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無垠云淡風(fēng)輕,天進古井無波。
兩人在說完話后就這么定定的相互觀察,沒有絲毫動作。這樣的高手對決,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誰也不敢輕易出手,唯有在觀察中尋的對方破綻,一擊得中,才是最好的、最穩(wěn)妥的辦法。
在眾人的目光中,兩人沉默了半盞茶功夫,越無垠忽然動了,葉小白手中的細長軟劍不知什么時候竟然到了他的手中,手腕一抖,團團劍氣交錯,凌厲之勢在大殿內(nèi)飛揚,接著也不知道雙腳如何發(fā)力,整個人如同一只攀援而上的白猿,身形詭譎,讓人弄不清他的下一步落點。
片刻間,原本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天進身邊的越無垠卻詭異地出現(xiàn)在天進身后,交錯的劍氣也在他形同鬼魅的身法指引下躥向了天進的后心。天進絲毫不亂,仍然是坐禪之姿,心中默默念起不動明王功法,瞬間周身金光大作,竟是比前頭無能的明王鐘更加耀眼,如同實質(zhì)一般,越無垠的劍氣雖然鋒利無批,可面對向龜殼一般沒有絲毫縫隙的明王鐘依然沒有辦法。
越無垠見狀,整個人忽然又接連閃動,在空中留下了數(shù)個殘影,天進睜開眼,似乎想要分別哪一道身影是真的,可很快他臉色凝重,無力分辨,便又閉上眼睛,沉心靜氣,要以靜制動,憑自己敏銳的感覺來對抗。
可越無垠是何等風(fēng)華絕代的人物,這么輕易被看穿,就不會叫越無垠,被江湖中人奉為一代傳奇了。他的身形越來越快,空中殘影也越來越多,忽然,他提劍而起,四周空間內(nèi)的殘影又像夜里耀眼的群星,剎那間合流成為璀璨的銀河,手中軟劍也帶上了一層華麗流淌的銀芒,越無垠輕輕口吐一聲:“越王劍,三千破吳式!”就見軟劍上銀芒閃爍一下,便匯入劍身中消失不見,變成了一柄普通的兵器。
“天進,接劍!”說著一劍刺向天進的胸口,可似乎無甚威力,連身側(cè)空氣都未化風(fēng),顯得軟弱無力。天進雙眼閃過一絲凝重,雙手翻飛,極快時間內(nèi)凝成了一道佛印,口中喃喃:“降龍伏虎羅漢大印?!苯又€(wěn)穩(wěn)一推,虛印就此對上了越無垠的劍鋒。
誰知越無垠一劍雖然平平無奇,對上大印確實勢如破竹,羅漢印很快便寸寸皸裂,繼而一陣轟鳴,被刺成了碎片。劍氣仍一往無前,繼續(xù)向天進刺去。天進心知不能硬悍,一手拎起一旁同樣打坐的無色,接著倏然起身,身形匆忙后退,可那軟劍在越無垠手中如同開了天眼,緊隨這天進而來。
天進無奈,將無色一掌拍出,隨后兩指彈出,正是無能所用的“凈識”之法,竟然又一次將軟劍夾在了手指中間。劍身受阻,卻仍十分凌厲,越無垠輕輕一送,又向前再刺了幾寸遠,天進內(nèi)勁集中在指,使出了渾身的力道,總算將軟劍逼停。
此時劍鋒已經(jīng)戳破了天進的僧衣,再長一寸,天進的心臟就被刺穿。
越無垠收劍停止,一臉傲氣地看著依然平靜的天進,心中嗤笑。天進穩(wěn)住身形,雙手合十又念了聲“阿彌陀佛”,接著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大公子多年未見,武功絲毫沒有落下,還有些精進了。”越無垠滿不在乎地說:“這些不算什么。怎么,到現(xiàn)在還要護著你的兩個寶貝徒弟嘛?我是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你的武功不漲反退,唉,悟性差真是沒辦法?!?p> 這種語言上的諷刺沒有讓天進怎樣,反而是被天進拍出去的無色惱羞成怒,罵道:“越無垠,休要辱人!你算什么東西,也敢在我佛門內(nèi)撒野,當(dāng)年要不是師傅手下留情,你早已......”“無色,慎言!當(dāng)年為師并未手下留情,反而是大公子留情,今日亦然?!薄皫煾?!”無色惱道,在他看來,天進是想通過今日認(rèn)輸?shù)姆绞奖5梅痖T周全,因此才放下身段。
越無垠樂呵呵地看了無色一眼,問他:“我辱誰了?你師傅嗎?哈哈哈,本公子只是說了實話而已,你師父的功力照著十年前還倒退了兩分,當(dāng)年同樣是這一招,他雙指將劍夾在了心口兩寸外,還將本公子的劍夾斷,如今,卻受傷了。再者說來,對那些被你奸淫的婦女,被你殘殺的百姓來說,難道不是一種侮辱嗎?本公子只是說了句實話,你便覺得本公子在辱人,還真是區(qū)別對待的緊,看起來,你還是沒有悔悟啊?!彪S著越無垠的話,他的聲調(diào)也越來越高,聲音清晰地傳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表情也從嬉笑變成了寒冷,雙目直刺無色,將無色震的說不出半句完整話來。
“你,你,你!”無色仿佛見了鬼一樣,還要再爭辯些什么,天進再次出聲道:“無色,莫要再爭辯了,更顯徒勞與笑料罷了。越無垠越大公子從不會冤枉誰?!薄皫煾?!”無色此時的心中出了氣惱就是憤怒,他心有不甘,有委屈,就是沒有一絲慚愧和抱歉。
這更讓越無垠堅定了處置他的決心,他雙眼閃著寒芒緊盯著無色,讓無色有些不寒而栗,似乎是被一頭兇狠的野獸盯上了無處遁形。天進又道:“大公子,老衲敗了,便取老衲性命,給天下交待,放過老衲之徒?!?p> “哼!到此時還沒看明白,你覺得你的好徒弟會因為今天放過他,就悔改而向善嗎?簡直荒謬!他只會變本加厲,更加放肆!沒有了佛門的束縛,他還會在乎什么?”越無垠對于這個頑固的老和尚有些怒火,可他也知道天進如此的原因在哪里,只能十分無奈地繼續(xù)道:“天進,你年長晚輩二十載,又是江湖前輩,這么多年你還沒明白一個道理,無論是在哪里,無論是什么人,九州治下,就永遠不可能超脫王朝而存在!更何況,你還出了一個喪盡天良,壞事做盡的逆徒!你說,何人忍的了他?難道你要看著他成為所有江湖人的公敵,被群起而攻之嗎?與其那樣,還不如今日體面死去,也對世人有個交代,佛門也還能繼續(xù)香火鼎盛。”
天進表情掙扎,他心中明白越無垠所言有理,若是今日自己替罪而死,那么明日起,無色就會成為全武林的敵人,不會有誰愿意承認(rèn)這樣一個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的和尚是自己的同道中人,殺了無色,還能賺取不俗的名聲,何樂而不為?可是,可是自己又如何能看著無色陷入當(dāng)下的死地。天進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他只是為了自己的武功不夠保護弟子而感到慚愧,不能維護佛門清譽而慚愧。
越無垠不想再浪費時間,沉聲道:“天進,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想法,告訴你,沒有用!你若是不選,本公子便替你出手,讓他伏法!”天進猛地抬頭,雙眼中竟然噙起了淚花,花白的胡子不住地顫抖著,看著越無垠半晌,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阿彌陀佛。天進師弟,你著相了。出家人當(dāng)滅七情六欲,你幾十年前的錯誤今日乃是因果報應(yīng)。將人交給越公子,金光寺一切事宜交由無為打理,你與無能師侄同來塔林思過。”一道更加雄渾的聲音從佛門后院傳來。天進渾身一震,整個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氣,虛弱地回了聲是,便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越無垠朗聲回到:“多謝天問大師出手?!比~小白心中一驚,竟然是閉關(guān)數(shù)十載的天字輩第一高僧天問。無能也走到天進身旁,行了佛禮后盤腿坐下。只有無色一人受不了當(dāng)下之勢,怒喊道:“為什么?為什么你們都要我死!為什么!要是沒有我,佛門豈能有今天的盛景?你們憑什么把我交出去!”
“我佛慈悲,乃是點化世人向善之所,金銀錢財、高墻大院皆是身外之物,要來作甚?崔大人,佛門自今日后閉門謝客,不再理事,所有僧侶明日起去城守府登記造冊,大公子言之有理,九州之下,莫非王土,佛門亦無例外,今后定唯王朝馬首是瞻。”天問的聲音再次傳來,崔昊全心中一陣驚喜,自己的目的算是達到了,僧侶登記造冊后,王朝法律便能管理約束,再者今日首惡即擒,天問大師親自回應(yīng),自己也不好再咄咄逼人,于是躬身回到:“本官多謝天問大師深明大義。本官一定配合?!?p> 越無垠看了在一旁陷入癲狂的無色,搖搖頭,再看看閉眼流淚的天進,心中默默想到:“可惜你努力一生,一次破戒,卻生了這么個混賬東西,唉。”想完,他手中軟劍一揮,道道劍氣直奔無色,無色見劍氣殺來,急忙運氣內(nèi)勁抵抗,可是越無垠一招出手能敗退天進,無色又如何抵抗,即便拼盡全力,也攔不住。劍氣呼嘯著鉆進無色的體內(nèi),無色痛苦異常的嚎叫,鉆進體內(nèi)的劍氣肆意破壞,他的五臟六腑似乎都被攪碎了,眼口鼻中滲出絲絲的鮮血,看起來有些恐怖。
天進不可察覺地顫抖著,雙眼緊閉,不忍心也不敢看無色的慘狀,“兒子,那是我親生的兒子啊。”
不多時,無色便停止了掙扎,渾身一軟跌倒在地,失去了動靜。
崔昊全道:“來人,將此賊......”“崔大人,收尸即可?!痹綗o垠眉頭一皺,打斷他。這個崔昊全,太過剛硬,不好。
葉小白見此間事了,也不多逗留,向著越無垠抱拳道:“多謝前輩出手相助!小白感激不盡。晚輩先去看看同伴情況?!痹綗o垠忽然笑了起來,說道:“想必方乃修已經(jīng)給你說過了,你姓葉,還是天王徒弟,向來是有話語權(quán)的,記得回去和你師傅他老人家說一聲,包括任自在那老家伙的請求,就說是我作保。”葉小白一愣,隨即恭敬地回答:“晚輩記下了,這便書信家?guī)煛!?p> 越無垠點點頭,道:“去吧去吧,有情有義,好孩子?!比~小白抱拳,趕忙離開。
越無垠看著葉小白離開的身影,暗自想到:“嘖嘖,天王果然是本公子最佩服的天才,收的弟子也是這般驕人之姿,不錯不錯。可是我該把他當(dāng)什么呢?天王是我的前輩,我是他的前輩,天王又是他師傅?這不差輩兒了嘛?算了,還是兄弟論吧,我也才大他二十歲而已?!闭f完不由得又是一陣大笑,又回頭看了一眼盤坐的天進,“人比人,氣死人啊。老和尚,你就是運氣差了點?!?p> 一念及此,搖搖頭,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