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云中壑 下山歷險 一

　　淺夏悠悠，蓮花塢的蓮花，紅的白的爭相綻放，將似水光陰浸染的溫潤多彩。

　　東邊角落有一幢破敗不堪的白墻黑瓦小房子，院子的竹籬笆早已東倒西歪，散落滿地的竹片碎屑。那曾是無雪小時候的家。

　　無雪推開搖晃的屋門，塵灰撲面而來，家里陳設(shè)照舊，只是沒有人。

　　姨姨，你在哪里？童年記憶片段在屋子每個角落閃現(xiàn)，和無雪做著最后道別。從此，她沒什么可牽掛的。

　　“我，真的沒有家了?！惫陋殶o助如海嘯般將無雪席卷，一起沉沒在比海還深的傷感里。

　　墨霽握住無雪的手，溫柔地回答：“別怕，有我在，我會永遠(yuǎn)陪著你。”

　　“墨霽，陪我在蓮花塢走走。八年沒有回來，我想看看?！?p>　　墨霽陪著無雪慢慢地走在村子里的小路。八年未見，這里的一草一木，無雪覺得又熟悉又陌生。

　　“你們是誰??？沒見過你們啊。難道是神仙姐姐？”一個梳著沖天辮四歲模樣的女娃娃，攔住了他們?nèi)ヂ贰?p>　　無雪被她奶聲奶氣的話音逗樂了：“你是誰啊？我也沒見過你?！?p>　　“我姓張，我爺爺是蓮花塢最大的?！?p>　　無雪憶起，這個女娃莫非是張伯家的。

　　正想著，張伯尋著孫女匆忙跑來：“小蓮花，小蓮花?！币姛o雪和墨霽這對壁人，不禁楞了。

　　“墨霽，初七，你們怎么下山了？”

　　墨霽和無雪趕忙行禮問好：“張伯，您老安好。我們奉師父命令，今日下山開始?xì)v練?！?p>　　“行走江湖，可要小心?！睆埐P(guān)切地叮囑著，“不會就你們兩個吧。”

　　“不是，還有其它弟子，我們約在前面句章鎮(zhèn)會面。我和無雪先來蓮花塢看看?！蹦V道，“不知您老有沒有初七姨的音訊？。”

　　張伯搖著頭：“初七姨在去年底離開后，就沒有任何消息。我還以為她會捎信給初七，看來和初七也斷了聯(lián)系?！?p>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無雪還是感到失望和難過。

　　張伯見無雪面露戚色，心中不忍，忙說：“如果有你姨姨的消息，我立刻捎信你。你們此次歷練是去哪兒？”

　　“多謝張老。這次下山歷練，師傅讓我順道回家看看。如有消息，煩請捎信到江南錢氏的云中壑，寫我名字即可?！?p>　　張伯又楞了下，沒想到和泓嫡傳弟子錢墨霽的身世如此顯赫。富甲天下的江南錢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文武雙全一門英杰，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他看看無雪心生憂慮。江南錢家會看得上這個孤苦無依的孤女嗎？這么般配的一對璧人，終究不知是良緣還是孽緣。

　　剛進(jìn)句章鎮(zhèn)福怡樓，店小二在一行人中，一眼就認(rèn)出了季楓，忙殷勤地上前招呼。

　　“公子，歡迎再次光顧小店。我一直惦記著您呢，還有那位白衣公子和兩位天仙般的姑娘，今個兒怎么沒同來？”

　　“小二，你可真會說話，你是惦記我，還是惦記著銀子?！?p>　　“都惦記，都惦記。您肯定也惦記著我們小店的好菜好酒，不是？”伶牙俐齒的小二，應(yīng)答得無懈可擊，“雅間，請上樓。”

　　季楓，無璧，秦云鄉(xiāng)和李易難一起施施然上樓，雅間入座。

　　“季楓，你們什么時候來這里快活過？”李易難羨慕地問，“從去年底至今半年了，沒有大掌門手諭不能出山門。”

　　“去年，年底以前。偶爾一次而已?！奔緱飨牒^去。

　　“那這個小二記性可真厲害，大半年還把你們惦記牢牢的?！鼻卦凄l(xiāng)略帶嘲諷。

　　“哎，還不是墨霽這個江南錢家大少爺嗎，出手闊綽，所以小二是記富不記窮。”季楓故意攪渾水，“我就跟著沾沾光?！?p>　　李易難和無璧都不清楚墨霽的家世，聽聞一驚。

　　“怪不得，赫赫有名的云中壑，原來就是墨霽家?！崩钜纂y恍然大悟。

　　秦云鄉(xiāng)點頭：“云中壑還有號稱天下第一的典籍庫藏。據(jù)說一些罕見的上古武功秘籍也悉數(shù)盡有?！?p>　　這是秦云鄉(xiāng)造訪云中壑的最大目的。因為和泓去信拜托，錢氏已答應(yīng)借軒轅劍秘籍，讓他一閱。

　　“等墨霽和無雪到了，我們?nèi)ツ睦?？”李易難問。

　　“我爹要我捎封信給不二城盧城主，各位隨我一同前往，如何？”秦云鄉(xiāng)建議，“反正江湖歷練，隨心行走，無固定路線?！?p>　　“兩位神仙般的公子小姐，樓上雅間，請－?！?p>　　樓下小二聲音甜蜜夸張得齁人。季楓笑言：“估摸是墨霽和無雪到了。”

　　果然，是墨霽和無雪。穿越天脊涵洞的六個人又一次在句章鎮(zhèn)集結(jié)。眾人商議暫不分頭行動，先一同去拜見不二城城主盧定邦。

　　不二城真是座城。

　　田字形結(jié)構(gòu)，城中心位置是城主府。東西南北四扇城門，四角筑有高高的瞭望臺，外圍一圈寬而深的溝渠作為防御屏障，用四座吊橋連通外界。

　　因為盧定邦的戒備令，如今三扇城門和吊橋已經(jīng)停止使用，只留正南門早晚開啟供人進(jìn)出。

　　午后沒遮擋的日頭下，六個人擠在長長排隊進(jìn)城的隊伍里，早已汗流浹背。周遭不停有人抱怨，為何只開一個城門。還有人議論著，盧城主為防備魔界探子，不得已而為之。

　　隊伍好似一條長蛇，慢慢向前蠕動著?？催@光景，六人估計還要半個時辰才能入城，心下很不耐煩。

　　秦云鄉(xiāng)忍不住了：“我去前頭打探下，反正有我爹給盧城主的書信，試試看兵士會不會直接放行?！?p>　　“我和你一塊兒去?！崩钜纂y自告奮勇。

　　一輛華麗的馬車，掛著一個燈籠上書“牡丹閣”疾馳而過，頓時塵土飛揚(yáng)，嗆得眾人連連咳嗽。

　　馬車在城門口停下，車夫見兵士上前來，親熱地招呼道：“小爺，我們牡丹閣吟月姑娘回城，請行個方便則個?！边呎f邊往兵士手里塞了一吊錢。

　　兵士大手一揮，準(zhǔn)備放馬車入城。

　　“你們膽敢收受賄賂，私放他人入城?！焙捅拷簧鏌o果，正在氣頭上的李易難一把拉住馬韁繩，“那就誰也別想進(jìn)?！?p>　　兵士一見氣歪了嘴：“你知道嗎，牡丹閣吟月姑娘是我們盧城主的座上賓。自然可以先入城。如有怠慢，你擔(dān)當(dāng)?shù)闷饐幔俊?p>　　“我亦有天門派給盧城主的緊急書信，為何我們不能先行入內(nèi)?！鼻卦凄l(xiāng)義正言辭地質(zhì)問。

　　一只纖纖酥手撩開了馬車的前簾，露出一張國色天香的臉：“小爺，何不放這兩位入城，我正好要去城主府，就一并帶了去?！痹捯魟偮洌嚪蛴纸o了兵士三吊錢。

　　兵士們酥了骨頭，軟了腿，忙不迭答應(yīng)：“好，好。”

　　“要錢早說。我們同行有六位，須一并入城?！鼻卦凄l(xiāng)從袖兜里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兵士。

　　兵士撇撇嘴不收，把秦云鄉(xiāng)弄得沒趣：“我等才不是見錢眼開之徒，不是吟月姑娘的面子，今日你們就得按規(guī)矩排隊入城?！?p>　　李易難忙招呼墨霽四人，六個人一起入了城。牡丹閣的馬車在前帶路，直到城主府門口停住。

　　吟月笑吟吟下車和六人話別：“小女子吟月這廂有禮了，在此見過各位天門派弟子。這里就是盧城主府邸，我聽這位公子說有急事需面見城主，你們快進(jìn)去吧。吟月就此拜別?！?p>　　眾人致謝道別，看著馬車絕塵而去。

　　盧城主見天門弟子一行十分高興。收了書信，拉著秦云鄉(xiāng)問長問短：“云鄉(xiāng)，我和你爹爹是數(shù)十年的老友。上次四峰會武見他身體不佳，心中一直牽掛?！?p>　　“多謝盧城主掛念，我爹爹舊疾纏身，一直沒有起色，不過好在沒有更壞下去，也算萬幸?！?p>　　盧城主又問起天門派近況，墨霽等人一一做了介紹。

　　“盧城主，此次歷練，我等遵四位掌門令，在江湖上打探魔界消息?！蹦V說，“不知您近來有何耳聞？”

　　盧城主沉思片刻：“我這城中人來人往，三教九流都有，的確比你們隱居高山之上，各路消息要多的多。我剛打算飛書給大掌門，正好你們來了。上次在四峰會武時，提到魔界長老密姬突然回歸魔界一事?，F(xiàn)最新消息證實，確與天門派有關(guān)。據(jù)稱她一直潛伏在天門派。所以魔界上次侵?jǐn)_天門，就是為了逼她現(xiàn)身。”

　　眾弟子聽聞大驚失色。秦云鄉(xiāng)忙道：“我天門派入門弟子自小上山，嚴(yán)格勘驗家世身份，應(yīng)不可能有魔族混入。”

　　“魔族狡詐善變，天門派家大業(yè)大，有些疏漏也未可知?！北R城主神色凝重道，“比如我這城內(nèi)，可能也早有魔族埋伏。總之，魔界亡我之心千年未變，正魔大戰(zhàn)看來只是時間問題。”

　　“形勢危急，我等立刻分別飛書給四位掌門，稟告此事?！?p>　　六個天門弟子拜別盧城主，隨后找了城內(nèi)最好的“不二客?！毕麻健．?dāng)夜，分別以飛書令將消息傳回天門派。

　　牡丹閣不是青樓。

　　里面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只賣藝不賣身。如果說不二城是江湖消息交匯之處，那牡丹閣就是不二城中消息交匯的集合點。

　　吟月是牡丹閣花魁，多少富家公子，文人俠客，為見佳人一面，即使不惜一擲千金，也可能無法得償所愿。而她，卻直接下帖，邀約天門六位弟子去牡丹閣一見。

　　六個人都是第一次進(jìn)入此等“銷金窟”。牡丹閣名字艷俗，里面裝飾布局卻是清淡雅致。吟月一身竹青色素衣出場，看似普通，細(xì)瞧卻是“一尺一兩金”的上好云錦。只在云鬢邊插了支金色蝴蝶步搖，垂有碧玉流蘇，隨著她輕盈慢步而搖曳。

　　六人不知吟月邀約的目的，所以滿懷好奇。

　　“各位，不必見外。吟月對修仙者一向敬慕有加。城外偶遇得知，各位是天下仙門之首天門派的弟子，更覺與各位仙緣不淺。如果不是吟月困于俗世，暫無法脫身而去，也定會加入仙門修道，得償所愿?！币髟滤坪醪鲁霰娙说囊蓱]，“今日相見，更覺各位仙姿脫俗，令吟月相形見拙。”

　　“吟月姑娘，過譽(yù)了。我等仙門弟子一向襟懷磊落，姑娘，有事就請直言?！蹦V淡淡道。

　　吟月眼波流轉(zhuǎn)笑道：“仙門弟子果然不同于凡夫俗子。個個潔清自矢，快人快語。那恕我直言，我老家就在距離不二城三十里的永寧鎮(zhèn)，近日有一妖邪作祟，專捉了鎮(zhèn)子里未婚嫁的女子剜心而食。冒昧懇請各位出手相助。”

　　“殺妖除魔，本就是我仙門弟子份內(nèi)之事，自當(dāng)效力。我們明日，即可動身前往永寧鎮(zhèn)?！蹦V回復(fù)，其他五人都點頭稱是。

　　即日，天剛亮，六人就出城前往永寧鎮(zhèn)。

　　可能因為妖邪作祟，永寧鎮(zhèn)很蕭條。街道兩旁的店鋪十有八九都打烊。連路上行人也十分稀少。六人想找個食肆打個尖，順便打聽下妖邪之事。連走了幾條街都未見店家開門。最后見一客棧半開半掩著門，六人試探著入內(nèi)，見有掌柜和小二招呼，才落座休憩。

　　掌柜本來就是八字眉形，現(xiàn)在愈發(fā)滿臉愁苦，仿佛一開口就要掉眼淚。

　　“各位客官，小店如今半歇業(yè)中，所以只有米飯，米糕和一些素菜?！?p>　　“無妨，掌柜你有啥就上啥?！鼻卦凄l(xiāng)說，“永寧鎮(zhèn)現(xiàn)在這個情形，能有口吃已經(jīng)很好了?！?p>　　“是啊，是啊。不知何時是個頭?！闭乒駧е耷徽f，“該死的妖邪，把永寧鎮(zhèn)害苦了。”

　　秦云鄉(xiāng)見掌柜主動打開了話匣子，馬上問：“我們是仙門弟子，專程來捉妖的。掌柜，你不妨將詳情細(xì)細(xì)跟我們說說?！?p>　　掌柜一聽，先是一喜，后滿腹狐疑地將六個人打量了一圈。

　　“你們這么年輕，能行嗎？”

　　李易難道：“掌柜，請放心，我們從小修道，就是為了殺妖除魔?！?p>　　掌柜的八字眉好似平和了些，不再哭喪著臉。隨即，關(guān)緊大門，將飯菜茶水端上桌子，定定心開始講述妖邪在永寧鎮(zhèn)作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