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門派 四峰會武 八

　　一早，無雪開門見地上擺著一個精致小木盒和一個更小的織錦包。

　　無雪拿進屋子，打開一看。木盒子里是丟失的面紗和一只素金鑲嵌翡翠鐲，晶瑩剔透，煞是好看。內(nèi)有名帖“佳人絕色，瑕不掩瑜?！泵淇钐幜粲幸欢涞脑?，及名字“云鄉(xiāng)”。

　　織錦小包里是一個召喚符和一封上好的云嵐信箋，落款是墨霽。上寫:“今日酋時可約法雨。我們在中殿習武場見。”無雪頓時歡喜起來?？磥砟V找到了合適和法雨見面的地方。發(fā)生了那么多事，她的確有好多話想跟法雨傾訴。

　　午后，無雪很早就到了中殿習武場。這些日子，她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武藝和術(shù)法有了很大的進步。連一向困難的馭劍術(shù)也突飛猛進。因此她每天更加專心練習。希望和天硯師姐們再見面時，能讓她們刮目相看。

　　“這樣，無月師姐就不能再叫我‘阿木’了?！睙o雪邊練邊想著。一套天硯劍法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有人叫“好”，無雪收劍一看，是秦云鄉(xiāng)。連忙上前施禮：“秦師兄，多謝你心意，無雪收到了。不過無功不受祿，恕我不能收下。”

　　“這個不叫無功不受祿，無雪。昨日是你的生辰，師兄特意饋贈你生辰禮是希望你喜樂平安。正所謂禮輕情意重，難道這份祝福的心意也要被無端地拒絕？”秦云鄉(xiāng)面色憂傷。

　　“無雪，秦師兄這番好意你就收下吧?！蹦V緩緩走近，“不過想必一定是極其貴重之物，我可暫且代勞，幫師妹收好以免丟失。等師妹回天硯時，我將一并歸還?！?p>　　秦云鄉(xiāng)見墨霽突然橫插一杠，心中十分不快。想起昨日擂臺上，為了阻止墨霽當眾表白，所以靈機一動故意混淆意思，設(shè)計成一出同門情誼相親相愛的戲碼。把無雪，圓圓和眾人糊弄過去。墨霽的心思，估計當場只有季楓和他明了。秦云鄉(xiāng)很自信他的這番操作，無人看破。

　　“如果注定，秦云鄉(xiāng)不得不和墨霽成為情場對頭，那輸?shù)每隙ú皇乔卦凄l(xiāng)”，秦云鄉(xiāng)心里忿忿地想著，面上卻露出好看的笑容道：“墨霽師弟的確考慮周到，沒有白費我的心意。我先走一步回天瀾。聽說為了四峰會武，天宇峰和清掌門的首徒李易難今日要來。墨霽，你代我向他問好，說我們來日一聚。”

　　說完，秦云鄉(xiāng)施施然瀟灑而去。

　　“墨霽師兄，那個玉鐲鑲著金絲肯定非常貴重，我不能收。師傅說過:‘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修仙者不能追求享樂，否則容易產(chǎn)生貪念甚至心魔。”無雪認真地說。

　　墨霽微笑地看著無雪，娓娓道來：“無雪，你可聽過‘履富貴不淫，處貧賤而不戚’。意思是說無論身處富貴貧賤，節(jié)操者依舊能堅持正道，不為外物而改變自己。所以說重要的不是修仙者享樂與否，而是自己內(nèi)心的節(jié)操是否堅定。不是一言蔽之，享樂之人就是壞，貧賤之人就是好?！?p>　　無雪第一次聽這樣的話，覺得豁然開朗，心如朗月。

　　墨霽看無雪認真的目光，心生憐愛，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頭：“即使修仙者中也有壞的，而魔界妖界也會有好的，一樣的道理。就看內(nèi)心是否有正念。所以沒必要一定要拿安于貧賤來約束自己。你懂了嗎？”

　　“我懂了。這就是我小時候一直聽蓮花塢孩童們嘴里念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一樣的意思。不為其他東西而改變自己心中的正念?！?p>　　“我們無雪真聰明?！蹦V寵溺地再次撫摸了無雪的頭頂。

　　無雪不好意思了：“墨霽師兄，你把我當小孩子了?我又不是?！?p>　　墨霽開顏一笑：“你現(xiàn)在還是小孩子，很多東西不懂。不過沒關(guān)系，我們無雪會很快長大的，我等著呢?！?p>　　兩個人在擂臺邊坐下，邊聊邊等法雨。

　　“無雪，你長大想做什么？”

　　“墨霽師兄，從沒人問過我這個問題，我自己沒想過?！睙o雪老實地回答，“師傅一直說‘殺妖除魔，匡扶正道’是我們一生的使命?！?p>　　“這個沒錯，不過，無雪也可以想想自己喜歡什么，自己想做點什么。比如喜歡吃什么，穿什么，看什么，玩什么，喜歡什么人，都可以。一生很漫長，只做殺妖除魔這一件事會很無聊的。再說也沒有妖魔天天給你殺啊。”

　　“是哦”，無雪恍然大悟道，“可是墨霽師兄，我從小在蓮花塢和天硯峰長大，我不知道我喜歡什么。還有我真的可以喜歡什么嗎?”

　　當墨霽聽無雪小心翼翼地問出“我真的可以喜歡什么嗎?”心里一陣酸楚，這個女孩子天真單純，像一塊易碎的琉璃，由不得讓人保護欲劇增。

　　“你當然可以喜歡或不喜歡，這都聽憑于你自己。每個人都可以的，這也是遵從自己內(nèi)心正念之一?！?p>　　無雪像是得到了特赦，歡喜起來:“我喜歡天上的白云，喜歡天硯里的桃花香氣，喜歡秘境，喜歡好看的衣裙，喜歡好吃的，還有喜歡法雨，喜歡師傅，喜歡姨姨，喜歡墨霽師兄......因為你們對我都很好?！?p>　　墨霽到自己名字，一陣心跳：“無雪，你知道喜歡是什么意思嗎?”

　　“喜歡就是喜歡啊，就是看到開心，在一起也開心，還有不在一起會想念?！睙o雪覺得墨霽問了個不大聰明的問題，這么簡單還用問嗎。

　　“不完全對，無雪，喜歡有很多種。但是有一種喜歡，只屬于一個人。這種喜歡只能是一生一世一個人?！蹦V看著無雪的眼神像是醉了。

　　無雪似懂非懂，一臉問號。

　　“好吧，來說說看，你不喜歡什么？”墨霽覺得不為難這個小孩子，換了個話題。

　　“我不喜歡下雨，因為衣服濕了來不及干沒有換的。不喜歡土豆，因為天硯總是吃土豆。不喜歡無月師姐，因為她總罵我還讓我干活。我其實不喜歡干活，冬天手浸在井水里太凍了還疼……我可以這么說嗎？師兄，你會不會罵我懶?！睙o雪突然意識到自己在亂說話，慌忙看了看墨霽的臉色。

　　墨霽心疼極了，拿起無雪的手看著。無雪的手掌皮膚很粗，年年凍傷的疤痕痕跡猶在，根本不像女孩子的手。無雪看了眼墨霽修長漂亮的手，相比之下自己的手太難看了，連忙抽出自己的手藏在衣袖里。

　　“無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關(guān)系，你不用勉強自己聽話的。你在我面前永遠不要掩飾自己，也不用看我臉色說話。你即使在別人面前也不用看臉色。無雪，你就是你。你不知道嗎？你，是最珍貴的?！蹦V的心被無雪受驚的眼神揉碎了。

　　無雪震驚了，十六年的人生里她做得最多的就是“聽話”。她從不敢表露自己的想法和喜好，習慣看別人臉色行事。更從沒有人對她說，她是珍貴的。

　　珍貴的東西，不就是寶貝。

　　“霽墨師兄，我，我是珍貴的？珍貴的東西不就是值錢的寶貝?！睙o雪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無雪，你是我，我們，的寶貝?！蹦V低聲說了句。無雪沒聽清楚，只覺得墨霽專注的眼神有說不出來的奇怪，再對視下去，她似乎要被墨霽眼神里的深邃吸進去。

　　兩個人沉默下來，各懷心事。耳邊只有風聲。

　　法雨遲到了。因為參加普賢菩薩法會，一時無法脫身。

　　離開習武場，墨霽帶著無雪和法雨走半個時辰，那里有個小池塘。池塘邊有座茅草蓋頂?shù)男∥?，已?jīng)荒廢許久沒人來，都快被一人多高的野草淹沒了。

　　墨霽和法雨都不許無雪動手，無雪乖乖坐在一旁，看他們兩個忙碌。不一會兒，草弄干凈了，連茅草屋也加固清掃完成。

　　三個人開心地圍坐在四方桌旁，法雨從法會上帶來了果子素食，墨霽變出一壺酒。

　　“今日菩薩法會，沒有葷腥。無雪，將就下吧，下次我再帶好吃的來?！?p>　　無雪能和法雨再一次見面，就高興得不得了。傻呵呵笑著，一直看著法雨，墨霽見狀，心底里一陣泛酸。

　　“傻姑娘，干嘛一直看著我笑?！狈ㄓ暧H昵地刮了一下無雪的鼻子。墨霽心底的酸味更濃了。

　　“我能不高興嘛，我一個多月沒見你了。哎，法雨，我覺得我到天脊峰后，運氣就開始好起來了。有喜歡我的，有送我東西的，我還吃了很多沒見過的好吃的。真的，法雨，我有時候都不相信，以為做夢呢?！睙o雪在法雨面前最放松，說話都帶著點撒嬌。聽在墨霽耳朵里，完全是嬌媚欲滴。

　　“說你傻還真傻。你在天硯能吃啥，見啥。除了干活就挨罵。叫我說，你就不要回天硯了，就在天脊待著。墨霽也能照顧你?！?p>　　說到回天硯，無雪眼光暗淡下來：“法雨，你不說，我都快忘了。四峰會武結(jié)束，我是要回天硯的?！?p>　　大家一時都神色黯然。

　　“沒事，沒事，都別垂頭喪氣的。不是還沒到回去的時候嘛。再說到時候，一切還未可知，可能會有變化呢。我說，無雪，你先安心在天脊好好吃，好好玩，一切到時再說?！狈ㄓ暾{(diào)動起屋里的氣氛。

　　墨霽拿起酒壺開始倒酒：“法雨說得對，來，我敬你一杯。這是我喜歡的‘伊人醉’，醇香無比?！?p>　　“墨霽師兄，我也要，可不可以？”無雪笑得賊特兮兮的，可愛得讓墨霽不忍拒絕。

　　“你只能喝一點點。你喝過酒嗎？很烈的?！蹦V替無雪倒了一杯。

　　“過年的時候，天硯也會讓弟子們喝一點點米酒。我在廚房里幫廚的時候，因為好奇偷喝過一兩口?！睙o雪已經(jīng)迫不及待一飲而盡。

　　“胡鬧，怎么能一口悶?zāi)亍！狈ㄓ暧檬种盖昧艘幌聼o雪的頭，墨霽出手攔截。

　　“高興嘛。再來一杯。墨霽師兄，好不好，再來一杯?！睙o雪居然撒起嬌來討酒喝，墨霽覺得自己的骨頭一寸一寸麻酥下來，不由自主地給無雪又倒了一杯。

　　法雨搖搖頭，自飲一杯：“墨霽，你寵她好了?！?p>　　墨霽和無雪都一愣。

　　墨霽心想：“我真的不自覺在寵無雪嗎？”

　　無雪疑惑：“寵是什么意思呢？”

　　外面天色漸暗，墨霽點上蠟，三個人的臉色被酒精熏染地微紅。

　　“無雪，你玉白草還用嗎？”法雨關(guān)心地看無雪的左側(cè)臉，“臉上的斑好像不明顯了?！?p>　　“謝謝你的玉白草，我用光了。的確紅斑顏色淡了很多很多?！睙o雪酒有些上頭，喜笑顏開地說著話，“我姨姨來看我的時候，還給我?guī)Я损B(yǎng)顏護膚的丹丸。所以外敷內(nèi)服的，效果就很明顯?！?p>　　墨霽醉眼朦朧地看著醉態(tài)可掬的無雪，心里有說不出的歡喜和喜歡。

　　“我們無雪最好看了?！蹦V道，“誰都比不了，根本不需要戴那勞什子面紗?！?p>　　法雨附和：“沒錯，天門第一美女，不對人界第一美女?！?p>　　無雪拍掌哈哈大笑起來：“天硯第一美女是無璧師姐。天門第一美男是墨霽師兄。我哪來的名頭，笑死人了?！?p>　　“反正，我認為你，就是六界第一美女?！狈ㄓ瓴恢?，其實自己寵無雪也寵得沒邊。

　　無雪的臉熱熱的，心也熱熱的。心想，這就是幸福的感覺嗎？

　　不知不覺一瓶“伊人醉”見底了。

　　暮色統(tǒng)治了大地，茅草屋外一片黑。

　　突然，墨霽和法雨兩人不約而同，如離弦的箭，飛出門去。把無雪嚇了一個激靈。

　　過了一會兒，兩人神色狐疑地回到茅草屋。

　　“怎么啦？”無雪急忙詢問。

　　“剛才有人在外面偷窺?！蹦V回答。

　　法雨點頭：“可能不是人，是妖魔。因為逃脫速度實在太快了，不像是修仙者?！?p>　　“即便是修仙者，也不是天門派的。他的身法不對?！蹦V補充道。

　　“那就是……”，墨霽和法雨同時說出“魔界”兩字。

　　墨霽開始分析：“天門派四掌門已經(jīng)用天門劍陣加固了結(jié)界，魔界應(yīng)該無法突破。除非是靈力最高的魔界長老或者魔尊親自出馬。但是不可能的，他們不會做這宵小之事，也毫無目的?！?p>　　“那天界更不可能了，天界對仙門人界沒興趣?！?p>　　“那會是誰呢？魔界到底還有哪個靈力高強的，對我們?nèi)齻€感興趣？”墨霽繼續(xù)解析，然后看了看法雨和無雪，“我們?nèi)齻€中間，是哪個引起魔界的關(guān)注？”

　　“可能你吧，墨霽師兄，你的靈力武藝僅次于掌門，萬一正魔開戰(zhàn)，你肯定受到魔界強烈關(guān)注。”無雪學著墨霽推理的樣子，說明自己的猜測和理由。

　　法雨覺聽了覺得有道理：“不錯，有這可能?！?p>　　“那為什么剛才不直接殺了我，這不是最直接最簡單的方法？而且魔界需要用這種鬼鬼祟祟方法，來對付我嗎？這不是魔界的做派啊?！?p>　　“魔界之所以是魔界，就是不能用既定思維來判斷他們的行事方法。否則就不魔性了?！狈ㄓ晏岢龊湍V不同的看法，“算了，大家都要小心，估計這個魔也沒料到會被我們發(fā)現(xiàn)，他近期應(yīng)該不會再出現(xiàn)了?！?p>　　一心以殺魔除妖為己任的無雪，實際上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魔，內(nèi)心多少有些興奮和緊張。她很欽佩墨霽和法雨處事不驚，遇事不慌的自若。

　　然而，法雨離開時最后一句話讓人心慌。

　　“或許還有一個可能，你們天門派藏著魔界什么秘密，被魔界發(fā)現(xiàn)了想奪回來，這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