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生辰
八月初一孫夫人做生日。一般這樣的場合，阿青會自發(fā)的避開，都不必吳嬸多提醒一句。到了京城之后她更加清楚，她的身世還是掩在水面下的石頭。樂觀的想，可能很快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一天，但也很有可能永遠(yuǎn)埋藏在水下，搞不好還會變成一塊暗礁，不定什么時候就會給這個家?guī)韮措U。
這段時間阿青也猜測過自己的身世，無奈信息太少。
從吳叔吳嬸到七家鎮(zhèn)的時間，可以判斷出他們是為了躲避二王叛亂。當(dāng)時的情形眾人提起來都諱莫如深，但阿青從小到大沒少聽到一些側(cè)面的消息。比如在七家鎮(zhèn)老家的時候，米鋪的老板就感慨過：“現(xiàn)在這些年光景好啦，前些年亂成那樣，別說精米了，糙米都沒有，能吃上口糠都能掙條活命?！?p> 相熟的鄉(xiāng)鄰也說過，前些年過兵，鎮(zhèn)上大小人家都到山里去躲著去，現(xiàn)在半山那兒還有當(dāng)時搭的棚，挖的洞，都藏過人。還有在那場變亂中失去親人的，和吳叔吳嬸一樣從外地逃來避難的人過去鎮(zhèn)上也曾有過，但是早就遷回原籍去了。
這是人之常情，既然是避戰(zhàn)亂，亂平了當(dāng)然要回鄉(xiāng)。吳叔吳嬸不回鄉(xiāng)，肯定是有更深的牽扯。
八成就同自己的身世有關(guān)。
這一回孫夫人做生日特意下的貼子來請，說并沒有請什么外客，就是自家親戚熱鬧熱鬧。
孫夫人的生辰是八月初一，滿街的桂花都開了，處處都能聞見一股桂花香，隨著風(fēng)送到鼻端。
孫家的門前今天確實比平時熱鬧，拾馬石一溜停了好幾輛車轎。大妞有點不安的理了理衣裳，又扶了扶鬢。
不止她緊張，連吳嬸一路上都用小銅鏡照了兩人三回。娘三個今天都穿的相當(dāng)體面齊整，吳嬸想著做壽的正主兒必然是穿紅的，自己就穿了一身兒秋香色。大妞和阿青穿的則是粉紅粉藍(lán)二色，十分嬌嫩，正是她們這個年紀(jì)的女孩兒穿的。阿青戴著一對小珍珠的耳墜，一只單圓珠簪，發(fā)間還插了一小枝半開的桂花，香氣幽幽，看起來就是十足小家碧玉的打扮。但即使這樣簡素，她也一天比一天出落得明媚動人。
孫夫人今天果然穿著一身大紅撒金壽字紋的衣裳，頭上戴著六股銜珠垂穗金鳳釵。都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孫夫人今天看起來也年輕了好幾歲，阿青和大妞雙雙拜倒給她問安拜壽，孫夫人笑著說：“快起來快起來，我都說我年紀(jì)輕輕做什么壽啊，不過是借這個名頭兒親戚們見一見說說話熱鬧一場?！?p> 既然拜了壽自然孫夫人是要發(fā)紅包的，阿青和大妞收了紅包道了謝。孫夫人說：“你們年輕姑娘們湊到一起有話說，她們姐妹都在后邊呢，你們也過去一塊頑兒吧?！?p> 從屋里出來之后大妞馬上小聲說：“孫夫人今天可要大大的破財了，這要來拜壽的人人都給，可得給出多少去啊?！?p> 阿青笑著說：“還有收進(jìn)來的壽禮呢?！?p> “那也不夠吧，還有今天這么些人，辦席也得花錢啊?！?p> 吳嬸他們送的壽禮是中規(guī)中矩的，既不特別顯眼，和別人比也不至于顯得簡薄。
今天來的人并不算太多，在孫穎屋里有三四位年輕姑娘，孫穎介紹給她們認(rèn)識，都是孫穎舅舅家姨媽家的表姊妹，三位姓劉，一位姓葉，年紀(jì)都差不多，幾個人互相見了禮坐下吃茶。
屋里這幾位都是京城閨秀，家教自然都是不錯的。阿青不知道她們進(jìn)來之前屋里在聊什么話題，她們也有些拿不準(zhǔn)和這兩位客人說什么，一時間屋里……冷場了。
還是孫佩不那么拘束，笑著說：“吳姐姐，張姐姐，回頭咱們吃了飯，還有戲聽呢?！?p> 大妞自打來了京城還沒聽過戲，眼睛頓時一亮：“真的？”
孫佩點點頭：“園子西北角寬敞，就現(xiàn)搭了臺子在那兒唱。你們都喜歡聽什么戲？”
大妞倒是沒有樂得忘形，想了想才說：“我們在老家聽的戲，和京城肯定不一樣。”
阿青對聽?wèi)蚴菦]有多大興趣的，即使在來到京城之前，她也很少去那種人多眼雜的地方。倒是大妞喜歡趕熱鬧，哪里有戲都興沖沖的要趕去聽一聽。
她們倆說的有來有去的，其他人也都不那么拘束了。葉姑娘問：“吳姑娘你們家住在哪兒？才遷來京城不久嗎？”
“今年春天才上京，現(xiàn)在住萬勝門驛亭街附近?！?p> “那離的不遠(yuǎn)?！比~姑娘笑著說：“其實我們家也不在京城，這次跟我娘一起上京暫時住在舅舅家。”
大家互相說了名姓，又問年歲。三位劉姑娘里，劉承蘭劉承英都比阿青要大，而劉承薇和葉錦玉比她要小。都說侄女兒象姑姑，這話一點不假。劉承蘭和劉承英的臉型都和孫夫人很相象——寬額頭，面孔也有些扁。劉承薇特別一些，她是圓圓的臉。而葉錦玉生得可能更象葉家的人，體態(tài)嬌小玲瓏，肌膚白皙柔嫩，是個地道的江南姑娘。這會兒她頭上的一對蝴蝶戲葉小對釵正隨著動作一下一下的顫動著，看起來非?；顫娗纹?。小姑娘這樣打扮完全沒問題，但是再過個幾歲，比如孫穎和阿青這樣已經(jīng)到了及笄之年的姑娘，再這樣打扮就會顯得不夠莊重了。
大妞和孫佩兩人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兒回來，孫佩這個小沒良心的已經(jīng)把姐姐的秘密給出賣了，大妞一知道，就代表著阿青肯定也會知道的。
今天這壽宴，孫家還有別的客人。
有幾個跟著孫重延念書的學(xué)生今天也來給孫夫人拜壽了！一同被邀請的還有劉家的兩位表兄。
大妞跟阿青悄悄咬耳朵：“孫佩說，做生日是借口，這是要給她姐姐相女婿呢?？上У氖撬膊恢朗悄囊粋€，剛才她還打算喊我一起去偷看呢?！?p> “你可別跟著她一起胡鬧?！?p> “我知道?！贝箧ばχf：“這是給她姐相女婿，又不是給我姐相。要是姐姐你哪天……”
“去去，凈胡說?！卑⑶嘣谒X門上用力彈了一下：“別再挨著我了，我的衣裳都讓你搓皺了?！?p> 孫夫人早就在培養(yǎng)女兒管家理事和人際交際方面的能力，以孫穎的年紀(jì)來說，說親這件事確實應(yīng)該提上日程了。就是不知道孫大人和孫夫人想要個讀書上進(jìn)的女婿，還是想來個親上加親？