒步而行。
江籬想看看浮沉界,想看一下天道治下的人世間。
想要知道這樣的人世是否變得更加美好,生靈有沒有更幸福,生活又是否更加安穩(wěn)?
他想看看,這條路是否行得通?
千年的時間,足夠讓他切身體會天道治下的世間。
無疑在天道的監(jiān)督和干預(yù)之下,世間的確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萬物之間也變得和諧有序。
世間也沒有大的爭斗與戰(zhàn)爭,每個人各司其職,做著自己的事,一心向善,希望有朝一日,超脫而出,成為一方神祇,受世人崇拜,不經(jīng)輪回,不歷人世之苦。
但這終究只是表面,很多事從來都不能只流于表面,就像有些人表面上和善、仁慈,背面卻陰險狡詐,心狠惡毒。
這些人雖懼天道威嚴,不敢做什么大惡之事,但仍會苛責他人,在背后嚼人舌根,給人使絆子。
這樣的人有很多,人、妖、魔、獸,萬靈各族,凡是擁有智慧的種族,都存在這樣的人。
但總得來說,世間的確變得更加和諧了。
當然,這也可能與浮沉界地廣物博靈氣濃郁有關(guān),畢竟,人們身體健碩,百病難侵。
且天道仁慈,風調(diào)雨順,少有干旱荒年,因此,地里的莊稼年年豐收,山里的野獸也是獵之不盡,人們也日漸溫飽和富裕起來。
而經(jīng)過千年繁衍,浮沉界的生靈誕生了多種多樣的文明,以人族為主的科技文明、以妖魔為主的神魔文明、人妖并存的仙俠文明等等。
只不過這些文明尚在起步階段,并且都是最為簡單的修行之法。
當初,江籬在復(fù)活這人時,是根除了修行法的,但他并未將修行這條路給堵死,只要有法,仍舊可以修煉,但這需要重新的摸索。
而且,江籬在修行一道上以規(guī)則立下了上限,想要破除上限,唯有一條路可以走,即為修心。
所謂修心,天道仁慈,因此,修行者唯有以仁慈為基,方可明悟大道,立地飛升,并且每破一階,便會有一場業(yè)火心劫,唯有心道合一,問心無愧之人、靈方可度過。
當然,如果世人多行善舉,立下功德,亦可走神祇一道,成為一方守護神,受人香火,庇護一方,此道亦可踏入修行之路。
二者并不無高低之分,只是不同的路罷了。
之所以這樣,江籬認為,力量越強大的人,越應(yīng)該修心。
因為……如果人人不修其心,便可入道,掌握世間偉力,那世間必多殺伐,反之,世間應(yīng)多善舉。
……
“雖然不盡入人意,卻已經(jīng)是眾生的幸運了。”鳳凰看到江籬輕嘆,便忍不住說道。
“不,我嘆息,是在想這樣做是不是就是對的呢?”
“我覺得呢,是對的,人們安居樂業(yè),生活幸福,且多有富足,這不就是最好的回答嗎?”鳳凰摸摸他的臉,笑著說道。
“但總感覺這是約束的結(jié)果,畢竟惡不會消失,只是隱藏了起來,我怕有一天物極必反?!?p> “你呀,境界越高,怎么心里越不透徹了,你忘了……法度在哪里都是存在的呀,法治昌明則國泰民安,一個族群,一個國度,若無明法,豈不是貪官污吏橫行,強盜匪徒肆虐?”
“也對,是我著相了,事已至此,我們也該回去了。”
“好,聽你的。”
鳳凰雖然有些不太愿意回去,因為在這里他只屬于她,但她也知道不能太自私。
而且,他們在這里待了太久的歲月,她也有點想念小靈玉和小哀她們了。
江籬笑了笑,心想她想的很多東西都比他透徹,這大概是因為他追逐一種純粹,不知不覺便陷入到里面,而她更客觀一點,所以,總能點醒自己。
如此想著,他便準備返回浮沉了。
雪皇仍舊沒有出關(guān),留在手臂上的戰(zhàn)斗烙印也沒有反應(yīng)。
若非小靈玉說,雪皇沒事,他都要闖進她的閉關(guān)之地了。
事實上,按照浮沉的時間來算,雪皇也才閉關(guān)幾年,但對于江籬來說,卻已經(jīng)好幾萬年不曾見到她了。
“度蜜月回來了?”
小靈玉見二人從外面走回來,便狡黠一笑,調(diào)侃一句。
她臉蛋精致,嬌小可愛,面色紅潤,精神也不似之前那般萎靡,看樣子上次大戰(zhàn)的消耗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
所以,又恢復(fù)往日那般靈動活潑的性格。
江籬笑而不語,他沒理會小靈玉的調(diào)侃,而是把目光落在一旁的海問香身上。
她可真的是稀客,自從簽訂契約之后,她回來的次數(shù)那可真是一只手數(shù)的過來的。
“小靈玉說,你和鳳凰去浮沉界度蜜月去了,我起初還不相信,沒想到卻是真的?!?p> 遠浪也在,她坐在柜臺邊,一手撐著柜臺,一手端著飲料,還翹著二郎腿,臉上似笑非笑,她的語氣也有些意味深長。
鳳凰微微一笑,向遠浪解釋道:“我們只是去看一下在天道治下的浮沉界而已。”
身為女人,對于另一個女人的話總是很敏感的,所以,她隱約能聽出來遠浪的話有一些吃味,不過,以遠浪的性格,開玩笑的意味更多一些。
海問香在一旁聽著也只是笑笑,并未說話。
“今天怎么這么有空?”江籬走回柜臺,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給鳳凰倒了一杯,然后輕啜一口,便看向海問香。
“有一些煩心事?!焙栂懵冻鲆粋€充滿歉意的微笑。
“怎么說?”。
“她是來躲人的。”遠浪替海問香說道。
“躲人?躲誰?”江籬有些好奇,這不太像是海問香的性子。
“還能是誰,當然是大倉嘍。”小靈玉從廚房端出來一盤葡萄,聽到江籬的話后,便毫無避諱的說道。
“這葡萄可甜了,你們嘗嘗……”
“大倉?”江籬心里一動,他將一顆葡萄送入口中,輕輕一咬,還別說酸甜可口,好吃極了。
大倉喜歡海問香,他是知道的。
莫非那個憨厚的漢子向海問香表白了嗎?
“我欠他一條命。”海問香也拿著葡萄吃,但吃到嘴里,只感覺酸酸的,并不好吃。
“這和你欠不欠他一條命無關(guān),關(guān)鍵是你怎么想?”江籬低著頭,一口葡萄,一口茶。
這樣搭配,別說還挺有一番滋味。
海問香抿著嘴,并不說話。
以她的性子,如果是其他人,她肯定會果斷回絕。
只是……大倉……
她有些猶豫。
畢竟,她確實欠他的。
在渦流島時,他們的關(guān)系雖然一度降到冰點,互相也不說話,但她還是把他當成很好的朋友。
在得知大倉身死后,她確實也感覺到傷心,覺得他完全不必死的,他是替她死的,為了還她一條命,才會守在那里。
而不久前,他卻說喜歡上自己了。
他沒說要什么答案,他說這些話很平靜,眼睛眺望著波瀾起伏的大海,一如往常。
原本她是想拒絕的。
但魁拔在那之前找上了她,對她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戰(zhàn)爭,地界也不再需要魁拔,而魁拔也不再需要什么戰(zhàn)士了。
所以,她不需要再為他做什么,她該去追求自己的人生,為自己而活。
他還說除了做別人的戰(zhàn)士,還有很多事情值得去做,比如找個心愛的人共度一生。
那之后,大倉經(jīng)常來找她。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躲到了這里來。
但她知道,
她不可能永遠躲著他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