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焱踱步在勤政殿中,眉頭緊皺著,似乎在思考一些難以決策的事情。
黨爭?夢煙云?推行新法?
這些平日里朝堂上熟悉的字眼,此時此刻都成為了困擾林焱的難題。
很顯然,結(jié)束黨爭是首要的任務(wù),也是根本所在。
結(jié)束黨爭的必要決策,就是在推行新法和維護舊法之中,做出一個最合理的選擇來。
可即便是選擇了推行新法,這項艱巨的任務(wù)又要由誰來承擔呢?
林焱首先想到的是丞相公孫羽,這位兩朝開濟的老臣,無論是在處理朝政中,還是在林焱心中有著重要的地位。
盡管玄帝執(zhí)政后期,熾天帝國逐漸走向沒落,可前期耀眼般輝煌的成就,歸根到底還是公孫羽的輔佐有功啊。
然而林焱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想法,公孫羽絕對不可作為推行新法的人。
公孫羽身為當朝丞相,無心干涉保守黨和反對黨的爭斗,也沒有想要卷入這場黨爭的意思,在兩黨之間一直處于中立狀態(tài)。雖然從明面上看,這是推行新法的最佳人選,可一旦保守黨狗急跳墻、反咬一口,這位遲暮的丞相,能夠承受得起保守黨近乎瘋狂的攻擊嗎?
除了公孫羽,林焱大概就只能寄希望于朝廷中的大將們了。然而圣武將軍辰凌剛剛下葬;征西將軍趙侗遠在西北邊關(guān);大將洛成梁從女蠻國撤軍后一直鎮(zhèn)守東南沿海一帶;洛景天戰(zhàn)死沙場;洛如淞隨父鎮(zhèn)守東南;雪天云年紀尚輕,不可擔此大任;吳凱、戰(zhàn)毅然、羅劍蘭身在熾天龍騎軍中,無法擅自離職;林立擔任異端審判庭審判長,受法令限制,不可隨意干涉內(nèi)政;安陽公主林亦然雖練就一身武功,但畢竟也還是一個女孩子……
林焱不禁為此時的困境感到苦惱,這時他突然想起了還被關(guān)在審判庭監(jiān)獄中的夢煙云。
“或許應(yīng)該啟用他了?!?p>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人選之后,能在林焱的支持下推行新法的人,恐怕就只有夢煙云了。
決定之后,林焱披上玄色大氅,只帶了兩名護衛(wèi),便即刻前往異端審判庭釋放夢煙云。
……
異端審判庭。
典獄長見到林焱親自前來,一反平日里醉醺醺的樣子,“騰”地從那張“咯吱咯吱”作響的木椅上跳了起來,走在林焱的身邊,帶他尋找關(guān)押夢煙云的牢房。
兩旁牢房中的犯人,見到林焱親臨,立即議論紛紛。
“原來這就是當今圣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老子十七八歲的時候還在早市里無所事事、游手好閑,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有人少年時就當上了皇帝。”
“唉,倘若能再來一回就好了?!?p> ……
能夠被關(guān)押在異端審判庭中的犯人,無一不是罪惡滿盈的法外狂徒。異端審判庭每抓到一個犯人,就會在他的個人檔案上扣上一個大大血紅色獬豸頭印記,標記著這個人曾經(jīng)是異端審判庭的犯人。作為熾天帝國最高級的審判機關(guān),獬豸印記是異端審判庭的專屬標志。如果你在街上看到一群黑衣黑甲,腰間佩戴軍刀,健步如飛的人,不用害怕,他們也許只是執(zhí)行公務(wù)的普通巡捕;如果你看到的那群黑衣人,身上披著獬豸披風,那你就應(yīng)該有所防備了,他們一定是異端審判庭的獬豸衛(wèi),他們從不隨意出動,只要一出動,就必定會將逃犯捉拿歸案。
然而事無絕對,倘若你看到的不是以上兩種,而是衣袍上繡有飛魚的黑衣武士,很抱歉,你遇到的是異端審判庭的精英部隊,他們的名字叫飛魚衛(wèi)。他們身著飛魚袍,手里的軍刀取材自大陸西部產(chǎn)出的秘銀,圖紙由有著“武器大師”之稱的修斯特操刀設(shè)計,削金斷玉、堅韌無比。
如果很不幸,你成為了飛魚衛(wèi)追捕的逃犯,那你就應(yīng)該有所準備。比起飛魚衛(wèi),即便是帝國北境的守望者部隊,也能算是見習殺手。他們才是真正的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當你的名字登上了飛魚衛(wèi)的追捕名單時,你就要清楚地意識到,從他們傾巢出動的那一刻起,你的半只腳,就已經(jīng)踏進墳?zāi)沽恕?p> 在典獄長的幫助下,林焱來到了異端審判庭最深處的牢房前。他接過典獄長遞過來的鑰匙,打開厚重的鐵牢門,緩緩走進這暗無天日的牢房中。
進入牢房,林焱就皺起了眉頭。這里充斥著尸體腐爛氣味的空氣令他五法忍受,如果不是看到夢煙云在草席上憜懶地躺著,他就真的將這股氣味的來源當成是夢煙云腐爛的尸體。
“夢煙云,別來無恙啊?!?p> 夢煙云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立刻從草席上站起身來,對林焱行臣子之禮。
“罪臣夢煙云,參見陛下?!?p> 此時此刻,牢房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樣。
林焱身邊的一名侍衛(wèi)將一壺御酒放在地上,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牢房。
現(xiàn)在,牢房中只剩下林焱和夢煙云兩個人。
尊貴的玄色大氅,破碎的囚服,醇香的御酒,和牢房中令人作嘔的氣味……這一切都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不知是要襯托出光鮮亮麗,還是要反襯出黯淡無光。
林焱取過兩只酒杯,倒上了滿滿的兩杯酒。
借著透過牢房窗子投進來的微光,林焱終于有機會重新審視一下眼前的夢煙云。
不知是不是因為監(jiān)獄乏味的生活,夢煙云的臉上已經(jīng)看不見昔日的神采,目光變得呆滯、空洞。林焱這才有機會仔細地看著他,這個被他看作是良將的人才,原來也不過是比自己大了幾歲而已,剝?nèi)ヒ磺泄猸h(huán)之后,也不過是個孤獨的年輕人。
在孤獨面前,哪怕是萬丈深淵,都變得太過淺顯。
一個人能夠承受的最大限度的孤獨是多少?林焱不知道,夢煙云也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當一個人經(jīng)歷了親情的眾叛親離、愛情的土崩瓦解、事業(yè)的門廈將傾之后,他便嘗到了孤獨的滋味。
孤獨可以被量化嗎?孤獨有那么簡單就能被量化嗎?
恐怕誰也不能給出一個確切的答復(fù)。
“即便你身在監(jiān)獄中,朝廷的事,你也應(yīng)該有所耳聞了?!绷朱屯蝗婚_口,打破了牢房中死一般的寂靜。
夢煙云端起酒杯,痛飲之后點了點頭。
“黨政加劇并不是我想看到的,即便如今的局勢正在向有利于保守黨的方向傾斜?!?p> 林焱說道:“舊法在體制上的確存在著不少漏洞,這樣的法律無法支撐起如今的熾天。所以,必須推行新法。”
夢煙云怔了一下。他之前猜到了林焱在這個問題上可能存在的傾向和主張,但他并沒有想到林焱會如此直接地提出這個問題,而且是在一個身在保守黨的人的面前。
“朕可以立刻釋放你,但你必須退出保守黨,幫助朕推行新法?!?p> 夢煙云略思索了一會兒后,沒有再過多地說什么,只是使勁地點了點頭。
很顯然,林焱對這個答復(fù)很滿意。他站起身來,從須彌戒中取出熾天機關(guān)的令牌。
“官復(fù)原位,一會兒會有典獄長來釋放你?;厝ブ笞匀挥腥素撠熎鸩菪路ǎ阋龅?,就是將新法推行,目的是讓它在全國范圍內(nèi)順利實施?!?p> 說罷,林焱轉(zhuǎn)過身去,離開了這黑暗的牢房。
夢煙云拾起熾天機關(guān)令牌,緊緊地握在手中,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是全新的開始,還是另一場巨大的政治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