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三生石 兩世因緣 二

　　三生石面如湖水漣漪泛起，畫面不斷更新。

　　畫面上的曼陀羅花小女子模樣，已經(jīng)不像剛成形時那么稚嫩。太玄似乎日日都來陪她說話戲耍。

　　有聲音在叫“太玄，太玄。”一頭白發(fā)的法雨出現(xiàn)在畫面中。曼陀羅立刻隱身。

　　“太玄，找你真難，你日日躲在這里干嘛？”法雨依舊大大咧咧的樣子。

　　太玄擋在花前問：“找我干嘛?！?p>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參加普賢菩薩的法會。這些日子，我總找不到你。你不在兜率宮，在這兒干嘛，這里有啥好玩的。”法雨探頭探腦，朝太玄身后看去。

　　“我就是喜歡這里的花呀草呀，沒事就來給它們澆澆水?！碧行┬奶?。

　　“你別偷偷拿了你師父的金丹來助這些花草成精啊?！狈ㄓ甓褐?。

　　太玄被說破了心事，紅著臉分辨道：“別，別亂說。法雨。”

　　法雨見太玄尷尬的樣子，心中起疑：“好，我開玩笑。那我獨自去參加法會啦。你就守著你的花花草草吧。”

　　法雨走了，太玄松了口氣，溫柔喚著：“出來吧，你現(xiàn)在成人了，要有個名字，我叫你小七。因為七在佛法中暗喻吉祥圓滿。這是最好的祝福?！?p>　　曼陀羅小七笑嘻嘻點頭：“小七喜歡這個名字?！?p>　　“哇！太玄，原來你秘密藏了個美貌的小女子?！?p>　　法雨如同從天而降，突然再次出現(xiàn)在蓮池邊。把太玄嚇了一大跳，小七癟了癟嘴，嚇哭了。

　　法雨慌忙道：“別哭，別哭，我是太玄的好朋友?！?p>　　太玄被法雨看破秘密，只得將小七的來龍去脈告知法雨。

　　兩人坐在蓮池邊，法雨嚴肅對太玄說：“太玄，她是黑色曼陀羅花，定不為天界所容，如今又修成了人形。如果被你師父或是其他神仙知道了，告知天帝，違法天規(guī)你會受到嚴懲?！?p>　　“我知道，只是不忍心。你看，法雨，小七可有半分妖魔兇相？她是無辜的?！碧钢谝慌酝嫠Ｌ煺鏌o邪的小七，問法雨。

　　法雨嘆了口氣：“可是，他們會說因為時候不到，魔性未顯。太玄不要執(zhí)迷不悟，你盡快將她處理，總藏著，終有一天會被發(fā)現(xiàn)的?！?p>　　“等小七再大一點，她現(xiàn)在諸事不懂，如我將她偷放下界，小七會很容易著妖魔鬼怪的道。萬一被傷害或是被帶壞了，那可怎么辦？還有萬一在人界遇到修仙者，不問青紅皂白，捕殺小七，那豈不是害了她?！碧n慮重重。

　　法雨一臉無奈：“太玄，你想這許多，終究不能對她放手。你過于執(zhí)著于心。難不成你要一直陪著她，護著她，你才放心?！?p>　　“我．．．．．．．”太玄無法回答，他捫心自問是否舍得放小七走？他驚覺自己真心答案是，不舍。

　　“我知道，你和她在天界相伴已四百年，可是終需一別。這對你對她都好。萬一天界發(fā)現(xiàn)小七的存在，你們兩個都不得善果?！狈ㄓ昱杂^者清，對著太玄苦口婆心地規(guī)勸，“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我明白，謝謝你，法雨?！?p>　　畫面隱滅，墨霽和離夕顏完全明白他們和法雨的因緣，想起法雨曾提及在天界有個最好的朋友被貶罰下界。沒想到他們?nèi)嗽谌私缭倮m(xù)前緣，又一次締結(jié)了深厚的友情。

　　畫面再次浮現(xiàn)。一頭雄壯野蠻黃色的神牛在蓮池邊飲水，邊啃食著池邊的花草。小七不敢現(xiàn)身，害怕地簌簌發(fā)抖。

　　“別過來，別過來，別吃我?！毖垡娚衽Ｑt的長舌頭在身旁舔來舔去，小七忍不住出聲阻止。

　　神牛吃了一驚，尋找發(fā)聲者，見四下無人，便又低頭繼續(xù)啃食花草，舌頭已然舔在小七身上。小七見神牛血盆大口朝自己一口咬下來，頓時嚇得現(xiàn)出人形逃跑。神牛一見出來個小女子，立即緊追著不放。

　　一個逃，一個追，一點喧鬧在長年靜寂的天庭里顯得格外震耳，馬上引來了天兵。

　　天兵將神牛和小七團團圍住，帶隊的天將質(zhì)問到：“是誰敢驚擾天庭？哪來的瘋牛，如何從天獸苑脫逃的。還有，你是誰？”

　　“我是，我是小七?！毙∑咴谔鞂春莸谋埔曄聹喩眍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

　　“什么小七，沒聽過。你不似天界的人，來啊，將她打入天牢?！?p>　　“我，我，我認識太玄的。”

　　“太玄？先押入天牢再說，速速通報天獸苑和太上老君?！碧鞂⑾铝?，天兵們一擁而上，將神牛和小七鎖住，押送天牢。

　　新的畫面中，太玄和小七跪在階下，高高的白玉臺階上站立太上老君和天帝。

　　“天帝明鑒，太玄只是一時心軟，用錯慈悲心，是我管教失責。我將讓其面壁，靜思己過，百年不得外出?！碧侠暇谔嫣笄?。

　　“老君，太玄窩藏魔界妖物不報，還助其修煉。如不是碰巧被發(fā)現(xiàn)，還不知今后將如何禍害天界。但念在老君求情，就如此處置吧，不過下不為例。這魔界妖物，按例誅之，灰飛煙滅，以免后患?！?p>　　“遵旨。”天帝還是看在老君的面子上，對老君愛徒網(wǎng)開一面，從輕發(fā)落。

　　聽到小七要被誅殺，太玄焦急萬分，苦苦哀求：“不，不，請?zhí)斓郾菹麻_恩。小七初為人形，心智純真，從無害人之意。天帝陛下，您一向憐惜弱小，請放她一條生路。太玄愿意加重處罰，以換取小七活命?！?p>　　說完，太玄滿臉淚水，頻頻磕頭，額頭上鮮血將面前的白玉地面染紅了一塊。一旁小七哭著模仿太玄，同樣不住磕頭求饒。

　　“冤孽啊冤孽，”見太玄求情，太上老君大怒于自家徒兒的不爭氣。

　　見臺階下兩人不住磕頭求情實在有些可憐。天帝動了惻隱之心:“哎，魔界之花誤入天界原本不是她的錯。太玄，你真心愿意為她受重罰，替她求得生路。”

　　太玄見天帝松口，忙答：“是我心甘情愿，天帝陛下?！?p>　　“那好，你們就象天獸苑神牛一樣下界歷劫去吧。太玄，在人界歷劫，唯有自渡，好自為之。如得圓滿，重返天界。”

　　“多謝天帝開恩。”太玄拉著小七再次磕頭謝恩。

　　太玄和小七被關(guān)在天牢里，等待下界。法雨偷偷前來探望他們。

　　想到馬上要和好朋友分別，法雨心中難過：“太玄，你早聽我話，偷偷放小七走，就沒這事了。你還愿意陪她一同下界受罰。也不知道能不能歷劫成功，萬一失敗，哎......”

　　“沒事，法雨，天帝寬宏大量，只是讓我們下界歷劫而已。很快我們就會見面的”，太玄安慰道，“只是此次下界我也不知會去何處，可能也無法照拂小七。小七天性純良，我擔心她在人界會受到欺負。”

　　“你還在為她操心，太玄。你莫不是對這魔界之花動了情。‘情’這一字，大為不妙，害人不淺?！狈ㄓ暌会樢娧c破太玄的真心。太玄愣了愣，自己難道真的對小七動了心。

　　“小七喜歡太玄，太玄喜歡小七?！币恢蹦蛔髀暤男∑咄蝗婚_口，一雙晶亮亮的眸子依戀地看著太玄。

　　太玄大為觸動，用手撫摸著小七的頭發(fā)，柔聲細語道：“太玄喜歡小七。小七要好好活著。在人界，太玄也定會找到小七。”

　　三生石上的光亮逐漸黯淡下去，墨霽和離夕顏的前世已經(jīng)完結(jié)。兩人手拉手看得淚眼漣漣。

　　離夕顏抬起頭，無限愛戀地看著墨霽說：“墨霽，謝謝你，給我生命，在天界救我，為我受罰。謝謝你，在人界找到我。再次救我，為我而死。沒有你就沒有我。”

　　墨霽淚中帶笑：“幸好我在人界沒有把你弄丟。夕顏，謝謝你，能遇見你就是我最大的幸運。無論天界還是人間，我都深深愛著你?！?p>　　“不，墨霽，遇見我是你的不幸，來生一定不要再遇見我”，離夕顏泣不成聲，“再遇見你，我一定會躲得遠遠的。墨霽，對不起。你已圓滿，好好回天界去吧。把我，把人界的一切都忘記。我們從此不要再見了。”

　　夜游神過來找孟婆：“快，我接到音訊，天界來人了，已在你屋里。讓你把一個叫墨霽的帶去，說你知道是誰。”

　　“天界真是無事不曉。墨霽，我說得對吧，走吧。”

　　孟婆帶著墨霽和離夕顏一起往回走。

　　在孟婆屋子里的天界使者，居然是法雨。

　　法雨一見墨霽高興地上前擁抱他：“墨霽，原來你就是太玄。你下界時被施了障眼法，所以我在人界沒認出你。就是一直覺得和你很熟悉，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次我特意從司命那里討了這個差事，來接你回天界。”

　　法雨又擁抱了離夕顏：“夕顏，傷勢如何？你看上去臉色很不好?！?p>　　“法雨，夕顏就是天界時的小七，那朵黑色曼陀羅?！?p>　　法雨大為吃驚：“在人界還是被你遇到她，太玄。你們，你們真是緣分不淺。”

　　法雨本來想說“孽緣匪淺”，硬生生咽了回去。

　　孟婆端來一碗湯遞給墨霽：“喝了忘憂湯，忘了人界情愛，無憂無慮歡歡喜喜回天界繼續(xù)做你的神仙，不要誤了時辰?！?p>　　“我不想喝，也不想忘?！蹦V斷然拒絕。

　　“墨霽，喝了吧，忘了我，忘了我們的一切。重歸天界重新開始?！彪x夕顏眼里噙著淚水微笑道：“你放心，我會好好活著?！?p>　　“我怎么可能放心，我怎么可能忘記你?！蹦V的話讓離夕顏強忍的淚水再次決堤。

　　“墨霽，今生已了。以后我們就是天魔殊途，終歸我們兩個無法在一起?！彪x夕顏硬著心腸，“如果你不喝，那我喝。孟叔，也給我一碗?！?p>　　“小魔女，你真的，要喝？”

　　“孟叔，我和他這么生生死死糾纏下去，皆沒有好下場。不如一了百了，從此各自安好，永不再見。”

　　離夕顏慘淡一笑，下定決心徹底斬斷兩人間兩世情愫。

　　“夕顏，你當真要和我一刀兩斷，永不再見?！蹦V雙眸蘊含著萬般不舍和凄苦。

　　“我們的前世今生，比孟叔的湯藥還要苦，是時候就此了斷。”離夕顏不敢看墨霽，決絕端起面前的藥碗一飲而盡，轉(zhuǎn)頭離開。

　　門在離夕顏背后輕輕關(guān)上，墨霽絕望地想這竟是最后一面了。

　　“太玄，喝了無憂湯，我們回天界，不能耽誤時辰?！狈ㄓ瓯亲影l(fā)酸，心里感慨著這對有情人兩世相戀，卻終不得相守。

　　離夕顏漫無目地飛馳在夜色里，腦海里和墨霽一幕幕的回憶，如最毒的藥將她的心侵蝕得千瘡百孔，痛不欲生。慢慢腦子里的回憶開始黯淡下去，漸漸模糊不清。她氣力衰竭，歪歪扭扭飛行著，隨風(fēng)飄蕩，像極了一朵無根的黑色曼陀羅花。

　　離夕顏的手臂被人從身后抓?。骸跋︻?，小心些。下面是忘川河，瘴氣嚴重，游魂肆虐，萬一一頭扎進去河里，怎么辦?！?p>　　離夕顏回頭一看，嘴角上翹笑道：“莫夜，你怎么來了？我喝了無憂湯，忘了人間的情愛，看來還沒忘了你?！?p>　　離夕顏這個笑容，在莫夜看來比哭還要傷悲。

　　“無憂湯忘記情愛?！蹦购荏@訝，“你決定忘了他嗎？”

　　“他回天上去，我就放心了?！彪x夕顏不愿想起他的名字，“孟叔的無憂湯真是名不虛傳，我應(yīng)該忘了他的名字。我們都喝了，永不再見?！?p>　　看著離夕顏強顏歡笑，莫夜心中異常難過。

　　“夕顏，你很累了。我?guī)慊貙m?！蹦狗鲎‰x夕顏，離夕顏早已精疲力盡，靠在莫夜肩上。

　　“莫夜，我不想回魔宮，我想去一個很遠很遠，沒人認識我的地方，清靜度日?！彪x夕顏閉著眼睛，嘴里含含糊糊說著。

　　“好，夕顏，我陪你去。我先帶你回宮醫(yī)治祭月煞氣，然后我?guī)闳ミh方”，莫夜溫柔低語，“我已找好了一處僻靜之處，一路向南，最南端那里有個小村子叫自在村，遠離塵囂，沒人認識我們。村民們環(huán)湖而居，風(fēng)景優(yōu)美，四季分明，最適合你養(yǎng)病。”

　　“好，我喜歡，自在村這個名字。我最想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彪x夕顏喃喃自語。

　　莫夜看著離夕顏白紙般的臉龐，心疼不已：“我知道你會喜歡的。那你先好好治病，不要任性，答應(yīng)我好好活下去?！?p>　　“為什么你們都叫我好好活著?；钪惺裁春?，又累又苦?！彪x夕顏語氣里帶著憂憤。

　　“我會好好照顧你，夕顏，不會讓你再苦再累了。你相信我?！蹦棺顟n慮就是離夕顏因為墨霽不在世，喪失活下去的信心，“答應(yīng)我，好不好？答應(yīng)了，就不能賴皮?！?p>　　“嗯，嗯?！彪x夕顏神思恍惚，她的身心早已支離破碎，不堪重負。

　　莫夜半摟著離夕顏，朝著魔界離雪宮飛馳而去。

　　遠看半空中有兩顆閃亮剔透的星星，正向云端高處移動，越來越高，終于消失不見。凡人見之，都道那是仙人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