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修羅場 正魔大戰(zhàn) 三

　　農(nóng)歷十二月初七，冬至，極陰之日。鬼域大門洞開，是妖魔氣焰最盛之時。

　　黑壓壓雀妖們在天門四峰上空低低盤旋，如一團濃霧遮天蔽日。天脊峰已設天門最強結(jié)界加上劍網(wǎng)，所有仙門聚集在此嚴陣以待。

　　一陣呼嘯而過的鳥雀之鳴，隨之而來由遠而近的轟雷聲，魔界大軍黑沉沉壓境，在半空中現(xiàn)身。眾仙門震驚于魔軍龐大的規(guī)模。

　　魔軍讓出一條道，身著銀色盔甲離夕顏和莫夜走到隊伍最前列。兩人臉色冷峻，居高臨下掃了眼天門結(jié)界和劍網(wǎng)。

　　莫夜揮手命令：“雀妖聽令，打開結(jié)界。”

　　傳令鼓應聲而響，震天動地。

　　那團厚厚的濃霧向結(jié)界迅速移動而下，隨即成千上萬支利箭向雀妖群飛射。利劍穿不透濃霧，被裹挾著，紛紛掉落。只有幾個雀妖中劍而亡。

　　莫夜譏笑道：“雕蟲小技。雀妖早就裝備了魔甲?！?p>　　雀妖群發(fā)出千萬道紅色光柱，兇猛地向著結(jié)界襲去，結(jié)界多處燃起熊熊烈火。結(jié)界內(nèi)仙門們合力用法力拼命加固抵擋，一時間雙方僵持不下。

　　莫夜再次下令：“放箭?！?p>　　傳令鼓再起，魔箭如雨而下。有兩處結(jié)界開始出現(xiàn)裂縫，雀妖群見狀立即改變陣型，將法力全部集中在兩處裂縫中。相對，仙門奮力修補著裂縫，雙方膠著難分輸贏。

　　“倒還有些意思?！蹦剐Φ?。

　　見久攻不下，離夕顏有些不耐煩，問莫夜：“結(jié)界很難破嗎？”

　　“當然不?！蹦拐溃S即下令：“即刻攻破。”

　　急急如急令，傳令鼓再次響起。雀妖群再改變攻擊方式，開始前赴后繼向一處較大的裂縫惡狠狠展開攻勢。仙門明顯開始吃力，眼見裂縫越來越大。

　　莫夜手一揮，又一批魔箭傾瀉而下，有一些從裂縫處直射而入，正中若干仙門弟子身上，天脊峰的場面頓時有些混亂。

　　不多時，大裂縫完全豁開，天門結(jié)界破裂。

　　離夕顏和莫夜帶著一隊魔軍從天而降，和眾仙門面對面對站立。其余魔軍在半空觀戰(zhàn)等候指令。

　　離夕顏一眼掃過去，見站立在仙門前排大多是熟悉的面孔。曾經(jīng)四個掌門，師姐無影，無璧，無月，陸圓圓和師兄季楓，秦云鄉(xiāng)和李易難等，幾乎個個對她怒目而視。

　　目光穿過人群，離夕顏瞧見站立在最后排的墨霽，雙眸炙熱如釘子牢牢嵌刻在離夕顏臉上，一刻不曾離開。旁邊一個披散著白發(fā)的青年男子，猛一看她覺得眼熟，再仔細瞧確實不認識。

　　其實這正是用了障眼法的法雨。天界的貪狼星君是個和平主義者，不愿意上戰(zhàn)場目睹血流滿地的慘狀，只派遣法雨去督戰(zhàn)，自己在天脊中殿喝著蓮花碧落茶，等待戰(zhàn)況報告。

　　“魔族侵犯天門，荼毒生靈殃及無辜，實屬罪不可赦。仙門眾弟子將竭盡全力降妖除魔，護佑蒼生。千年前正魔大戰(zhàn)，魔族鎩羽而歸。千年后，依舊讓你們?nèi)姼矝]?！焙豌龤鈩C然呵斥道。

　　離夕顏將視線轉(zhuǎn)移到大掌門和泓，冷冷地說：“廢話少說，此次正魔之戰(zhàn)根本原由是你們天門誅殺密姬長老所致。密姬長老何罪之有，慘遭你們毒手。冤有頭債有主，為了不殃及無辜，我且問你們，是哪幾個參與并殺害密姬長老？我離夕顏和你們單挑，其他人不得入陣。如我敗了，魔軍盡退。如何？”

　　莫夜聽到這番話，不由皺了皺眉頭，忙接口道：“我將和夕顏兩人一起對陣仙門?！?p>　　“被你這個魔女混入天硯，實屬我天門不幸。如今還言辭鑿鑿為魔族長老報仇，妖魔無道，人人得而誅之?！碧斐幐闭崎T無影忍不住怒斥。

　　“生為妖魔，就天然有罪？無論好壞，都要被殺戮？這就是仙門口口聲聲的仁義和天道。生而為人，不分好壞，天生優(yōu)越。這是什么妄言謬論。”離夕顏冷笑道，“我幼入天門，處處小心，事事謹慎，何曾做過壞事傷害過無辜。為何，就因為我有一半魔族血脈，你們就斷定我有罪，秘密捕殺。我，離夕顏何其無辜？如此冤屈，念在昔日同門之情，我都不曾討伐天門。為何，你們又再次對我親人下毒手。密姬長老，只不過是為我過世的娘親收拾遺骨而已。她，又何其無辜？”

　　說到后面，離夕顏已淚流滿面，聲嘶力竭。

　　站在稍遠處的墨霽也不禁潸然淚下。見離夕顏情緒近乎失控，莫夜拍了拍她肩膀稍作安慰。

　　天門掌門們一時語塞，離夕顏目光狠惡如鋒利的刀子，在他們臉上一一掠過。

　　“我娘夏雪的尸骨現(xiàn)在何處？”

　　“安葬在天瀾峰后山，和我原夫人，她的親姐姐夏冰墳塋相伴。她孤苦漂泊一生，如今能魂歸天門，入土為安，你大可放心。日日有人清掃祭奠，墳前四時鮮花瓜果不斷?！焙秃隳樕?，聲音低沉。

　　事實上，這些日子和恒日日拄著拐棍去后山，獨自坐在夏雪新墳塋前很久很久，誰都不敢去打擾。

　　離夕顏聽聞一愣，她娘夏雪算半個天門弟子，當年一心逃離魔界，如今能身歸故里，也算心愿圓滿。即便，她得到娘親尸骨，又能將其葬于何處呢？魔界，應該是她娘死都不愿意回去的地方。

　　見離夕顏沉默不語，和恒又加了句：“墓碑上落款是女兒夏無雪。我想，這樣你娘一定高興?！?p>　　和恒看著離夕顏的容顏，仿佛又見到當年求而不得的夏雪，昔年往事在腦海中再次浮現(xiàn)，不由紅了眼睛。

　　“我是初七生辰。我娘給我起得名字叫夏初七?！彪x夕顏這話已然，默認了和恒的做法。

　　和恒明白離夕顏的意思，放下心，點頭道：“好，好，我回去就改成夏初七?！?p>　　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戰(zhàn)場氣氛，隨著和恒和離夕顏的問答，漸漸緩和下來。

　　和恒身旁的秦云鄉(xiāng)目不轉(zhuǎn)睛看著近在咫尺的離夕顏，思潮翻滾。

　　當和恒哀悼著，自己這份對夏雪無緣無份的愛時，兒子秦云鄉(xiāng)也同樣煎熬于對離夕顏愛無所得。更讓他痛徹心扉的是，當年他事先一無所知，參與了在云中壑捉拿魔族的行動，最后造成夏無雪被無辜誅殺。

　　當噩耗傳來，他幾乎難以承受這個打擊。只有在夜深人靜時，在小屋面對夏無雪的畫像痛哭流涕，發(fā)泄著心中無盡的悲傷和悔恨，才勉強維持白天在外翩翩風度。

　　當他在離雪宮親眼看到復活的離夕顏，內(nèi)心和墨霽一般欣喜若狂，一眼就認定是夏無雪。他和墨霽達成默契，回天門稟報時沒有提及這點。秦云鄉(xiāng)心里明白，無論以前天瀾少掌門和天硯夏無雪，還是以后仙門少掌門和魔族公主離夕顏，兩人都不可能締結(jié)任何情緣。

　　天瀾父子兩個都是癡情種，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卻怎么也放不下這一廂情愿，一往情深的一生執(zhí)念。

　　“可是，我還是要請教各位掌門，為何要誅殺密姬長老？誰來替密姬長老償命？”離夕顏話鋒一轉(zhuǎn)，眼神和聲音又犀利起來。

　　“魔女，休得猖狂！天門清凈之地，豈容你在此妖言惑眾?！币恢蹦蛔髀暤年憟A圓突然插嘴，飛身出陣站立在離夕顏面前。多年不見，陸圓圓如今更是明**人。

　　“你這魔女以色媚人，奪人所愛，又始亂終棄，不知廉恥?！标憟A圓咬牙切齒痛罵著。

　　因為定親前墨霽的不告而別，引爆天門輿情沸騰。人前人后，陸圓圓沒少被指指點點，當時難堪得抬不起頭來，她早就積壓著一腔憤恨。眼見離夕顏趾高氣昂的樣子，恨不能上前撕碎她的臉。

　　聽到小師妹空口白牙，將離夕顏說得如此不堪。墨霽按耐不住想要出面制止。身邊的法雨連忙對他施了定身咒，封了他的經(jīng)脈，輕聲告誡道：“你別去添亂。她已四面樹敵，無法再應付你?！?p>　　“你愛而不得，求而不得，都是我的錯。為了個男人，當年誆我許下諾言，凡你要的，我都要讓給你?！彪x夕顏笑著，說話也不好聽，“可以啊，我已守諾退出。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讓他娶你了。

　　當年在近舍套話離夕顏一事，被當眾揭露，陸圓圓無疑再次狠狠丟了臉，一時氣得語塞，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同樣的心結(jié)也存在無璧內(nèi)心深處。見與自己同病相憐的陸圓圓言辭上不敵離夕顏，使得離夕顏的氣焰更加囂張。再看看自己被她廢了經(jīng)脈，再也無法執(zhí)劍的右手。無璧怒火中燒，不由口出惡言，對著離夕顏三分譏笑四分嘲諷：“違反門規(guī)，以色伺人，怎能長久，也怪不得落個被人棄之如履的下場。滿口污言穢語，玷污天門清凈。”

　　話音一落，無璧已出現(xiàn)在陸圓圓身旁。

　　天門眾人只道無璧和離夕顏結(jié)仇，是因為她右手經(jīng)脈被離夕顏挑斷之事。其實還有一個除了無璧和秦云鄉(xiāng)，誰也不知道的一個秘密。

　　這個冰山美人曾傾心于秦云鄉(xiāng)。在四峰會武循環(huán)賽，兩人交過手。秦云鄉(xiāng)憐香惜玉，處處點到為止，再看秦云鄉(xiāng)無論品貌，還是修為在天門都是首屈一指，讓無璧對他好感頓生。后來穿越天脊涵洞歷險中，秦云鄉(xiāng)出手救助過無璧，無璧漸漸動了情。

　　畏懼于天硯門規(guī)，這份情被她小心呵護藏在心底。哪知越是壓抑自己的情感，這份愛意越是與日俱增。終于，因為下山歷練，無璧再次和秦云鄉(xiāng)相遇，朝夕相處間愛意漸濃。

　　無璧一向自視甚高，從沒想過這份愛可能是一廂情愿。她覺得秦云鄉(xiāng)種種舉動表明早已鐘情于自己，只是礙于天硯門規(guī)，所以不敢造次。那自己主動表白，意想之中秦云鄉(xiāng)必定大喜過望。

　　沒料到，秦云鄉(xiāng)的反應先是一臉愕然，然后以“不敢忤逆天硯門規(guī)”和“同門之情別無其它，心已有所屬”干脆利落地拒絕了事。

　　這個意外打擊，讓一直站在云端的天門第一美人，一下子跌落到污泥里。無璧開始還自我安慰，因天硯門規(guī)所限，秦云鄉(xiāng)所謂的“心有所屬”僅僅托詞而已。自己才貌修為別說在天硯，就是整個天門都是位居第一的。她垂青誰應是誰的福氣，所以秦云鄉(xiāng)應該沒有拒絕自己的理由。

　　無璧滿心挫折和狐疑，暗中打探到轟動一時“兩女奪夫”，“兩男奪女”的流言，說得就是天脊峰選拔賽上，陸圓圓當眾指責墨霽并讓夏無雪出丑，秦云鄉(xiāng)幫助解圍之事。

　　無璧第一次想到秦云鄉(xiāng)“心有所屬”可能是真的。難不成是陸圓圓或夏無雪中一個。

　　無璧不是花瓶，心思縝密而聰慧。她細細推想，如果是陸圓圓，和秦云鄉(xiāng)兩人門當戶對，按道理早就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那只有夏無雪，這個曾被同屋師姐無璧和無月視作婢女，根本沒放在眼里平平無奇的小丫頭，居然同時獲得天脊峰首徒和天瀾峰少掌門的青睞。無璧怎么也想不通，一直郁結(jié)于心，因妒生恨。

　　后來終于讓她找到機會出了這口惡氣。

　　在不二城牡丹閣偶遇莫夜之事，她用左手寫了飛信匿名密報天門。在云中壑，趁夏無雪不備搜了她隨身包裹發(fā)現(xiàn)無息丸的秘密，立刻飛信密報無影師姐，才有了后面天門派誅殺魔女。

　　“原來是無璧師姐，好久不見。誰會想到你竟然是害我致死的告密者，何其毒也?！彪x夕顏笑著招呼道，腳邊的黑色曼陀羅花煙越發(fā)濃厚。

　　被離夕顏當眾揭發(fā)，無璧臉色一變，馬上若無其事道：“對，就是我。你隱匿魔族身份藏身天門，意欲妄為，斬妖除魔，我天門弟子鐵肩擔當，將你的秘密稟明師門更是義不容辭。無璧問心無愧?！?p>　　“好個問心無愧?！彪x夕顏笑意更濃，“告密者，死?！痹捯魟偮?，已手持明晃晃的離血劍，直指無璧。

　　無璧左手執(zhí)劍，劍如游龍，向離夕顏要害處刺去。陸圓圓見為自己助陣的無璧已經(jīng)開打，也執(zhí)劍加入爭斗。三個女子上下翻飛，劍光泠泠，不多時無璧和陸圓圓已落下風。

　　前排觀戰(zhàn)的季楓和秦云鄉(xiāng)幾乎同時飛身入陣，季楓護住陸圓圓。

　　秦云鄉(xiāng)對無璧主動發(fā)難的原因心知肚明。但第一次得知，原來當年造成無雪悲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無璧。

　　秦云鄉(xiāng)一方面震驚于無璧的蛇蝎心腸。一方面猜測應是當年自己的絕情，才造成無璧對無雪的報復。見季楓入陣，他擔心離夕顏以一敵三，無法應對，不由自主也直接入陣。

　　場面上貌似離夕顏以一敵四，其實秦云鄉(xiāng)總有意無意地將其他人犀利的招式和法力化解于無形。墨霽在場下心急如焚擔心離夕顏受傷，運了幾次氣依舊無法動彈。

　　離夕顏痛恨的是無璧，一劍將季楓和陸圓圓震飛。然后將法力集中在無璧身上，十多支黑色曼陀羅花箭全部射向無璧。無璧左手執(zhí)劍本來就不如右手熟練，見花箭帶著曼陀羅毒當頭襲來，她手忙腳亂擋開。

　　“你象我，也死一次試試?！?p>　　伴隨離夕顏嘴里吐出這句話，又一批花箭襲擊。無璧已經(jīng)聞到黑色曼陀羅特別香氣，絕望地看著越來越近的毒花箭，心想今日要命絕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