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弱肉強(qiáng)食

　　爬山與諸多勇士聽聞，嚇得臉色大驚——

　　“巫，不可??！”

　　“不可忤逆吾主圣意！”

　　“是啊，巫，您，您其實(shí)…額…也還行，有一點(diǎn)點(diǎn)美，但美的并不明顯?！?p>　　“對，巫，您只是還沒有長大?！?p>　　“巫，要多吃肥美的肉?。?！”

　　聽到這番勸誡，雪女深深呼吸，終于還是平息了心中怒火：“隨我進(jìn)去吧?！?p>　　很快，他們追了上去，伴隨在那十幾人的身旁。

　　踏入山谷。

　　入谷前還高傲的十幾人使團(tuán)，就臉色微變；

　　內(nèi)心也正一點(diǎn)點(diǎn)發(fā)生著改變。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潔凈的聚落，沒有雜物、吃剩的獸骨亂丟，因而沒有異味飄散。

　　似乎，部族內(nèi)常見的便溺腥臊，也在這山谷中不見痕跡。

　　人們體態(tài)整潔，無論男女老少，發(fā)辮不沾油垢，皮膚不見污斑，每一個人都精神抖擻，朝氣滿盈。

　　反倒是他們十幾人，長途跋涉而來，渾身狼狽散發(fā)著臭氣。

　　而且，為什么人人臉上都帶著笑容呢？

　　這種喜樂的氛圍感，就算在他們的酋長部落，也前所未有。

　　人們晨起暮落為生計(jì)奔忙。

　　男人們需要狩獵拼搏，女人們需要加工武器，制作飯食，就算是孩童們也要從小開始訓(xùn)練，學(xué)會撒網(wǎng)捕魚等各種技巧。

　　或許在日落之后，篝火點(diǎn)燃，他們也常常歡歌笑語，聚集而舞蹈。

　　可與此情此景的圖石山谷比起來，只讓他們覺得自卑，仿佛身處一場不真實(shí)的幻夢。

　　而當(dāng)他們俯瞰那密密麻麻，卻錯落有致的帳篷居所，心中又一次被震撼。

　　一個部族的強(qiáng)盛與否，正最直觀的呈現(xiàn)在他們眼前。

　　為首的酋長近衛(wèi)，第一次有了心虛的感覺。

　　雖然說不出他們強(qiáng)盛在哪，但就是讓人不禁生出‘他們很強(qiáng)大’的一種結(jié)論。

　　而且，圖石才經(jīng)歷大戰(zhàn)，為何整個部族如此平靜。

　　他又環(huán)視四周，并沒有發(fā)現(xiàn)囚禁奴隸的囚籠存在。

　　不是說圖石吞并多部嗎？

　　按理說他們俘獲了大量奴隸，而馴化奴隸也是需要時間的。

　　總不可能，他們將人全殺了吧？

　　如果殺了，那這繁盛的居所與人群，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無數(shù)的疑問徘徊在心中，令這十幾人不自覺低下了頭顱，暗暗沉思。

　　雪女、爬山，也都覺察到他們忽然的沉默。

　　爬山小聲詢問道：“巫，吾主還有什么旨意嗎？”

　　雪女回憶起主人離去時的吩咐。

　　“如何讓他們臣服于均衡之下，是你的職責(zé)?！?p>　　“主人，那我該如何做呢？”

　　“在弱者面前，展示你的強(qiáng)大，令他們認(rèn)清自己的弱?。徽故灸愕母蛔?，令他們知曉自己的貧苦；展示你的殘忍，令他們懂得畏懼與敬意；展示你的仁慈寬宏，令他們?yōu)槟愣鴥A倒臣服。”

　　“主人，如果雪女沒能做好呢？”

　　“下個月，沒巧克力吃?！?p>　　“巧克力…不…”雪女想到這里，嚇得渾身微顫。

　　爬山聽到這一聲呢喃，疑惑道：“什么？”

　　“啊，沒什么?！毖┡謴?fù)神情，看了一眼明顯被震撼的十幾人，她此時大概領(lǐng)悟了主人那番話的意思。

　　圖石，已經(jīng)變得強(qiáng)大。

　　強(qiáng)大到令這些曾高高在上的酋長近衛(wèi)，也心生畏懼??！

　　如果她還做不好這件事，真的無顏面對吾主。

　　“爬山！”

　　雪女的聲音再次低沉：“命人送來最鮮嫩的肉，招待我們的客人，我已領(lǐng)悟吾主的旨意?！?p>　　爬山不敢怠慢，他對女兒的話深信不疑。

　　自從巫走后，最初唯有雪女能與神祇溝通，也對她最為親近、寵愛。

　　在這個父親眼里，她的女兒早已不是一個孩子，而是承擔(dān)部族責(zé)任的領(lǐng)袖，吾主最忠誠的仆人。

　　即便，她年齡還小，沒到足以生育嫁娶的時候。

　　眾人來到招待處。

　　長老們也齊聚一團(tuán)。

　　十幾人使團(tuán)立即正色，正要展開交涉，卻發(fā)現(xiàn)一眾長老竟然跪拜。

　　前一刻生出自卑的使團(tuán)，頓時挺拔了腰桿，重新找回了自信與驕傲。

　　可片刻后，他們的驕傲與自信就被粉碎。

　　“吾等拜見吾主最虔誠的侍者，圖石部偉大的祭祀。”

　　雪女對這一切，早就習(xí)以為常。

　　她走上前，輕點(diǎn)一下大長老低垂的頭顱：“贊美吾主，贊美均衡?！?p>　　二十余位長者異口同聲——

　　“贊美吾主，贊美均衡?！?p>　　如此一幕。

　　令那十幾人又一次呆滯。

　　在他們的酋長部落，族人們面見祭祀也不用跪拜，長老們的地位雖不如巫，卻也處于同等階級。

　　而此時，一群部族最智慧的長者，竟然虔誠向一個少女跪拜，實(shí)在不可思議。

　　長老們起身后，才看向眾人；神情中皆是不卑不亢，隱隱約約還帶著幾分蔑視。

　　不過很快有幾位長者發(fā)現(xiàn)了人群中那瘦小的身影——

　　“大牛？”

　　作為向?qū)У那嗄炅⒓闯隽?，也一臉震驚茫然：“長老，你，你們怎么……”

　　沒等他說完，一名長老就揪著他走來，老邁的身軀不知從何爆發(fā)出的一股巨大力道，竟然將青年按在了地上，雙膝跪地。

　　“大牛，你這罪人，還不請求巫的寬恕，讓巫為你在吾主面前求情！”

　　緊隨其后，幾名赤鹿部的長老跟著跪下：“巫，這不是大牛的錯，當(dāng)初是我等愚昧無知，才命他前往酋長部落報信?！?p>　　“他如今既然已經(jīng)歸來，請您責(zé)罰吧?！?p>　　瘦弱的青年蒙了。

　　罪人？我是罪人？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搬來救兵的英雄呢？

　　他正發(fā)呆時，又一個長老罵道：“你還在等什么？趕緊向巫叩頭認(rèn)罪！”

　　大牛已然六神無主，下意識的跟著長老的言語道：“我，我認(rèn)罪，大牛認(rèn)罪?！?p>　　雪女微微頷首，學(xué)著周黎安的話語道：“吾主曾言，均衡之下，皆為子民；而不知者無罪，你可愿歸順臣服吾主，奉獻(xiàn)你的身與魂，虔誠服侍祂，跟隨祂？”

　　沒等大牛說話。

　　赤鹿部的長老們急不可耐：“快說愿意！”

　　“再不說我們先殺了你！”

　　“對，不要因?yàn)槟阋蝗?，玷污了我等對吾主的虔誠之心?！?p>　　大牛哭了。

　　他完全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曾經(jīng)最愛護(hù)他的部族長老們，竟然說要?dú)⒘怂?p>　　“嗚嗚嗚，我，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一旁，十幾人使者團(tuán)也傻了。

　　我等帶著酋長戰(zhàn)令而來，你們卻讓我們的向?qū)?，向你們這些叛逆者臣服歸順？

　　是我瘋了，還是你們瘋了？

　　“一群老糊涂蟲們，你們在做什么？吾等是大酋長的近衛(wèi)、使者，你們這群叛逆者，是想被就地屠殺嗎？”

　　唰唰唰。

　　幾人拔出了銅刀，這是屬于酋長近衛(wèi)才有的特殊待遇，那金色的刀刃是部落中最高的榮耀象征。

　　每當(dāng)戰(zhàn)刀的刀鋒所向，必有卑微的族人嚇得驚懼顫抖。

　　可此時。

　　一旁聚集的圖石勇士卻做了同樣的動作。

　　他們一個個神情憤懣，拔出腰間的長刀，鋒利的刀刃竟然如鏡面，在山谷火光照耀下，反射寒芒。

　　十幾個酋長近衛(wèi)大驚之色。

　　再看他們手中坑坑洼洼的暗沉銅刀，卻是那樣的不堪入目。

　　又有人趕來，手持長矛，那矛頭竟然也是鋒利且奪目的，仿佛散發(fā)著渾厚殺意。

　　事到如今，十幾人才陡然發(fā)現(xiàn)，他們身處在何等境地當(dāng)中。

　　各處都是眼神冰冷的戰(zhàn)士。

　　無論老幼婦孺，竟同仇敵愾，向他們投來虎視眈眈的目光。

　　“你，你們這群叛逆者想做什么？！”

　　“我等是偉大酋長……”

　　撲哧。

　　雪女陡然動了手，她低矮的身形，高舉一把匕首，狠狠刺入那人的下顎，直接貫穿而入，沒有絲毫猶豫。

　　一刀得手，她便靈巧自如的后退，躲開即將濺射而出的鮮血。

　　那人痛苦的捂住傷處，卻無法阻擋鮮血從指縫中迸射。

　　可在雪女臉上，并無驚慌。

　　更加殘忍的一幕她也見過，而那時的她，是真正的受害者；若非吾主降臨，她也將慘死湮滅于世間。

　　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

　　自小生活在原始部族的雪女，或許不懂弱肉強(qiáng)食之意，卻早已存在其中。

　　“吾主最虔誠的子民??！”

　　“告訴這些愚昧無知的人們，不尊均衡者，該判處什么樣的罪行？”

　　長老們率先狂熱的呼喊——

　　“不尊均衡者，判處永恒的寂滅！”

　　“殺死他們！”

　　“等待吾主的審判！”

　　“殺死他們??！”

　　山谷中的部族人快速聚集，一陣陣吶喊掀起聲音浪潮，震撼人心。

　　那被刺中下顎的人依舊在痛苦的掙扎，疼痛令他迸發(fā)出無限的仇恨，竟向著雪女撲去。

　　可雪女身后，幾個山谷守衛(wèi)早有準(zhǔn)備，長刀向著他脖頸砍去。

　　鮮血激射。

　　那頭顱雖未分離，卻也只剩下半片皮肉粘連。

　　撲通，身體沉沉落地。

　　那四肢手腳，卻還不安分的抽搐了兩下。

　　靜——

　　山谷陡然無聲。

　　只剩下人們粗壯的呼吸，釋放著心中狂熱與對瀆神者的憤怒。

　　此時此刻。

　　雪女還是不適的皺了皺眉，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即便最后補(bǔ)刀的人不是她，這也算是她的第一次殺人。

　　但是，也僅限于半秒的失態(tài)，她就移開了視線。

　　轉(zhuǎn)而望向剩下的酋長使團(tuán)。

　　“吾，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告知你等，吾主的名。”

　　“吾主，為締造自然神域的真神，諸神之長；是世間萬物的執(zhí)掌者；是掌控一切規(guī)則、法度的均衡之主?！?p>　　“均衡之下，皆為子民。”

　　“均衡存乎于萬物之間?！?p>　　話音落下。

　　無須雪女號召，族人便自發(fā)的高呼起來——

　　“均衡，存乎于萬物之間！”

　　“贊美吾主，贊美均衡！”

　　人們，如浪潮般跪下。

　　只剩下兩名守衛(wèi)，保護(hù)著雪女，卻也是微微躬身敬拜的姿態(tài)，口中叨念著請求寬恕的話語。

　　雪女矮小的身形，明明是抬頭注視著他們，卻給他們一種居高臨下，俯視眾生的錯覺。

　　他們不知所措，更感到對未知的懼怕。

　　上千人所爆發(fā)出的感染力將他們吞沒，令這些人已然忘卻了自己的身份、由來與責(zé)任。

　　“臣服，還是忤逆？”

　　雪女發(fā)出了質(zhì)問。

　　終于，有一人的銅刀不自覺從手中滑落。

　　刀刃落地時，他也跟著緩緩跪下。

　　“我愿臣服。”

　　聲音中伴著哭腔，他甚至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緊隨其后，是第二人、第三人…一直到所有人跪在地上，山谷內(nèi)又掀起了新一輪的虔誠贊頌。

　　不久后，爬山到來，應(yīng)他們所愿，送來了一頭宰殺的肥羊（Ps.北美有本土[大角羊、落基山羊等]羊種，以后不再細(xì)提啦），肉質(zhì)鮮嫩。

　　而雪女，揮散了聚集的族人們，只留下部族長老，繼續(xù)招待著這些遠(yuǎn)方而來的“客人”。

　　十幾人魂不守舍，哪怕之前還饑腸轆轆，如今卻早已沒了任何感知能力，僅是不由自主的瑟瑟發(fā)抖。

　　他們或許在后悔，為什么會自大的踏入山谷？

　　這個部族太過詭異了。

　　被征伐的部族，竟然全部歸順臣服。

　　他們口中虔誠禱念著真神的名，沒有一人是虛情假意，反而無數(shù)人在呼喊間，熱淚盈眶。

　　這世上真有真神嗎？

　　部落的祭祀曾說：神，人不可見！

　　“羊肉，吃吧?！?p>　　圖石的婦女將食盆摔在他們面前，表達(dá)著輕蔑與不滿。

　　因?yàn)槭欠裾嫘某挤?，她們一眼便知?p>　　雪女卻在此時站了起來……

　　面對除周黎安的所有外人，她都不茍言笑；她知曉自己年幼，難以服眾，只能用冷硬的偽裝色，去掩蓋自己本身的稚嫩。

　　雪女自皮囊中抓了一把，卻是雪白的鹽。她的手在食盆上張開，任由那大把雪白的鹽落下。

　　“這是吾主賜下的鹽，吃吧，遠(yuǎn)方的客人，品嘗神賜之鹽，服下吾主賜下圣餐者，便是吾主的子民?！?p>　　十幾人回過神來，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那雪白的鹽粒，仿佛不要錢似的灑滿他們的食盆。

　　“拌勻了吃，覺得鹽太多，便沾沾水洗掉一些味道?！?p>　　說完，雪女回到了位置，學(xué)著周黎安往常的作態(tài)，閉目養(yǎng)神。

　　周遭的長老見此一幕，皆是微微頷首。

　　巫，越來越有吾主的模樣了呢。

　　而那十幾人根本還沒回過神來，沉浸在震撼當(dāng)中……

　　一頓飯，能吃到這么多鹽？

　　如果覺得多了，用水洗掉再吃？

　　瘋了！

　　他們一定是瘋了！！

　　許久后，才有人動手，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沾了沾，放在口中，便在瞬間綻放出喜悅的情緒，抓起分割好的羊肉，大口吞咽。

　　其他人見此，也終于動起手來，大快朵頤。

　　當(dāng)他們吃完，已然覺得口干舌燥，嘴唇都因咸味而干裂生痛，眾人又開始大口飲水。

　　可此時，那稚嫩的巫再一次走來，從另一個皮囊中抓出一把潔白的顆粒。

　　他們嚇了一跳：“不，不，巫，尊貴的巫，我們吃不下更多的鹽了?！?p>　　雪女搖頭，將顆粒放在他們的水碗中：“這是吾主所賜的糖，如楓糖一般甜美，部族的孩童最喜愛用來泡水喝。”

　　這一次他們沒有遲疑，端起碗用手指拌勻，淺嘗口中……

　　甜蜜的滋味仿佛能洗滌他們的心靈。

　　特別是在咸味的沖擊后，得到這一股甘甜的滋味，形成強(qiáng)烈的對比反差。

　　這一刻。

　　他們不由得相視。

　　或許，的確有真神？

　　否則為什么會有這樣潔白的鹽，與前所未見的糖？為什么會有那樣鋒利的兵器長矛？為什么會有幾部心甘情愿的臣服？

　　不遠(yuǎn)處，‘噠噠噠’的頓挫聲傳來。

　　只見那位圖石部的族長，竟然騎乘在一頭巨大猛獸之上而來，但并未理會眾人，而是擰身向后，發(fā)出一道吶喊——

　　“你們還在等什么？吾主為我等造物，賜下駿馬，便是要我等帶著均衡的榮耀，席卷大地！”

　　“出發(fā)！駕馭神賜駿馬，為吾主開疆拓土，掃清一切阻礙與異端！！”

　　后方，一陣轟鳴的馬蹄聲傳來。

　　圖石的族長回轉(zhuǎn)體態(tài)，雙腿一頓，發(fā)出一聲高傲霸氣的呼喝——

　　“駕?。　?p>　　駿馬疾馳向山谷外沖去。

　　緊隨其后，便是九道身影‘嗖嗖嗖’的接連踏過十幾人的身旁。

　　鐵蹄的震動撞擊在每一個人心間，咚咚，咚咚……

　　僅僅數(shù)個呼吸間，那一群高大身影便消失在谷口遠(yuǎn)方，只留下一地塵土飛揚(yáng)。

　　砰，砰砰。

　　十幾人手中的水碗，不約而同的墜下，水漬濺滿一身；可他們沒有任何猶豫，竟然紛紛跪在了雪女的面前——

　　“圖石部偉大的巫啊！”

　　“請求您讓卑微的我等拜見真神，聆聽神的教誨！”

　　“我們愿臣服在均衡之下，成為吾主的子民！”

　　“贊美吾主，贊美……均…均衡?。　?p>　　雪女少見的笑了。

　　不是因?yàn)檫@幾人的叩拜。

　　而是，她覺得自己徹底領(lǐng)悟了主人所降下的旨意。

　　短短一夜，她展示了強(qiáng)大；展示了富足；展示了殘忍；展示了仁慈與寬宏！

　　因此，收獲了臣服與敬拜…以及，下個月的巧克力。

　　嘻嘻嘻，就很開心呀~~~

　　笑容過后，她又恢復(fù)了以往的神色，嚴(yán)肅的說道：“當(dāng)下一個太陽升起時，您等需清潔自身的污垢，懷揣至誠的心；到時吾主自會接見祂卑微、虔誠的子民，為你等賜下福澤與恩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