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溪已經(jīng)坐在椅子上看了許久阿晚,日頭漸漸地向西斜,后者仍專心致志地盯著自己手中的木頭,并未察覺到長溪注視著自己的目光,也并無察覺到時間的流逝,畢竟,時間對她來說,也像是停滯的。
“若說她只是個極為尋常人家的女子,怕是別人都會深信不疑的吧?!?p> 老沈睡了一覺起來便去了前面的店鋪里,這都城中時常會有身份顯赫的人來找他單獨制作一些木制品,不過他只對那些自己能看得上眼的人,才有幾分好臉色。直到下午的時候,老沈才又到了后院,同長溪一塊兒看著窩成一小團的人兒。
“也許吧,若她真的只是尋常人家的女子,所有的事情可能都不會如此艱難了,她也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p> 正說話間,便看到阿晚滿臉欣喜地抬起頭來,看著手中剛雕好的木刻,她的腳邊已然是放了另外一個刻好的木刻。
“大功告成,總算是有些找到竅門了?!卑⑼頋M意地將腳邊的木刻也舉在手里,一只手各拿著一個,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長溪?!伴L溪,快看,你能看出來這分別是誰嗎?”
長溪眼里含著笑看著她迫不及待地向自己展示她的作品,看了看左邊的,又看了看右邊的。“嗯,好像是要比昨天長進了不少。左邊這個嘴張得這么大在笑的一定是連闕,右邊這個張牙舞爪的那只能是阿梧了。不錯,至少是比我那個好看多了,好歹能看出來性別了?!?p> 阿晚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又滿懷期待地看著一旁的老沈:“老沈,你這個專業(yè)的來評價評價,我雕的肖像如何?會不會很難看???”
老沈像看著自己的后輩一樣慈祥地看著阿晚,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是自然好啊,老朽與這木頭打了這么多年交道,從未見過像你這般無師自通之人。你的這二位朋友若是見到了你為他們雕的木刻,必定是欣喜萬分的。不要懷疑自己,你是有這個天賦的,誒,老朽剛想到,我這年紀(jì)也不小了,手藝總得流傳下去才是,看你如此有天賦,不若老朽將你收作關(guān)門弟子可好?這天下想要跟我學(xué)的人,我可是一個都瞧不上眼的……”
“誒,老沈,我覺得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們?nèi)艘黄鹑コ侵凶詈玫木茦浅酝盹埧珊茫课矣X得行,走吧,這忙活了大半天了,阿晚必定是餓了?!?p> 長溪從椅子上起身,推著老沈往外走,不給老沈再說一句話的機會。阿晚自是知道長溪在為自己解圍,不過她也并不想跟著老沈?qū)W什么木刻,畢竟,她也沒多少時間了,又何必再讓一個人為自己擔(dān)一份心呢。
阿晚將兩個木刻放在椅子上,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隨后也跟在他們后面?!敖裉斓拇_是有些餓了,必定得好好宰一頓長溪不可。老沈,你可千萬別客氣,長溪可有錢了呢?!?p> “哈哈,哎呀,小友可不知,我跟長溪小友在一起,可是從未花過半分錢的,老朽這么多年從未見過像他這么純粹的人喲。阿晚小友,你可得抓緊了啊,俗話說得好,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p> 阿晚并未回答他的話,只是微笑著跟在他們身旁,慢慢地踱步在街上,長溪也未去阻攔老沈的話,他心中還是有些私心的,希冀她萬一能夠聽得進去呢。
“三位貴客,三樓請……”
這是阿晚第二次來太溪閣,剛進門,小二就對著里頭喊了句,直接將他們帶進了三樓的雅座。室內(nèi)的裝飾,自然要比一樓和二樓好的多,不過相比四樓,還是差了些。
“委屈阿晚小友了,四樓只有極少數(shù)人才能上去,我們今日只得在這三樓用飯了。不過這間靠窗的房間,也是旁人擠破了頭都搶不到的呢?!?p> 老沈嫻熟地給他二人倒了茶,這里的人似乎知道他并不需要人侍候。阿晚走到窗邊,整個湖的景色盡收眼底,的確是要比二樓看著賞心悅目了許多,尤其是和著門外古箏的聲音,別有一番精致。
“二樓倒是完全聽不到這古箏的聲音,這里的隔音到還真的是好,看來老沈果然是在這都城中有一定的地位的?!?p> 長溪抿了口茶水,看向琴聲傳來的方向:“他將才說的話,大都是真的。這三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上來的,皇親國戚都得排隊。能在這天子腳下如此行事,可想而知背后之人的厲害。這外面彈奏古箏的,可是天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家,一曲難求,而且全憑心意行事,有時候一年都不彈奏一曲?!?p> “今日也的確是運氣,能有幸聽到此天外之音,看來阿晚小友,當(dāng)真是有福之人吶。你我三人,下次再見不知是何時,也不知老朽還能活多久,今日不醉不歸,也算是幸事一件??!”
老沈?qū)⒈械牟枰伙嫸M,菜還未上齊,便換了大碗,喝起了酒。阿晚微微嘆了口氣,她見過太多人,即使是到了生命最后一刻,也是帶著遺憾而去的。她能做的,也不過是親自送他們離開而已。
她走到桌旁,拿過碗給自己斟滿:“今日你我相識,無關(guān)身份,無關(guān)年歲,只為這份情誼。他日若有緣自會再見,人生本就苦短,何必憂愁,今朝有酒今朝醉!”
“說得好,人生苦短,又何必?zé)n以后的事情。老朽當(dāng)真是糊涂了,不如小友看得開啊。慚愧,慚愧,來,干了這杯酒,日后我那店,隨時為你留盞燈。”
二人不由分說便喝起了酒,長溪始終笑著看著他們,一個是他最好的友人,一個是他最為珍視之人,又哪有什么事情,比得上此情此景呢。
可他不知道,這也是他最后一次這么開心,往后的千百年,他從未再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過。若他早知道自己后來會追悔萬分,哪怕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他也定要將她換回來,即便是她會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