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疲憊之時,云彩上的鄭誠聽到了女子說話的聲音,翻個身朝云彩下看了起來。夢外邊,草堂伙計們把他一翻身,挪到了郎中看診的床榻上。
“小姐,趙家少爺?shù)霓I子歇在大門外邊了!”丫環(huán)輕聲說。
陳家小姐自從得知了趙家少爺高中的消息后,守在閨房里笑了好幾回又哭了好幾回。笑的是皇天不負(fù)有心人,心上人終于如愿了;哭的是擔(dān)心這翩翩少年郎一朝飛去,就永遠(yuǎn)也不會飛回來了。此刻聽到丫環(huán)的話,這些日子以來的胡思亂想頓時化為了泡影,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把他盼來了。
看著鏡中的自己,陳家小姐笑了,笑得很美。抬頭看著窗外的紅楓葉,陳櫻兒的思緒回到了十年前,那時趙家少爺二十二歲,陳家小姐十四歲……
三月三,各家各戶都會去趕花街,其中也不乏一些大戶人家,這當(dāng)中免不了就有趙家陳家。趙家是富甲一方的酒商,陳家雖財富趕不上趙家,也是遠(yuǎn)近聞名的書香世家。。
那天,原本萬里無云的集市,突然降下狂風(fēng)暴雨,集市上擺攤的百姓們忙著收攤。慌亂中眾人跌跌撞撞地亂跑著,趙家二十二歲的少爺與陳家十四的小姐竟被人群沖散了,離集市越來越遠(yuǎn)。
二人來時都是與家人一起坐的馬車,又不認(rèn)路,被人群擠到了集市外的亭子里避雨。
雨過天晴之后,挑著擔(dān)子的百姓們各自離去了,只留下趙家少爺和陳家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哥哥,這是哪里呀?”陳家小姐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趙家少爺回答。
陳家小姐抱著膝蓋害怕的哭了起來。
她越哭趙家少爺越心慌,索性從袖筒里掏出剛才在集市上買的捏面人遞過來,說:“別哭了小妹妹,喏,拿著。哥哥有辦法帶你回家?!?p> 陳家小姐接過這個面團捏的悟空,邊哭邊抬頭,問:“哥哥,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嗎?”
趙家少爺笑著回答:“不知道可以問?!边@一笑像一抹溫暖的陽光,陳家小姐被暴雨淋濕的頭發(fā)和衣衫雖然不溫不火的貼在身上,內(nèi)心卻暖了起來,也笑了。
“我們走吧?!壁w家少爺伸出手,想將這個小妹妹拉起來。陳家小姐遲疑了一會兒,伸出了手去。
趙家少爺一路領(lǐng)著陳家小姐走走停停,邊走邊問,來到了一條河邊。想要抄近道回家的話,就必須要過這條河。
河里綠油油的水草是小魚小蝦們最愛的美食,也是它們的藏身之處。在陽光明媚的日子里,這條河不乏一些小娃娃,卷起褲腳,捉魚摸蝦。大一點的孩子,會帶著竹編的撮箕,順著河岸“捕魚”,腳步必須要輕,看到銀光閃閃的小魚群后,定睛凝神,一簍子抄底挖下去,迅速提起,十多條小銀魚就在撮箕里蹦跶。小一點的孩子,會在水淺一些的小石子旁邊撿指甲蓋大小的貝殼,裝進(jìn)小布包里,偷偷帶回家,養(yǎng)在大水缸里,只等水缸見底了,大人們才會發(fā)現(xiàn)這些被孩子們捕獲的獵物。
陳家小姐曾經(jīng)跟著老夫人坐轎子無數(shù)次經(jīng)過河邊,她曾不止一次地在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中掀起轎簾,眼巴巴的望向嬉鬧的孩子們,她多想像大伙兒一樣,卷起褲腿,去河里摸一摸小銀魚呀。
可此時此刻的河水卻變得烏黑渾濁,深不見底。暴雨過后河水上漲,陳家小姐怎么都不敢下水,該怎么辦呢?趙家少爺從路邊折了根長長的蘆葦,垂入河底,探了探水的深淺,還好能過。沒有片刻遲疑,他背起陳家小姐就過了那條河。
走到河中央時,路邊一個跛腳老人笑著說到:“小子,今天你背她過河,十年后就讓她給你做娘子吧!”趙家少爺羞紅了臉,陳家小姐卻只顧扭頭看河水,試圖尋找那神秘的小銀魚。
陳家小姐雙腳剛落地,不遠(yuǎn)處衙門的人就帶著兩家的家丁來尋人了。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陳家小姐問到。
“趙守真,你呢?”
“陳嫣兒,記得來找我?!?p> “一言為定?!?p> 二人被家丁簇?fù)碇亓烁髯缘母?p> 拜見過陳家老爺并得到許可后,趙家少爺來到小姐所在的花園里,將他準(zhǔn)備好的禮物親手送來,丫環(huán)下人們候在一旁。
“嫣兒,我同你說過要來看你,就一定會來的?!壁w家少爺深情的說著。
陳家小姐低著頭,看著庭院邊的青石板臺階,心里突突地跳個不停。
“嫣兒,你托人寄來的手帕我收到了,這個送給你。”
原來自打那次雨后一別,二人在大人口中逐步知曉了對方的情況,再后來每年的三月三趕花街,也曾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過對方。彼此心里,都立下了再見面的約定。
前幾年陳家小姐聽家仆說趙家少爺離家三年去趕考了,陳家小姐就一直心事重重。一天跟隨老太太去廟里上香,托丫環(huán)在觀音殿求了一簽,夜里陳家小姐夢到趙家少爺一去不回,幾十年才見面已經(jīng)互相不認(rèn)識了,醒來哭了很久,寫了首藏頭詩,托家丁寄給了趙家少爺:
守心三載無聲淚,
真人不識卿容顏。
禪機道破于歸妙,
嫣然一笑南柯愿。
現(xiàn)在,趙家少爺遞過來一把精美無比的金鑲玉折扇,折扇上是趙家少爺題的詩:
竹馬青梅三生愿,
金做秦來玉做晉。
天意誰解其中妙,
定論須待白首時。
小姐看了少爺?shù)脑?,頓時心領(lǐng)神會,羞澀地收起扇子,輕聲回了句:“謝謝趙家哥哥。”
領(lǐng)著丫環(huán)下人們回屋去了。
陳嫣兒二十四歲這年,果然如十年前那老者所說,趙家少爺三書六禮三媒六聘,用八抬大轎將她娶進(jìn)了門,有情人終成眷屬。
擁有打水變酒的家底,趙家少爺年紀(jì)輕輕又中了鄉(xiāng)試即將參加殿試,這原本是人間美事,可就在他上任知府后于彈指一揮間,灰飛煙滅。
三年后,趙守真任了知府大人,秉公辦案為人稱贊。陳嫣兒誕下一子,舉家歡慶,大擺滿月酒。陳嫣兒的母親前來賀喜,期間提出想要看一看那奇幻無比的神井,誰知看罷時在井邊隨口說了一句:
“好是好,就是比起糧食釀酒,喂豬沒有酒糟?!?p> 頃刻間,驚雷四起,狂風(fēng)亂作,九天之外一個悠遠(yuǎn)的聲音傳來:“天高!山高!樹高!最高不過人心高!打著井水當(dāng)酒賣!還嫌豬無糟!”天神動怒了。
雷電平息,狂風(fēng)過后,趙家人用瓢舀起井水,再也變不成酒了。仙人的法術(shù)失靈了。
夢外的鄭誠,在經(jīng)歷了郎中的針灸大法、煙熏火燎之后,依然沒有要醒來的意思。郎中見狀,只好作罷,支人去尋喪葬樂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